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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御厨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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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绍和钟香阳的婚礼,  定在次年三月十六。

小定之后,宁曼便从唐家搬出来了,倒不是娘家容不下她,  无论是老爷子还是父母,  又或是唐宁绍,  都很欢迎宁曼继续在娘家住,甚至连钟香阳,  也找过宁曼,  劝说她继续住下去,但都被宁曼拒绝了。

亲人的想法都出自真心,  宁曼毫不怀疑,但还是一个人住更自在,  反正她手上还有大笔嫁妆,  岁月长的生意又很是兴隆,  找个合适的宅子单住,再方便不过。

唐家人劝了许久,  宁曼也没改主意,也只能由她去了,说来运气也好,唐家隔壁的宅子的主人正好要回乡,宁曼便将那宅子买了下来,三进的宅院不算太大,却很清幽,非常适合人居住,  宁曼修缮了一下房舍,又制了些新家具,择了个良辰吉日就搬过去了。

两家只隔了一堵墙,  因此在安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宁曼和家人商量后,在那堵墙上开了一个角门,以便平时去唐家看望老人。

几年后,岁月长的生意早已今非昔比,日日高朋满座不说,预约也要提前许久才能约到,就有人呼吁,让宁曼扩大经营规模,让他们用餐不要这么难,但对这些请求,宁曼一概不理,她开店是为了找点事情做,让生活更多些乐趣,并非为了金钱想把自己累死,很多人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时的岁月长,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染指的,而宁曼,更不是一般人能动的了。

原因无他,宁曼这时已经被封了乡君。

这事情,说来还要从太后身上说起,一开始,岁月长入了太后的眼,是因为九皇子开胃的原因,太后甚至为了那件事赐下了匾额,亲口夸赞宁曼有巧思有手艺,这也是岁月长名声大噪的开端,而后来,也许是缘分,太后因一次风寒后胃口大减茶饭不思,眼看着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蜀王老太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邀请她去离宫散心,结果在回来路上,太后无意中想起了岁月长,便去用了一次餐,结果食欲大开,今上知道后,龙颜大悦,在考察过宁曼确实有真实功夫后,钦点宁曼为太后调理身体。

皇室的事,宁曼丝毫不敢怠慢,而且岁月长能有如今的盛况,的确是承了太后的情,宁曼便加倍用心,甚至将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终于让太后恢复了健康,太后看着比之前年轻了不少的面容,心情大好,和皇帝商量后,给了宁曼一个乡君的头衔,受朝廷俸禄,消息一传开后,岁月长的风头,在京中真是一时无二,以前提前大半月就能订到的位置,现在翻了一倍都不止,但就算这样,也依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一时间,京中甚至以能在岁月长宴客为荣。

宁曼这时已经不怎么亲自做菜了。

她□□出了几个徒弟,岁月长灶上的事,基本都是她的徒弟负责,而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写书立著上,她要把这些年来研究出来的菜谱全都记录下来,以供更多的人学习。

初雪和映秋,一直跟着宁曼,就算嫁人了也没变,映秋还是负责帮宁曼打理内宅,而初雪则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岁月长,她最后成为了岁月长的掌柜,宁曼最坚实的支柱。

唐老爷子是在八十岁大寿后的第三天走的,当时宁曼兄妹已经三十九岁了,唐宁绍和香阳结婚多年,膝下已有两子一女,而宁曼也收养了一儿一女,其中儿子还表现出了不俗的厨艺天分,很的老爷子喜欢,大寿那天,老爷子还分别给几个孩子包了大红包,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时,唐老爷子身体已经冷了,但脸上的神色,却非常安详。

大家都说,老爷子去的时候,心里是很欣慰满足的。

鸿宾楼和岁月长为了祭奠老爷子,专门设地施放义斋,接济城里贫苦的百姓,为去世的老太爷积福,一时之间,对唐家义举的赞声,不绝于耳。

宁曼是诚心做这件事的,她如今在厨艺上已有了极高的造诣,而这些,都得益于唐老爷子对她无私的付出,唐老爷子不但把浑身本领都教给了她,还曾带她摆放了各大菜系的名厨,如果没有唐老爷子,她虽然也能在这个世界过的很好,但绝对没有如今的丰富滋润。

义斋施放的日子一共七天,宁曼都亲力亲为,不但亲自下厨,还时常到施放的柜台巡视,这天一大早,她又去点上巡视,结果刚一下马车,就听到前方传来不耐烦的争吵声。

“这位老婆婆,我们家施粥施饭,也是有定量的,一人一碗粥两个馒头,并不是想要多少就多少,若是你家人多,也可以让他们过来领取,但若想一个人就拿回去十几二十个馒头,那却是不成的!”

摊档上,店小二正耐心的给一位老婆婆解释,然而,那婆婆却有些胡搅蛮缠。

“我说过了,我们家儿子病了,媳妇要照顾她,两个娃还小,我一人过来领取,又有什么不对?你们开设义斋不就是照顾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么?这样事事刁难,我看你们东家根本就不是为了做善事,怕是为了沽名钓誉吧?”

那老婆婆声音极大,又尖又利,有些不明前情的人顿时觉得有理,然而,立刻就有其他人辩驳她。

“你这老太婆好不讲理,主家好心做善事,发粥的小哥也是按规矩来,怎么在你口里就变成刁难了?真刁难,犯得着白米白面的给你?你上嘴皮一磕下嘴皮,说家里有一大家人,这空口白牙的,谁知道是不是实情了?再说了,我明明记得昨天你说家里是四口人的,怎么今天就变成五口了?你这是怕是撒谎想骗东西吧?”

还有人说:“我认得她,她是前街的蒋婆子,呸,什么儿子摔了腿媳妇要照顾没法来,你儿子腿是断了,可那是欠赌场钱被打断的,还有,你家里哪里来的几口?你和你儿子一共才两口,领这些东西,你们两个人打算吃东西,这些也就算了,你骗这些东西还要诋毁主家,还要不要脸了?”

那婆子被揭穿了,却也不羞愧,突然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泪的大嚷起来,什么老太婆命苦无良商家啊,什么她都这么惨了别人还来欺负啊之类,其中又夹了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的很。

初雪眉头一皱,对宁曼说:“我过去看看。”

但从那声音,宁曼已认出了那老太婆,轻轻一笑:“也好,你过去吧。”

数年不见,当初最讲究体面规矩的蒋母,竟然成了她最讨厌的破落户模样,真是让人想不到,不过,也挺让人惊喜的。

初雪便走了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正在哭嚎不止的蒋母突然停止了大闹,她往宁曼这边看了一眼,突然起身就冲了出去,速度之快,把旁边两个人撞了一个趔趄,那两人不由骂了两声,但之前发生的闹剧,总算是解决了。

“走吧。”宁曼这才缓缓走了过去,对初雪说了一句,两人检查了点位的情况一番,发现一切正常,这才离开,离开时,宁曼又看了蒋母离开的方向一眼,轻轻笑了笑。

蒋家那些人看起来过得很不好啊,如此,她就放心了。

宁曼和蒋锦航和离后,并没有对蒋家的事情不闻不问,实际上,初雪一直和蒋家的几个丫鬟有联系,因此人虽不在蒋家,却依旧知道蒋家的动态。

蒋锦航在闹出不举之事后,整个人是彻底废了,他本就因奸生子的事情声名尽毁,就算换了一个书院,因心态和同窗的原因,学业也受到影响,但那时好歹还有些向上的心气,但等到他不举的事传开后,他的心态就彻底垮了。

烟花柳巷,从来是最快传播流言的地方,短短一两日功夫,蒋举人不举的事,就传的人尽皆知,一时间,嘲笑奚落的声音,竟比之前还厉害,蒋锦航一开始还咬牙去找大夫,结果费了几个月时间,看了无数大夫,回答全是无能为力,巨大的绝望吞噬了蒋锦航的心,在明悟自己再也没有希望后,蒋锦航把自己关在书房十多天,出来时蒋母都吓坏了,他从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变得形销骨立,瘦到几不成人形。

蒋锦航彻底没了向上的心,一个男人,那方面不行了,功名利禄还有什么意义,他彻底丢开了书本,开始学会了酗酒,后来又学会了赌博,成天流连赌场,仅仅两三月时间,就把蒋家的地契房产,输了个干干净净。

债主上门的时候,苗雪娘的第二胎刚好满月,她正在给孩子喂奶,结果房里就闯进几个彪形大汉,把她从房间里拖了出去,外面的院子里,蒋锦航垂头丧气的站在几个男人身边,脸上鼻青脸肿,而旁边的蒋母,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你们这分明是强盗!我要报官,我要让官府来抓你们!”

男人们哈哈大笑:“你只管报官,我到要看看,那个官回来管这种事,老太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你去告御状,我们也不怕!”

苗雪娘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蒋锦航欠了债,蒋家所有的财产也才堪堪够,这里面,甚至还要加上她这个才生了孩子不久的女人!

苗雪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看着蒋锦航,她心中的良人,她甚至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但得到的,居然是要被卖掉抵债的命运?

她质问蒋锦航,得到的只有重重的一个耳光。

蒋锦航恶狠狠看着她:“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我早该卖掉你的,若是早早除了你,我也不至于有今日!”

如果说一开始蒋锦航对苗雪娘有些怜惜,这些时间,他早恨透了苗雪娘,因为在他心里,是苗雪娘毁了他一生!

若不是她,他怎么会和宁曼和离,以至于现在连赌债都还不起,若不是她,他怎会声名尽毁被书院放逐,导致去次一等的书院遇上那些坏同窗染上那些恶习,若不是她,他又怎会失去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以至于自暴自弃!

苗雪娘愣了几秒后,明白这一切是切实发生的事情后,她脸色变了,猛地扑上前去撕扯蒋锦航,口中则骂:“你这个混账!人渣!明明是你骗了我,我当时才十六啊,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蒋锦航虽瘦了许多,但还是个男人,苗雪娘的力气压根比不上,一脚就将人踢了出去,他尤不解恨还想上前,却被旁边的男人喝住了。

“打什么打,打坏了身子卖不了钱,你重新找个人赔我?”

蒋锦航一滞,讷讷的缩回腿,点头哈腰的对那男人说,“孙爷放心,不会的,不会的。”

卑躬屈膝的模样,和往日的形象判若两人,如此讨好一个以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男人,蒋锦航也是没办法,当他欠了赌场钱后,这些人的面孔就变得狰狞起来,蒋锦航之所以拿出家产甚至卖掉苗雪娘,也是尝尽了苦头的结果。

蒋昱坤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蒋锦航一转眼看到了,犹豫了下,还是说:“去和你娘道个别,我们马上要走了。”

他对蒋昱坤也没什么好感,只是以他如今的情况,再也生不出孩子,也不得不重视这唯二的血脉,若非如此,蒋昱坤大概也只有被卖出去的命。

蒋昱坤却只是呆呆看着,并不上前。

蒋锦航也就不管了,进屋抱了老二,又搀扶起蒋母,在那些大汉严厉的目光下,一行四人凄凄凉凉的出了蒋府,看着住了几十年的宅子归了别人,蒋母双腿一软,竟晕了过去。

据街坊邻居说,蒋锦航几人先是去找了蒋家族长,蒋家族长虽恨这个族侄不争气,还是给了他们房舍住着,只是蒋锦航染上赌瘾后哪里能戒,手里一旦有了钱,就又会往赌场里钻,多半是输个精光然后被人赶出来,甚至时不时会有人追上门讨债,蒋家族长不胜其扰,加上族人意见很大,最后开了祠堂,将蒋锦航逐出了家族,住的房舍什么的,也都收了回来。

蒋锦航一家人最后到了流落到了外城北区,那是京城有名的贫民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在社会底层厮混的,迫于生计,蒋锦航白天去摆摊帮人写字,晚上则不改恶习,还是去赌场赌钱,最后因欠债还不上,生生打断了一只手一条腿,才算把赌瘾戒了,但残废之后,他性格却更加暴虐起来,成日在家骂天骂地,把蒋母指使的团团转,蒋母上半辈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到了风烛残年之际,却要出去接浣衣的工作赚两个小钱养活儿子,真是苦不堪言。

至于蒋昱坤,跟着蒋锦航吃了几年苦后,终于受不了了,他九岁那年,带着才四岁的弟弟出了门,一转头就把弟弟卖给了人牙子,自己则出去闯荡了,只是他也就九岁,没过多久就被人拍了花子,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被人砍断了不说,腿也断了一条,竟是被一个专门偷小孩弄至残废的团伙绑了,从此以后,蒋昱坤就沦为了街头乞讨的小乞丐,而且,是被控制的那种。

这头,蒋母一头冲出了人堆,来到一条小巷面前,才停下喘了几口气,她如今年纪也大了,刚才这一跑,着实累的不轻,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慢慢的前走去,要到居住的那区时,她小心的把刚才领到的那两个馒头塞进了衣服里,这才往住的地方走去。

她走进一条小巷,这里都是一些低矮的民房,大多是用泥土并木板搭起来的,很是破烂,道路也逼欠且狭窄,地上东一个窟窿西一滩泥水,环境糟糕的一塌糊涂。

她最后进了一间破屋子,屋子不大,正中摆了一张桌子,右边是好些脏污的衣服,左边则是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半坐着一个男人,一见她进来就骂:“怎么去了这么久?不知道我在家饿着吗?这么晚回来,你是想存心饿死我?”

蒋母也骂了回去:“饿死你活该!若不是你去赌钱,把家产都输个一干二净,我会落到这等地步?我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生了你这样一个冤孽!”

骂归骂,却还是将两个馒头拿出来,塞给了蒋锦航一个,“省着点吃,明天唐家的义斋就不摆了,这是最后两个。”

蒋锦航接过来,他是真的饿狠了,忙不迭往嘴里塞,又问:“既然不摆了,你怎么不多弄几个回来?”

蒋母沉默了一会,想起刚才看到的唐宁曼,心中一阵堵得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儿子穷困潦倒,成了如今的模样,对方衣着光鲜不说,样貌和当年也差不多,一看便知没吃什么苦头。

若是没有苗雪娘这个贱人,唐氏应该还是自己的媳妇吧,自己也应该儿孙满堂成了老封君,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如今的模样。

想到这里,蒋母心里更堵得慌,她看了儿子一眼,冷笑:“我刚才看到唐宁曼了,小娘皮滋润的很,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可光鲜了。”

宁曼被封乡君的事,蒋锦航也听说了,闻言一阵沉默,塞到嘴里的馒头也干涩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蒋母却已经站起身,一摔门出去了。

蒋锦航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口口将馒头吃光了,他缓缓躺回去,闭上眼,过了许久后,眼角突然滚下两滴眼泪,很快落入枕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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