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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持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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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姆.斯托克.采佩什从小就很喜欢下棋,黑白双方各持十六枚棋子,在64个格子间排兵布阵、纵横厮杀。

他从河镇大学里离开,走在大街上。

脚下跨过的是一成不变的污水,身边走过的是麻木度日的民众。

太阳依旧挂在他的头上,他却早已不再认为那是主的面容。

笑着用温柔的话语跟隔壁妇人打着招呼,布莱姆却知道对方只是丈夫外出、寂寞难耐。

用钥匙打开门锁,他走进了自己的“家”——

空荡荡的屋内,邋遢的布帘遮得严严实实,仅有的几件家具则翻倒在积灰的地上,四周散落着纸张,墙壁上胡乱刻着密密麻麻的不明内容……

布莱姆带上身后的门,随手捡起一张地上的纸,平静如常地回到自己的领地。

肮脏的纸上沾着发丝、染着鞋印,受潮和落灰更使得纸面发黄发黑,但其上的字迹却依旧可以辨明。

布莱姆把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角落里,又上到二楼。

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便是那张睡觉用的木板床,布莱姆脱下了全身的衣物放到了床上。

赤裸的男人站到了一面全身镜前,不洁的镜面映照着遍体的纹身,那是不被世俗宗教所允许的禁忌——

纹路由歪歪扭扭的文字组成,从胸口处蔓延开来,下至腹部、左右至臂膀,东一块西一块,有时大有时小,就如同是在断断续续地转述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停尸房。”

冰冷的话语从口中说出。

“犬吠。”

毫无波澜的眼神扫视着肌肤上的文字。

“闷热、蹄踏声与屋顶的烧痕。”

每一个要素都逐个核对,准确无误地指向某个受埋藏的角落。

“《赫舍里·卡洛蒙童话》。”

翻过臂膀,将那个隐蔽的名字念了出来。

“黑夏克。”

这便是名为“布莱姆.斯托克.采佩什”在自己身上刻下的杰作。

再一次确认无误后,他穿回自己的衣物,躺在了床上。

眼前的天花板上同样刻满了文字,那些或潦草或迷乱、或扭曲或癫狂的字体都在不停地告诉着每天在这张床上醒来的人同一件事情:

‘睡眠即遗忘!照照你的身体!!’

而那面大大的全身镜就突兀地摆在床前,好似生怕主人看不见一样。

睡不着的布莱姆一直待到了日落,方才起身出门。

特意穿上一件用于遮蔽面容的深色兜帽,毕竟接下来的目的不便为他人所知。

拥挤的无人巷道里,一盏提灯灯火照在了灰黑的石墙与陈旧的木门上。

开门的人操着一口大嗓门和难听的低俗俚语,明明是个女人,却粗壮得比布莱姆还要高大。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借债人阿蒂米扎·维埃拉为布莱姆让开道,他便施施然进入了屋中。

“我从不迟到。”

屋里点着昏昏的橘红灯光,桌子旁还坐着奥维久·沃尔,一位脸面凶悍的壮汉,阿蒂米扎的左右手。

“晚上好,沃尔。”

“晚上好,采佩什先生。”

嗡嗡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配上那副蛮肉横生的面相,不难想象债务人在他面前将被吓得瑟瑟发抖。

三人落座,作为主人的阿蒂米扎便倒了三杯麦芽酒。

金黄的酒液上浮着雪白的泡沫,这是廉价与享受兼得的美味,

亦是深受民众喜爱的饮品。

奥维久·沃尔一见了酒便忘记正事,竟是一把拿起酒杯痛饮起来,直到喝了个干净才舍得放下。

布莱姆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在阿蒂米扎示意时选择举杯相碰,然后再浅尝一口。

“前几天的事情你们做得很好。”

他放下酒杯,掏出腰上的小袋,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什么,毕竟还是靠着采佩什先生的情报,我们才成功设套让那小子欠下的巨款……”

嘴上说着“没什么”,阿蒂米扎却依旧伸手拿过皮袋,颠了颠又打开了它。

那金黄的色泽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奥维久顿时觉得手中的酒也不香了,挪挪椅子靠近阿蒂米扎,偷偷打量着那将要到手的肥美报酬。

“数目不对吧,我的先生。”

脸上的嬉笑顿时褪去,阿蒂米扎掏出把匕首钉在了桌子上,脸色不善地看向布莱姆。

“里面的钱和我们一开始说的对不上。”

看着还在微微发颤的匕首和桌面横七竖八的刀痕,最近手头有点紧的布莱姆面色不变,试着讲讲道理。

“你已经从我这赚得够多了,还是不要太贪心比较好。”

阿蒂米扎盯着布莱姆看了好一会,发现他的脸上毫无惧色,方才撇了撇嘴。

“下次记得把钱先备齐,我还有一帮兄弟要养的……不然我们间生意作不作得下去还两说,起码你采佩什先生的秘密怕是就保不住了。”

布莱姆听着赤裸裸的威胁,微微眯了眯眼,话风却是一转。

“正好,我接下来有个大生意要给你。”

阿蒂米扎扬扬眉,又灌了口酒。

“又有生意?前有陷害同学,后有上门找事……下一件不会是要我和我的一帮兄弟去当众宰了那小子吧?”

布莱姆听着阿蒂米扎的笑话,摇了摇头。

“不,我和埃里克无仇无怨倒还不至于。”

“说得好听。”

在阿蒂米扎的嗤笑中,布莱姆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要你们攻入河镇大学,对看见的每一个人大开杀戒。”

阿蒂米扎楞了下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布莱姆喊道。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玩笑开得这么大啊……”

笑着笑着,阿蒂米扎却回过味来,便再也笑不下去了。

“疯子!”

战栗感爬上脊背,眼前那人的平静与平静下的疯狂直令她胆寒,唯有熟悉的环境和灯火中的奥维久·沃尔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阿蒂米扎痛骂道。

“布莱姆!你就是一个疯子!!”

“你是哪来的信心我会去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啊?!”

“无缘无故地杀入大学?我呸!你是要拿我和我弟兄的性命去开玩笑吗?!”

“先不论十户事后追责!我又要拿什么理由去叫动弟兄们?!你又有什么天大的能耐拿得出那个价码?!!”

“疯子!傻子!!滚出我家!!……”

布莱姆任由她辱骂,只是拔出了桌上的匕首,淡淡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我是这么想的……”

“几天前你刚刚为了巨额欠款声势浩大地去大学里找人麻烦……”

“闹得是人尽皆知啊……”

“这个时候是人都知道埃里克根本还不起你钱……”

“他在你的兄弟面前又表现得那么倔强傲气……”

“你觉得……”

“埃里克·格拉夫还不上钱,夜间找到你家与你理论,你们协商不成反动上了手……然后他一不小心杀了你……”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那些敬爱你的兄弟、忠诚你的手下、受你诸多恩惠的民众到底会不会喜欢这个故事?”

“哦,对了。”

“我们之间的交易只有在场三人知道,所以只要奥维久背叛了你,和我联手把你干掉,我的秘密和目的就都得到了保障,而奥维久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阿蒂米扎的财富……”

布莱姆冷冷地打量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奥维久用一根粗麻绳从背后紧紧绕住阿蒂米扎的脖子,发出死力地上抬绞杀。

布莱姆甚至可以看见奥维久臂膀上暴起的青筋。

阿蒂米扎用着手肘狠狠地捅着身后的人,奥维久却忍痛咬着牙,两人的脸都憋得通红、脸上的筋肉一跳一跳的,细密的汗珠在橘红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喘不上气的阿蒂米扎满眼黑白、模糊不清,舌头外吐好似要跳了出来,那碗粗的双脚也跟着发了软。

两人前倾着撞到木桌上,直接将木桌掀翻,金黄的酒水淌在地上。

面相凶狠的奥维久终究记挂着昔日恩情,松开绳子任由阿蒂米扎瘫倒,让位给了布莱姆。

“我明日一早会借着风声提前告密给埃里克,他如果想跑,我就会帮他,他如果不想跑,我也会帮他。”

布莱姆捡起了地上的钱袋子,转手扔给奥维久,又在阿蒂米扎瞪大的眼前晃了晃匕首。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找不到凶手的民众自然会去发泄胸中怒火。”

刀刃刺入心窝,血液便染红了持棋者的手。

布莱姆.斯托克.采佩什从小就很喜欢下棋,黑白双方各持十六枚棋子,在64个格子间排兵布阵、纵横厮杀……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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