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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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七天的太阳缓缓升起，耶夫亨走进了那间阴郁的房中。
多日来的夜不能寐，使他疲惫不堪，厚重的眼影增添几分阴沉，麻木的脸上透着最后的冰冷。
坐在床上的格蕾斯一见到他，便露出了甜美的笑。
“我回来了，耶夫亨。”
耶夫亨没有立刻相信，他谨慎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你叫什么？”
格蕾斯理所当然地回道。
“我是你亲爱的格蕾斯啊。”
耶夫亨看着对方脸上的笑脸，觉得那是如此的熟悉与久违……
“你就这么回来了？”
格蕾斯也显出一副深思的样子。
“就好像是一场梦……”
“我迷迷糊糊地便被带去了圆环……”
“我很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
“它们却告诉我，‘格蕾斯、格蕾斯，你不用恐惧，我们自会解决一切’……我怎么会如此愚蠢，竟相信了妖精们的话语……”
“我是那般的爱你，本是不应任由它们欺骗你的感情……哪怕是现在我也依旧记得我们的初次相遇还有往日的点点滴滴……哦，耶夫亨，我是多么地爱你……”
耶夫亨无法承受眼前人那灼热的眼神，他试图抓住对方话语中的破绽。
“既然你如此地爱着我，为何一开始又要跟它们走？”
“耶夫亨、耶夫亨，我唯一的丈夫……”
格蕾斯如同最谦卑的罪人那般向着掌握她命运的主献上了最深沉的忏悔。
“它们告诉我，我的孩子，小耶夫亨，正在那圆环里等着我！”
声音凄切、涕泪纵横，格蕾斯却又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缓缓说道。
“我在那里见到了他，他现在已有你这般高了，他长成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但我依旧一眼认出了他，毕竟哪有作父母的认不出自己孩子的道理……”
“他告诉我，他现在过得很好，妖精们视他如己出，悉心将他哺育成人……”
“他很想我，也很想你……”
“他从未怨恨过我们，他希望我们可以忘了他重新开始生活……”
耶夫亨唇齿打颤，闭着眼睛却无法止住眼泪流出，他做出最后的挣扎。
“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留在我们孩子的身边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
“因为你还在这里啊，我亲爱的耶夫亨……”
格蕾斯含情脉脉地看向耶夫亨，直令他回想起昔日那位只为自己一人欢笑的小格蕾斯。
“你才是最需要我照顾的那个人。”
耶夫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情，他沉默着起身解开了格蕾斯手脚的绳索。
“谢谢你，我亲爱的耶夫亨。”
获得自由的格蕾斯立刻扑进了耶夫亨的怀中，耶夫亨也死死地抱着她，好似不愿再放手。
不久，人们便确认了一件大好事——
附身在格蕾斯.彭宁顿身上的妖精终于离开了。
人们为了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他们当晚载歌载舞、畅饮作乐。
村中的老者向小辈炫耀着自己活得长见得多。
几个年轻小伙悄声诉说彭宁顿的亵衣颜色，那是他们在第六夜偶然看见的，如今倒成为了下流的谈资。
谢鲁受到了最大的款待，人们一致认为他是最大的功臣，他自己也深受鼓舞，极力地矜持之下，依旧喝得稀里哗啦。
耶夫亨也喝醉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就好像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荆架多年的旅人终于得以脱下枷锁、重获新生。
‘天上的主，感谢你聆听我的祷告，教我得以脱罪……’
醉醺醺的他担忧格蕾斯一人卧病在床，恐怕有所不妥，便想着去看看。
然后，耶夫亨便看见一道人影钻出了自己家门，走向了山上。
一股冷气顿时从脚下冲到了脑门。
耶夫亨一边祈祷着那是自己的错觉，一边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格蕾斯并不在床上。
痛苦却压抑的低吼从耶夫亨口中发出，他跪倒在了地上。
……
格蕾斯拖着虚弱的身子，跑在崎岖的山路上，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欢呼与雀跃不只属于村中居民，还包括这位摆脱“二重身”嫌疑的格蕾斯.彭宁顿。
‘只要把他带去那里！只要到达了那里……’
她的目光不时撇向身后，看不见任何人影，但她知道耶夫亨绝对会在发现自己深夜出门后跟上来。
圆环堡垒的阴影伫立在那里，那是一切的起点，也将会是一切的终点。
而那道身影正站在月下，一如初见。
“你居然还敢来这里？”
莉莉丝奇怪地问道，她有些不能理解对方的脑袋。
“哈哈……你果然还在这里……”
格蕾斯喘息着，脸上的笑容已渐渐崩坏。
“谢谢你，妖精，这样一来，我的心愿便能实现了吧。”
“心愿？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是妖精，你的孩子……”
莉莉丝听见了在场第二个人类的心跳与脚步。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格蕾斯沐浴在月光下，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妖精们为什么都喜欢在夜间出没。
自由、放肆、隐晦……所有发生在夜下的罪恶都可以被埋葬被原谅。
“我一直以来都在骗着别人，却唯独骗不了我自己……”
在莉莉丝惊骇莫名的目光中，格蕾斯拿出了一把刀。
“我啊，一直想伤害那个人、想杀掉那个人……”
血色缓缓染红了莉莉丝眼中的世界。
“白天在想、晚上在想；笑时在想、哭时在想；为他做饭时在想、躺在他身边时在想……”
被扑倒的格蕾斯看着眼前腐朽的脸庞，一时竟不觉得有多可怕，她笑着她叫着她唱着——
“想得快要发了疯啊~”
看见那一幕的耶夫亨惊怒交加，他拿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便冲了上去。
沉重的击打伴着木棍断裂的声音，吃痛的嗜血怪物抬起了猩红的眼睛，死死看向胆敢偷袭的猎物。
那眼中全无理智的光，唯有对于人血的绝对渴望和歇斯底里的疯狂兽性。
黑影闪过，耶夫亨根本没有看清任何东西，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直到他狠狠地摔在地上，被扭断的右臂才传来足以致死的剧痛。
恐惧的酸甜、悲愤的辛辣、痛苦的醇香……以及死亡的肥美。
‘没有比活跃的惨叫悲鸣更好的着味料了。’
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在为此刻歌颂，耶夫亨却无法欣赏自己那绝美的啼鸣。
他被身后的怪物扼住咽喉，一如被死亡扼住了灵魂。
它咬了下去。
在月光之下，在圆环之中，莉莉丝.拜尔杀死了自己作为怪物的第一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