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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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土壤不存在任何多余的成分, 只有风偶尔会光顾这片大地，卷起表面的白尘形成一道白色的风卷，以飞蛾扑火的英勇撞进黑雾之中, 顷刻消失不见。
据说, 曾经有人不慎将武器对准黑雾, 亮眼刺目的光射炮发向黑雾, 却只是被如同潮水一样的黑雾所吞噬了。
这是时间的缝隙，是被遗忘封锁的残骸——
封锁星。
……
封锁星之所以被称为“封锁星”，并不只是因为星维度和一切信息都在星网上被动态清理, 更是因为被封锁的星球完完全全不适合人类的居住。
三等星虽然条件艰苦，人员混杂，但至少也能称得上是“下水道”。
而一些知道有封锁星存在的人往往会猜测，是不是封锁星是一些顶层的人的私人住所、绝密后花园。
然而即使是联盟官方也主动屏蔽了封锁星的各类消息——封锁星是“死星”。
“所谓死星啊，那就是只有死了的东西才能进去的星球。”小型手拼机器人抱着自己的脑袋，而机器人原本的脖子上, 接了一个流转着虹色的气泡，正是原本藏在首都星星核中的事物, “你会‘汪汪’地叫吗？”
他身边跟着一只虚拟数据组成的狗，外形威猛。
看形象，是最近新出的《从零开始的动物园》中的“德牧”。
若不是游戏的策划已经开放了二次创作的授权，被别人看出来的话, 估计会受到正义而又热心的玩家举报。
但是因为身处死星, 唯一的有意识的只有机器人和数据狗, 因此机器人的脚步不慌不忙，连带着手上抱着的脑袋上露出的笑容也有些轻松写意。
德牧的投影像是一道无声的影子, 眼神认真地更在机器人的身后, 并没有对周围的环境进行任何的扫描记录与分析。
听到机器人的调侃, 数据德牧歪了歪头，发出声音：“汪汪？”
机器人似乎也是许久没有来这儿了，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算了，胡练汪，你知道吗？这颗星球之前老亮了。”机器人发出声音说道，“它对着一个原本是海蓝色的星球的地轴，位置几乎不会发生变化，曾经我们都可以依靠它来辨别方向，又被称作‘帝星’。”
“是的，根据主机底层资料可以得知，封锁星01号为正对封锁星00号地轴的星球。”数据投影成犬类的胡练汪回复道，“同时，根据执行人资料扩充，‘《 释天 》载：北极谓之北辰。’推测封锁星01号在封锁星00号的北方。”
“你这样抓取人家的资料，会被别人讨厌的吧 ？”耶拉王半真半假地说道。
胡练汪点点头：“是的，执行人性格独立自主，并不需要过多的指导，经过模拟计算和测验，我已经把辅助系统的部分权限逐渐转移给执行人自己的意识体。”
耶拉王叹了一口气，含幽带怨道：“当初设置你的时候就应该做人格模拟，你这事做得，我想给你找补都感觉尴尬啊！”
“我有哪里做得不行吗？从执行人的执行进度来看，她的效率和速度都远超我们的计算。以结果来看，我选择的‘自由发展策略’是完美符合执行人的人格模拟。”胡练汪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耶拉王：“就是太自由了啊！谁家的系统和个二愣子一样？乍一看是萌新，再一看就是个宠物，如果是联盟的人估计还会被唬住，但要换了人……你觉得她像是个刚入社会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年轻吗？”
胡练汪：“经过测验，执行人心智成熟，经验丰富。”
“是啊，就是因为成熟，”耶拉王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容，“所以不会一开始就咋咋呼呼，这点我应该和她学习的。”
胡练汪歪过头，德牧的眼神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赖于外形毕竟是犬类，反倒有一种冷面忠心的感觉：“但是，你当时的情况更加复杂，身为‘圣子’……”
“这个称呼听到我就浑身不自在，别说了别说了，都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机器人在听到“圣子”时，险些平地一个震颤，差点把自己的脑袋都颤了出去。
虽然耶拉王一边和胡练汪瞎扯闲聊，但他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触碰到黑雾浓郁处。
“但是明明主人你很喜欢和小江说在联盟为变革前的故事，为什么我不能说呢？”胡练汪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我原本是以为他会是下一个我，但是他只是他，”耶拉王说道，“我对他的教育是不称职的，也就是因为和他说了那么多黑历史，他才敢拿这么小的身体敷衍我。”
胡练汪：“所以为什么我不能说呢？”
“……”
耶拉王：“你们智能真是有钻研知识的顽强毅力啊。”
胡练汪回以狗狗特有的执着眼神。
苍白的土地踏过时，在耶拉王的身后浮起白色的风尘。
四周黑雾弥漫，按理说应该难以辨认方向，然而耶拉王却始终保持着朝一个方向前进：“大抵因为你是我创造的吧，身为造物主，我当然希望我的形象越光辉高大越好。”
“需要我将称呼改成‘耶拉王’么？”
“耶拉王只是我当时脑子不太清晰时的称呼，没想到他们竟然……”耶拉王叹了一声，“他们可真是热衷于造‘神’啊。”
耶拉王把头举到气泡面前，屏幕上亮起的眼睛与气泡相对：“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开始还挺得意的，你说是吧，尼古拉赵四？”
若是能成功地将整个星球扫描定位，大抵机器人所在的位置就是在最中心的地方——死星形成后，表面虽是球体，但内部却已经坍缩，既可以是千疮百孔，也可能表现为塌缩后质量集中于星核的最中央，由于剩余的力场而构造出类似平台的存在。
首都星的塌缩因为联盟的强制插手而并没有完全成为死星，但这颗曾经名为“北极星”的封锁星却早已失去了任何生命力。
气泡开始震颤，呈现出一种果冻的质感，周围的黑雾似乎也跟随着气泡的颤动频率开始了缓慢的涌动。
黑雾逐渐和气泡频率一致，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冷淡的男声出现在耶拉王的身边。
“请不要那么恶心的喊我，尼古拉，你怎么只剩下半个意识了？剩下的呢？叫我起来做什么？”
这道男声受制于分离时才十几岁，因此此刻听起来也格外的年轻和……稚气。
耶拉王抬手摸了摸有些重量，不再轻飘飘的气泡，无奈地笑：“我的一半是你啊，剩下一半的一半放在主机那边。我可比你累多了，打架要我，搞研发还要我，连建立联盟还要我，你倒是轻松。”
气泡耶拉王不为所动：“那么，现在要做什么？”
“执行者已经出来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她扫清前路。毕竟是前辈啦，”耶拉王说道，“虽然感觉她的年纪应该比当初的我大一些。”
“主机那边确认过了。你选择这样的方式，是为了不动摇联盟？”
“明明是同一个人，还分什么你我？”机器人的显示屏上露出一个极为标准的笑脸，“我的死亡确实是我没想到的，落入星盗手中后沉睡也有些无奈，封锁主机功率也导致技术的停滞……那么现在就由我来弥补那些时间吧。”
“肮脏的大人。提醒你，主机的你的意识应该也需要醒过来才足够。口令是什么？”
“蓝星，以及我能想到的蓝星相关的关键词。最后的爆炸太意外，我没来得及修改。”
耶拉王说到这里，笑了笑，“主机原本只是一份备用渠道，我那时提防着审判庭，没想到会是执政所……把我唤醒的真的是蓝星，真是令人感到怀念啊。”
胡练汪默不作声。
耶拉王：“我亲爱的胡练汪，我的小狗狗，来，把主机的渠道打开吧，我需要回去看一眼。”
胡练汪点了点头，在自我意识消解之前，他开口询问道：“为什么要叫我‘胡练汪’呢？”
“互联网？”气泡若有所思道，“你给主机搭了一个人格？”
耶拉王伸出手，投影的德牧学着自己所看到的游戏画面中的动物那般，撒娇地蹭了蹭耶拉王的手掌——它甚至精确的模拟了如果在耶拉王手中，会自然不见的数据，以免出现“穿模”。
“因为你是我的网络。而我最喜欢的网络，不是星网，而是互联网。”耶拉王很清楚，江问潮的手艺平平，也没有加载多余的触觉模拟。
但他仍旧感受到了只属于蓝星动物的，宛若在游戏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温暖。
“好的，谢谢你的回答。”胡练汪感谢道。
德牧的身影开始消解，所有的投影因为其意识的消散而失去依凭。
作为联盟制作出的主机，它如果需要将深藏在主机底层的另一半耶拉王唤醒，便会让自己重新变成一台没有自我意识的主机。
……
“你在失落？”
作为最早被分离的意识体，气泡暗戳戳地问道。
机器人沉思了一秒，回答道：“有点吧，虽然养了没多久就死了，但是这些天也相处了蛮久。而且……”
“而且？”
“……‘主系统’的消失，它养的小系统也会慌乱得不行吧？”耶拉王叹息一声。
自遥远的彼端而来的、一股强大的数据流突破了一切封锁，在虚无之地构建出客厅的模样。
桌面上摆放着长势繁茂的草，绿意喜人，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由得大呼一声“好草”。
沙发上坐着客厅的主人，目光沉静，态度虽然说不上凶残，但表情也绝不算友善。
也同样是在数据流的加持下，机器人和气泡中的意识体呈现出人的形态。
前者是一个金发蓝眼的中年大叔，后者则是一个看起来还未成年、同样金发蓝眼的少年。
后者的服装让客厅主人有几分讶异——那像是神职人员的穿着，但所装饰的花纹和图案却又非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宗教。
“联盟……那是联盟的徽章，对么？”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带着些肯定，像是对自己的猜测极为自信。
少年因为分离时太早，早已经和原意识体分割完全，联系也并不紧密。面对来自对方的询问，他本能地皱了皱眉。
不过对面大概也意识到什么，转而将目光放在耶拉王身上。
“我该如何称呼你，我的系统的制造者，联盟的创始人？”黑猫金瞳的人偶露出的是清晰的女声，“敲诈勒索我意识体、连哄带骗让我打工，还没有绩效和奖金的……无良甲方？”
少年很是惊诧地瞥了一眼中年人，表情带着嫌弃：“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肮脏，我不认识你。”
耶拉王摆了摆手，转身坐在茶几另一边的长沙发上。他的步伐稳健，没有任何疑虑，到了这时，反而并不急于一时的口舌之争。
“你的植物养得很不错。我还是这些年第一次见这么可爱的草。”
谈衍低眸：“是啊，我买了好几种绿植，只有它活得最久。”
耶拉王：“关于你的问题，首先我需要说明一下。你的系统并不是我直接创造，如果非要说的话，它应该是我的孙子或者孙女。”
谈衍很快反应过来：“你创造了所谓的‘主系统’？”
耶拉王颔首：“没错。它是联盟现在的主机，一切服务器与数据流都与它相连。当然，它现在暂时无法前来回答你的问题。作为交换，你的一切问题都可以询问我。”
虽然和普利文同为金发蓝眼，但耶拉王的眼眸深邃，带着包容感。
谈衍相信，如果眼前这个人笑起来，应该是很热烈的那种笑容，会非常能够打动人心。就像跟着他一起建立联盟的其他人受到鼓舞一般，最终创造出如就的联盟。
她目之所及，是一个虽然有所缺憾，却也是平和且衣食无忧的地方。
不过这份笑容尚未展露，谈衍也不是会因为一个笑就被打动的人。
她最为关注的只有两件事。
“你的儿子，或者女儿，偷走了我关于‘摸鱼’的意识，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摸鱼’吧？”谈衍缓缓说道，“另外，告诉我，如果我继续更新游戏，会有什么结果？”
耶拉王沉默了一下，无奈地回答道：“是我的失误，主机的意识，或者你更为熟悉的主系统根据分析，觉得你的效率非常高，自觉性也非常强。恰好那时候我快完全苏醒，它需要对意识体的投放进行一个测试，然后……”
“然后我的一部分意识就变成了猫？”谈衍笑道，“那么如今你是什么形象呢？一只狗吗？”
“一个机器人，而且是他学生手工拼凑出来的。”少年冷声道，“我为主机自主意识的错误行为向你道歉，也能承诺对你进行一切不违反道德准则的补偿。”
“你是？”谈衍问道。
少年的面容和耶拉王有八成的相似之处。
她在心里猜测：是耶拉王的儿子？不，也可能是另一个孙子？要不然是复制体？
“他年轻时候中二，想看看意识体会不会像是蚯蚓一样。”少年回答道，“把还是初研究出来的意识体切两半了。”
谈衍暗自一惊，随后调侃道：“双开？”
“算是双卡，他也是才醒过来的。”耶拉王说道，“他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愿意补偿你。而后一个问题，其实你也有想法，对吧？”
“我的信息量没有那么多，”谈衍坦然道，“我游戏有个研究组，他们在连猜带蒙地拼凑历史，而我也只能连猜带蒙拼凑联盟的历史。”
“联盟人，或者说星际人，是一种缺乏信仰，同时又迫切地需要信仰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群体。”耶拉王说道，“我曾经是，我来自过去，我的身上就烙下了过去的刻印。”
“他们以我为信仰，甚至在我走后还希望再建立这样的信仰——”
谈衍垂眸：“但是江问潮并不是第二位‘耶拉王’，也无意成为第二位‘耶拉王’。同时，信仰你的联盟中也并不是完全的纯粹的信仰。”
“欸呀呀，这就是策划的眼力吗？真是强大啊。”耶拉王感叹道，“是的，人是一种会变化的生物嘛，无论是我们还是星际，即使换了时代，人的本性还是这样的啦。”
“你看得这么开，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呢？”谈衍问道，“现在上面应该在内乱吧？”
“小范围的动乱就不要大动干戈啦，小江也会看着点。对于他，我还是信他的。”耶拉王笑道，他的笑容确实如同阳光照耀的大海。
谈衍敷衍地点了点头，道：“不会牵扯到我吧？”
谈衍心想至少自己没有用上“牵连”两个字——作为在蓝星时精通和审核大战三千回合的老油条策划，谈衍不会明显地和一些规则对着干。
“不会，军部会站在你身后。”耶拉王说道，“之后服务器各个等级都会对你开放，我有一个游戏的点子，你想听听吗？”
谈衍无奈道：“说吧，什么想
法？”
“我在之后会去清理蓝星与北极星……”
耶拉王还没说完，就被谈衍止住了话语：“蓝星？！”
即使是穿着福瑞装也看得出惊诧啊。耶拉王想到，就和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那颗死气沉沉，和自己记忆中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两颗星球一样。
耶拉王沉声道：“它们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不，状态对它们已经没有了意义。我调查和猜测后续会转交给你，到时候你可以自由选择如何看待。”
谈衍想了想，问道：“你是想继续制造第二个你么？”
“如果你想，”耶拉王定定地看着谈衍，“小江也可以帮你。”
“我比较想摸鱼。”谈衍否决了这个踢回自己的皮球，“你的诚意我姑且认可。那么，再见？”
“再见。”耶拉王笑着挥手，“谢谢你的到来。”
谈衍的意识体消失前，低声道：“再见。”
……
谈衍的意识体回到自己的身体时，总觉得刚刚的交谈有些不真实。
系统倒是乖乖巧巧地趴在地毯上，幼狐缩成一团，看起来我见犹怜。
“92801-1号，应该是你的主系统的马甲。”谈衍没有说出和耶拉王一番交谈中，疑似主系统无法到场可能是没了的消息，“它测试了我，也测试了你。”
事情还得从《调查中》的测试结束后，谈衍询问系统开始。
系统迷茫道：【宿、宿主在说什么呀？】
谈衍这一次却没有如之前那般，轻轻提起又随手放下。她只是微笑着说道：“我是某个计划的执行者，对么？”
系统：【宿主，你在说什么呀？】
“不用那么紧张。”谈衍说道，“你应该是一个不完整的系统。”
“只不过我的目的恰好和系统你的目的达成了重合，不然我想你也不会在之后就逐渐减少了任务的发布，与其说你是一个‘引导系统’，更像是一个‘辅助工具’。”
“那一次是试探吧？”
一道微小的电流声接替了系统未发出的信息。
【第二次测试成功，默认路径已解锁。】
【正在为执行人联系，请稍等。】
……
测试一事，当然不是谈衍能从耶拉王那对这件事打太极一样的话里知道的消息。
在她的脑海中，一封用最平平无奇的字体写就的信件已经被拆开，发信人名为“胡练汪”，单从这个名字来看，就能看出取名者不算什么正经人。
因此她也不算完全没有准备。
看到信件最后的“会议建立锚点”时，谈衍是有些惊讶的。虽然耶拉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也明确做出了能够补偿的承诺。
“所谓的原著，原来是主系统根据推演计算出来的么……”谈衍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以模拟构建的故事结局作为最开始的“大棒”，而系统则代表则“胡萝卜”。
谈衍笑了笑，把系统狐狸拎了起来：“你几岁了？”
系统：【宿主不生气了吗？】
谈衍：“我当然还生气，但如果不是你误打误撞邀请江上将，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现。就暂时不计较了。”
系统：【啊？】
“我的猫，姑且这么说吧，”谈衍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是一只很神奇的猫，虽然它失忆了，但它还是顺着电线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