第02章 凡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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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启803年，维奥莱特帝国王都，圣朗德尔城。
和煦的冬日阳光似乎没有给凛夜带来好心情，反倒是内心一片愁云惨淡。
他踩着雪从门外走进来，一边攥着几张皱皱巴巴的牛皮纸一边抱怨：“师父，我讨厌国王，讨厌火灵师，讨厌圣朗德尔。”
“师父，溶魅师父。”少年又喊了两句。
往前走了两步，他忽而又停顿下来，“啊，糟了！”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有些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这个叫做溶魅的男人眼睛从书页间挪开，转而问道：“又做什么傻事了？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就是把法杖落在王宫了。”凛夜在火炉前烤了烤手，耷拉着嘴角委屈道：“眼瞧着这格里帝国的军队都快打到王都来了，那个狗国王倒好，天天叫我跑去占卜推算，我说祥瑞也不是，说凶相也不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凛夜每每心情不好，就会气鼓鼓的往溶魅背上一靠，将脸深埋在他暗银色的头发之中。
他的师父很特别，不仅发色与常人不同，就连虹膜也是暗灰色的。虽然相貌使者幻都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英俊清秀，可偏偏性情清冷孤傲，不喜与别人过多言语。
“他心里没数，你心里也没数吗？”溶魅冷声道。
换做以前，凛夜早就高兴地手舞足蹈，计划周末去哪儿看漂亮姑娘，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一阵失落感闷闷地挤在胸腔里难以平复。
“师父，您可是占星族的族长啊，快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把王宫里那位糊弄过去吧，好不好嘛！”
“命占星使者前去告病。”
凛夜沮丧道：“上次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那......嗯，没办法了。”溶魅安慰道：“为师给你买鹅莓醋栗和枫糖饼。”
“啊师父，我现在哪有心情吃啊......若是现在不做‘帝星师’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看着窗外飘雪的街景，凛夜的内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罢了。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呆着，外面冷。”溶魅将手中的书卷合上，起身离开。
“这大雪天呢，您去哪啊？”
风将凛夜上扬的尾音吹散，他的师父总是这样，说走就走，对自己的行程从不透露半个字。
......
溶魅一路东行出了王都。
漫天飞雪将视野蒙上一片空寂的白色，凛冽的狂风将他的银白色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还好行程很短，溶魅的目的地就在圣朗德尔城外不远处。
那是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小平房，类似山中猎人的打猎小屋，此刻房顶上已经积了一层新雪。
溶魅敲敲门，很快就进入了屋内。
“你来啦。”
屋内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进屋的少年。
“祖父，近来可好？”
此时溶魅的眉毛和头发上满是晶莹的碎雪，看上去却不觉狼狈，反倒是让他的眉眼更加温柔俊秀。
老者奎恩回到他的工具台前，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工具，架子上琳琅满目，各色的宝石和叫不出名字的材料块不计其数。
“上次给你做的那柄法杖，
你用的可顺手哇？”
溶魅毕恭毕敬道：“当然。论工匠手艺，您在全大陆都是屈指可数。”
“少来。我可不信你这一套啊，臭小子。”奎恩拄着法杖，佯装恼怒的剜了溶魅一眼，“从小到大，你一撅尾巴想干什么我都知道，平白无故的来我这里拍马屁，又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溶魅难得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那张冰雪般的容颜含着暖意，多了几分孩童的顽劣感。
“祖父，您是占星族长老，我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您。最近的确有事情需要您帮忙。”
奎恩也少见溶魅这般撒娇顽皮，笑道：“打住，别丢了身份。你现在可是首领，老朽年事已高，能帮您做什么事儿呀？”
溶魅开门见山说：“我要找一个少年，名字叫白涟舟，是风帝国人。”
“叫什么？”
“白、涟、舟。”溶魅又重复了一次。
奎恩道：“全大陆也找不到比这更奇怪的名字了。”
他取下一个陈旧的钟表，表的底座上刻着七位身着圣洁长袍的使徒。
这应该是莱迪·伊斯黎上校的旧物。
各个国家的风俗和人种派系不同，所以当代人沿用的姓名习惯也不相同。维奥莱特帝国的灵术师们不爱讲姓氏，但在风元素和火元素国，人们对于家族和血缘观念的重视程度很高，逐渐的，大陆上的取名方式也变得多种多样起来。
收敛了心思，溶魅连忙解释道：“这些单字的冷门姓氏早就没人用了，估计全大陆就剩这一家还姓白。”
“你找他做什么？”
“祖父，这我不能说。”
“不能说？那就不帮。”奎恩摆摆手，拿起桌上的锉刀，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上弦用的木制手柄。
溶魅沉默良久，沉声道：“那个少年知道我的秘密了。”
火炉散发温暖的银霜炭味道，奎恩笑容安详而淡定。他重复着打磨的动作，眼神中的光突然黯淡了下去。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溶魅眉头一皱，沉声道：“只是来的太快。”
“孩子啊，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教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祖父教诲，我此生遵循的自由，是节制与克己，而非放纵。”
咔......哒哒哒哒。
奎恩将那手柄插进凹槽里，扭了几圈，内部的机械齿轮转了起来，但仅仅转动了几圈，表针却再次停住了。
“似乎差了重要的一环。”奎恩自言自语似的念了一句，意有所指地瞥了溶魅一眼，“说说白涟舟的事情吧。”
溶魅的双眼腾时蒙上一层黑色，一片片风谲云诡的星云凝结在他眼底，无数细小的亮点在他眼眶之中跳动飞舞，星与星之间不断连接成线，来回变幻穿梭。
奎恩知道他在用占星术占卜，便垂下双手来默默等待。
星云退散，溶魅缓缓开口道：“他灵力一般，最多只能算是中等级占星师，居然能代替弗吉利亚帝国的占星灵使前来参战，现在已经出发了。”
“中等占星师，照你差远了哇......”奎恩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我也很奇怪，他的灵力远远在我之下，应当被我的‘灵能’完全屏蔽才对，为什么会突然间看到了我的位置呢......”
“你还太年轻了，所看到的世界可能并不是它原有的样子。”
奎恩将胳膊搭在溶魅的手上，自言自语道：“你这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我印象里，你不过那么小一个，跟个猫儿似的，现在长这么大高个，老朽想看你一眼，后脖子都酸疼。”
“祖父，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溶魅蹲下身来，仰望着奎恩苍老的面容。
“你来拜托我杀了他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来拜托我阻止他找到你吗？”
“好像......也不是。”
奎恩叹了口气，道：“那你是来征求我的意见，准许你使用‘镇世决’吗？”
溶魅没有回答，他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中渐渐低了下去。
奎恩摸了摸溶魅的头，喃喃道：“孩子，祖父已经老了，对事物的判断也不一定是对的。这是你的时代，你的世界，很多事你要自己做决定呀......”
溶魅摇头苦笑，原本沉静的眼眸里满是不安与焦虑：“可是您是全维奥莱特最好的占星师，您看到的事情肯定不仅仅是星象中表达出的那么简单。”
“我不可能比你看到的多......”
奎恩抬着头，看着桌上那些有些陈旧的器具，续道：“祖父终其一生，也比不上你人生短短的二十年有意义。”
“看得多有什么用！人往往看的越多，越容易迷失自己。”
奎恩笑道：“占星师嘛，很难当的，我做不好，我相信你可以。”
溶魅心慌意乱，惶惶然张嘴说道：“祖父，如果我杀了白涟舟，整个世界都会因为我这一举动发生改变；如果我不杀他，那占星族，乃至整个维奥莱特帝国，还有小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真是个难题啊。”奎恩脸上多了些许哀伤。
“溶魅，祖父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但这个愿望，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实现吧。只可惜祖父也是这片大陆上的普通占星师而已，与你这样掌控世界的人来比，根本不值一提。”
“祖父！”
“您是镇世决之主，我区区凡人没资格为您出谋划策，请回吧。”
溶魅站起来抱着奎恩，对他说：“祖父......我决定了，我要让白涟舟活下来。他是无辜的，如果能让他活在我的身边，做我的灵使，我......我会找人把他接到圣朗德尔来。”
语毕，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滚烫，奎恩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老者擦了擦眼泪，道：“孩子，无论是身处何方，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灵力强，智慧更高一筹，谁就主宰一切。你不要以为未知的危险只有白涟舟一个，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对手！
“你的决定，会让大陆天翻地覆！今天的威胁或许是白涟舟，明天也有可能是小羽，是一族之长，是一整个帝国，甚至是全世界！”奎恩瞪着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是神，但也是那个唯一的‘人’！”
“您......您刚刚说我是什么？”溶魅浑身颤抖。
“主上，我以星辰之力起誓，”奎恩低哑而郑重说道：
“镇世决之主，将是归零者，将是凡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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