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伏羲旧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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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署衙，宋浮白一眼便瞧见宋翎羽兄妹二人站在署衙大门外的石狮子旁，宋翎羽看着还算淡定，宋晴晴的面色却有些焦急不安。

宋浮白赶忙上前唤道：“大哥！小妹！”

话音刚落，宋晴晴便着急地问道：“二哥，你还好吗？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宋浮白笑着摇摇头：“晴晴不用担心，二哥就是被带去问了几句话。”

宋翎羽上下打量宋浮白一遍，拍拍他的肩膀道：“还行，看你这样子，应该没受什么磋磨。”

宋浮白点点头，又问道：“大哥怎么知道我在署衙？”

宋翎羽道：“我和晴晴正在分舵中等你，听见舵里的孩子回来报信，说你在南市大街上和人决斗。听闻此事已经惊动了禁军，我怕不能善了，便去请了王爷出面。”

听宋翎羽提到王爷，姚不语道：“王爷相信宋少侠的人品，不会无故在街市上与人打斗，便令老姚与金副首领速速探查此事的真相，救宋少侠脱困。”

宋翎羽道：“多亏姚先生思虑周全，去请了人证，这才顺利把你带出来。”

宋浮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好，叫大哥担心。”他又对姚不语行了一礼，道：“也劳累姚先生为小子奔波。”

宋翎羽点点头，笑道：“是该好好谢谢姚先生！你这次若是进了洛都狱，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姚不语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宋少侠客气。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他是极为识趣的人，知道宋浮白几人还有话要说，便道：“几位慢慢叙话，老姚我这便回府复命。”

姚不语离开后，宋翎羽带着一行人来到食肆，叫了一桌珍馐美酒。

四人坐定，宋浮白对楼清影介绍道：“楼大哥，这是我大哥宋翎羽，小妹宋晴晴。”又对宋翎羽道：“这是楼清影楼大哥。我与楼大哥于乡野茶铺相识，一见如故。如今在洛都重聚，我便想着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

宋翎羽听了，目光落在楼清影身上，语气有些微妙地道：“你这朋友……可不是一般人。”

伏羲剑重出江湖，这样的事宋翎羽自然不会不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眼前这人便是伏羲之祸时，楼雁孤那带着伏羲剑逃出去的独子。

宋翎羽看着对面轻摇折扇的楼清影，又想到季长勤，不禁有些感慨。一个前少主，一个现少主，偏偏都叫千酒遇见了，二弟前世莫不是与无影楼结了宿缘？

楼清影目光微敛，笑了笑道：“宋兄抬举，楼某一介布衣，空有几分薄名，实在不足为道。”

“无影楼前少主，怎么会不足道？”

楼清影被叫破了身份，面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改变，对宋翎羽道：“楼某如今与无影楼已无一丝牵连，少主二字，宋兄切莫再提。”

宋翎羽拈起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嚼吧嚼吧道：“不管与无影楼有没有关系，楼兄既然敢带着伏羲剑招摇过市，以一人之力引得江湖各路高手齐聚洛都，想来应是艺高人胆大，必然有所依仗。”

“宋兄有所不知。”楼清影道：“离开无影楼之后，我被人围追堵截，走投无路之际遇见老师，幸蒙老师收留。在那之后，我便随老师治学修行。日久月深，家传武艺大多荒废了。这剑只因是是先父遗赠，我才时时带在身边。只想着时过境迁，斯人已去，认得它的人已经不多了。谁知……”

“任何事物，只要牵扯上宝藏二字，又岂会让人轻易忘记？”

楼清影的看向宋翎羽的眼神有些玩味，他把剑推到桌子正中的位置：“宋兄也有兴趣？”

宋翎羽对那把剑不瞧一眼：“我一向不爱掺和这种麻烦事。只是我这傻弟弟受你牵连，卷进了伏羲剑的是非，我却不得不管。”

宋晴晴好奇的问道：“哥，这剑有什么是非？二哥怎么就卷进去了？？”

宋翎羽没有直接回答宋晴晴：“我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楼兄才是亲历之人，不若让他给你讲讲？”

楼清影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慢条斯理地拎起酒壶为宋浮白把酒杯斟满，又夹了一筷子菜，才道：“疯狗抢食的故事，没什么好听的，说出来也是污了宋姑娘的耳朵。”

楼清影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讲别人的事，宋浮白却体会出一丝埋藏在平静之下的晦暗。他望着楼清影，低声问道：“楼大哥，你真是……？”

宋翎羽挑眉：“你还不知他这层身份？”

看见宋浮白点头，宋翎羽拈起一粒花生米就弹到他的额头上：“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为他出手？！见到个人就掏心掏肺的，你有几颗心肺够往外掏的？”

宋浮白捂着额头小声道：“楼大哥文士之身，路遇强人，我自然要出手护持。况且大哥你与我讲过无影旧事，楼大哥的身份，我心里有些猜测，只是不确定罢了。”

楼清影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本以为小酒只是糊涂出手，没想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猜出了七八分。

他心里既然明白，为何做出的选择却如此糊涂？

楼清影内心有些复杂，又有些无措，最终轻叹一声：“小酒可怪我之前没说？”

宋浮白想到自己，心道谁又没有些不可与人言的隐秘。他摇摇头：“怎么会，我与楼大哥结交，只因性格投契，与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干系？况且伏羲之祸牵涉甚广，楼大哥谨慎些是应该的。”

楼清影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眼波流转间，有些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压下那丝不正常的情绪，如往常一般微笑着道：“你这性子，的确应该多听宋兄的劝。”

宋翎羽有些没好气：“劝了又劝，劝也白劝。他要是能听我的就好咯！”

宋浮白初听大哥讲到无影楼旧事时，便觉得故事中那孩子幼失怙恃，身世可怜。如今得知楼大哥便是那孩子，心中怜惜更胜。如今楼大哥身边群狼环伺，处境危险，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管。

他明白大哥的好意，却只能让大哥失望了。

“大哥……”他讨好地对大哥笑笑，只希望宋翎羽别再生气。

还是宋晴晴看二哥不知所措，声援道：“哥，二哥这是讲义气，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说完，她又没好气的对楼清影道：“还有你这书呆子，我二哥帮你打架，你怎么反倒跟大哥站一队了？”

楼清影听了不禁失笑：“宋姑娘说得对，是在下立场不坚，辜负了小酒的一片心意。”

宋翎羽见宋浮白是铁了心要管这事，无奈地叹息一声，问道：“楼兄挂着这剑，便如小儿持金过闹市，凶险至极。如今伏羲剑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你可有什么打算？”

“宋兄可有什么建议？”

“我看不如交还给无影楼。”

楼清影摇摇头，悠声道：“若是拿回去，无影楼怕是又要经历一次浩劫。”

宋翎羽想了想又道：“或者，把它交给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名宿，他们武功高强，想来不会贪图宝藏里的武功心法。依我看，少林的玄济和尚、武当的无忧道长都是不错的选择。”

楼清影听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宋兄说得有理。不过，宋兄提到的人，在下一个都不认识。偌大的江湖之中，我只识得小酒一个。”说着，他带着些玩笑问道：“不若我把这剑托付给小酒？”

“啊？”宋浮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便道：“楼大哥这是拿我寻开心，我何德何能，能与这些前辈相提并论。”

宋翎羽也听出他在开玩笑，没好气道：“别出馊主意了！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我之见，不如舍了这伏羲剑，弃车保帅，宝物虽然丢了，却能留一条性命。”

楼清影听了，面上带了些为难之色：“宋兄言之有理，只是这剑……”

宋浮白瞧见楼清影眉间的难色，出言道：“楼大哥把剑带在身边就是，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宋翎羽不赞同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别说护他，说不定连你自己都搭进去。”

宋浮白扯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扳指，那枚墨玉扳指通身划痕，不甚美观，却带着一股百战肃杀之气。他轻轻摩挲了几下：“这扳指是我父亲临终前托人带回来的，为的是提醒我勿忘家训。这些年来，我一直把它挂在胸口，时刻不敢离身。”他望向桌上的伏羲剑：“伏羲剑于楼大哥不仅是一件宝物，就如同这扳指于我一般，也是寄情之物，如何能够轻易舍弃？”

宋翎羽听他一番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傻小子，你能护他一时，还能护一世不成？”

宋浮白的眼神平静却坚定：“能护到何时，就护到何时。”

楼清影望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是如此熟悉。他在母亲眼中看到过，在顾叔眼中看到过，在太白司的每个弟子眼中都看到过……只是那些光，如今已经消失殆尽。

他忽然有些惶恐，想伸手盖住那双眼睛。手伸了一半，又觉有些不妥，便顺势摸了摸宋浮白蓬松的发顶：“放心，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定……”

宋翎羽的心情依旧有些沉重，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过于乐观了。”

“是不是乐观，到时候便知道了。”

宋翎羽轻哼一声：“那我便等着瞧了。只盼你做大丈夫行事，别什么都让千酒挡在前面。”

楼清影语气笃定道：“宋兄放心，那些人不会再出现于小酒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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