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他演不了英伦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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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他演不了英伦的贵族
鲁超哥哥给我打电话时正在一家叫“声雅”的酒廊,他说那儿离我公寓很近。可我从没听过附近有这样一家酒廊。找到那儿时,才发现真的几乎就在家门口。那是一个不宽的门,两边是其他的店面,酒廊就像被夹在夹缝里,难怪平时发现不了。那天,要不是鲁超哥哥告诉我酒廊的标识是门口有两个白色的纸灯笼,我就是到了那儿也会错过。
世界上走过路过错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我进去后发现酒廊是一个t型布局,进口虽局促,但进入后里面向两侧展开,有不小的空间,甚至可以说出乎想象的宽阔。这是个真正大墙背后的酒吧,也真正是一条深邃的长廊。
我到的时候,见鲁超哥哥独自点着一支烟,很没情绪的样子。我估摸约见的演员刚走,一个,或是数个?而这些被约见者都不能令他满意,他留在这里是专为了等我。
我拉开外套的拉链,问,看到合适的吗?
“没有。”果不其然,他一连沮丧地回答我。
我兀自笑了一下。我看也不会有,我说。你跟挑妹妹似的挑花了眼,都有选择综合症了。
他说:“瞎扯。”
我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这里可是个有故事的酒吧。
他说,你看出来了?
我说,看出来了。哦靠,挨我们公寓那么近啊?日本人开的?
他说:“对。小日本在上海开酒吧还真不算多,这种格调的酒吧更少。”
为什么要选在这里看演员?
鲁超哥哥说:“你懂的。”
我说,我不懂。
他说:“看看演员进到这地方的眼神。”
你要什么样的眼神?
“青涩,害羞,紧张而又故作镇定,眼睛干净,反正……就是一眼能看到内心的那种。心地还特别柔软,男人女人都可以制服他,他也可以做到两边都爱,爱到心碎,爱到心死。”
结果一个也没有?
“哪那么容易。”
我也是这么想,哪来这样的。那是你和编剧哥哥假想出来的,为难自己。
“自从那次见到过一个,就预感到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光眼神就能杀死人。”
有这么装逼的,还是个男生?哪次?
他斜睨了我一眼:“就是那次。”
我终是没弄清哪次,绕开问,为什么不找那哥们演?
“缺了点忧郁气质,太阳光了,”鲁超哥哥说。“他演不了100年前的英伦贵族……”
哦……就是嘛,我说。哪有完美。哪方面都符合你的理想,那人还了得。现实生活中的人,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你就将就着用吧。
他摸摸我耳朵:“你为什么不能装得深沉些?男孩有时故作深沉,故作忧郁,也蛮讨人喜欢的——闷骚型,不那么外放。”
我愣怔。
“……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结婚了?”他捏住我耳朵的手突然就使劲,像要惩罚我。
我被他急刹车转而又猛掉头吓到——交谈中的漂移。
我不想谈这事,又没想好怎么回避,只得儍叽叽地顾左右而言他。我说,我们公寓周边不会成为未来的彩虹区吧?算上这家,已经有好几家彩虹吧了。
“我在问你问题呢!”他狠狠地盯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
没有!
“你在电话里明明说你老婆来了,可之前你从没跟我提过这事,我一直当你是个小……”
那,那是我女朋友……我们还没结婚呢。现在女朋友不都兴叫老婆嘛。
他突然就笑了。
几秒钟内,鲁超哥哥变换着几种不同的笑,呵呵,嘿嘿嘿,哈哈哈哈……我不知道他笑的究竟意味着什么,笑我,还是嘲笑他自己?
他一连串的笑终于在朗声大笑中戛然而止,随即,拿出一串钥匙,交给我:“这是我朋友的住处,目前空着,把贾斯汀栓那儿去吧,别为了一条宠物狗和你女朋友红脸。”
…………
迈克父子闹崩,让我挺伤神的。我自己没有做个好儿子的经验,不懂怎样讨好老爸,而中国式的父子关系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恰恰也是我最感迷惘的,回国这么些年都没看明白。有时我想,我为什么要在迈克父子之间做调停做选择?在这件事中,我是个很没立场的人,即便有良好愿望,也未必能成其好事,闹不好双方都怨我。
陈昊就埋怨我“太把自己当棵菜”。我无以言对,憋半天说,事到如今也只能把自己放案板上剁了,谁叫小迈克老是跟屁虫似的缠着我们呢?
陈昊说:“你疼这个疼那个,我看那是爱心泛滥。”
我说,昊,别数落我了,我都愁死了,在这节骨眼上你就支我一把吧,好歹是兄弟哥们。
陈昊冲着地面哀叹一声,不再言语。
把迈克老爸请到饭店的那刻,我一直紧张得什么似的,仔细想想,又紧张得没道理。还是陈昊笃定,把叔叔照拂得很好,叔叔的脸色方有些缓和。那场合,叔叔的司机也在,一桌子五个男人。
见气氛有点松,我忍不住又嘚瑟,把外套一脱,想趁兴耍耍宝说点俏皮话什么,突然发现我刚打完球,连衣服都没记得换,外套里头还是那件打球的恤,领子坦到胸际线以下,袖子被我扯得有裤腿那么宽,还脏兮兮的,都冬天了,特别清凉的样子……
叔叔是什么人呐,外交官耶,特讲究,什么场合行什么礼仪一点不含糊,像我这副着扮一定让叔叔大跌眼镜。刚脱完衣服,我马上看到了叔叔眼里的反应,那是怎样一种莫名惊讶啊。虽然叔叔有涵养没说什么,但我自己十分汗颜。
我心虚,担心叔叔怪罪我给迈克不好影响。
这会儿,我才依稀明白为什么会紧张,老感觉迈克的事与己有关。我琢磨,我平素的斑斑劣迹,叔叔会不会早有耳闻?而眼见为实,这一次总算亲眼看到我邋里邋遢不拘小节无视长辈的样子了,于是,什么事都联系到一块。带坏他们家汉汉的恶名我怕是难逃了。毁自己无所谓,底气不足、不能替迈克声张个性主张才是我最担心的,而事实上我答应迈克,绝不站到他父亲一边去,逮机会就替他说说话。
饭局的前半拉,叔叔一直在教育我们。我们三个,除了迈克表现得不卑不亢偶尔还哼一下鼻子外,我和陈昊都显得特老实,洗耳恭听,满脸堆笑,一个劲对叔叔称是。
叔叔说,“汉汉小的时候,品行特别好……”
是是是。我和小昊异口同声,其实,这时候哪该我们发声音。
“有一年,他们小学校长请一拨优秀学生去校长家搞圣诞聚餐,所有的孩子都把骨头吐桌上,只有汉汉找了张纸,把吃剩的肯德基鸡骨吐在纸上,吃完还把骨头包起来,规规矩矩扔到垃圾桶里。就这么件小事,校长看在眼里,大为赞赏,不光在学校晨会上说,还专门打电话给我们父母,表扬了汉汉,说从小看到老,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有素养,将来一定成大器,你们得好好培养。这事没人教汉汉啊,我们做家长的也没刻意要求他这么做,可汉汉凡事都很用心,大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通过这件事,我和汉汉他妈就觉得他有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潜质……一个年轻人要在社会生活中发光,本质好是很重要的前提。”
是是是,迈克在我们公司也是个好孩子,哦不,好员工。
“可是,”迈克老爸语气一转。“工作以后,尤其是离开我们父母到上海的这些时间,我们发现汉汉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就说谈恋爱这事,他根本不跟我们商量……你们这些孩子有多少社会阅历啊?太稚嫩了。终身大事能不和父母商量?能不听取家长的意见吗?我总是说,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纠合着两个家庭众多的人际关系——即便对我的司机,我也是经常这么教育他的,不信你们问问小陈。可你们年轻人哪有这种意识……这是要吃大亏的!”
叔叔像做报告一样,但没多少说服力。他还问我和陈昊有没有女朋友?我唯恐迈克暴露“军机情报”,说出我老婆比我大7岁,抢着说,没没,还没有,我们也都刚工作不久,什么基础都没有,谈女朋友还早呢。现阶段主要是要好好工作,好好工作。
叔叔对儿子说:“看看,比你大的两位哥哥都不急着找女朋友,知道人生没有基础,组建家庭根本就是一空中楼阁,你就那么着急?”
迈克撅着嘴说:“没有合适的,我也就那样了,既然有了心仪的,我干吗要管别人怎么样?”
叔叔听了这话,不禁气恼,说:“你很幼稚,汉汉你知道吗?”
“我怎么幼稚了?!”我又一次看到迈克和他父亲正面刚。
叔叔说:“就凭你刚才又哭又闹,就是一种幼稚的表现!你别不承认!”
“在你和我妈眼里,我永远是幼稚的。是啊,我要不幼稚,你们怎么行使当父母的权利?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走每一步都是错的,当年考大学,你们说我专业没选对。到上海工作,你们说我不如在浙江有发展。可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我从进入高中起,就盼着有朝一日能离开你们独自生活。离开杭州到上海工作,我就是为了这个,可是……我并没有争取到你们对我放手。我现在顶烦的就是在你们的羽翼下苟活,我要自己做一次选择,行不爸爸?”
“可你的选择是错、错误的!你所有的表现都显出你幼稚,没法让我们放心,更做不到对你放手!”
眼看父子俩又要杠起来,我只能挺身而出。我说,迈克,叔叔说得对,你刚才哭着要跟老爸老妈断绝关系,还一头扎我怀里,我都替你害臊,哪像一个谈婚论嫁的男生?要我是你亲哥哥,先让你把鼻涕擦干净了,否则免谈。今儿,你要不跟叔叔收回那句话,以诚恳的态度道歉,我和小昊也不饶你!
转过脸,我对迈克老爸说,叔叔,我们都年轻,自以为见过世面,自以为意识上很现代很超前,其实什么都不懂。叔叔您可千万别介意。您要介意,我们都挺难受的。
我说,迈克的事我想这样行不?叔叔您耐心等一段时间。我恳请您先不要强求他和女友分手行不?欲速则不达。我也看到这段关系有许多不合适的地方。但我们看清了,不能代表迈克能看清。他看不清就会跟您跟阿姨拧着来,跟所有人拧着来。这样,反而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他反而觉得只有凯瑟琳最靠谱,最值得依靠。跟您杠,他心里其实也很痛苦。在很情绪化的情况下,往往看事情就不那么理智客观。与其让一件事越弄越僵,闹到最后父子反目,还不如先冷处理一阵,这有助于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叔叔看着我,认真听我说,给了我一点信心。
我这人就是不能让我有信心,一有信心就跩,就嘚瑟,就容易说大话。我说,叔叔,我跟你保证,你家汉汉的事,我替您把着,首先在两人关系还不成熟的情况下,决不让他出事——我知道,这是叔叔您最担心的——决不能玩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儿。再就是,我会慢慢劝导汉汉,要以一个成熟男生的心态来认真思考婚姻,特别不能把长辈的话不当话。您要相信我,您就放心回杭州去,也把我这个保证转达给阿姨,让阿姨放心。汉汉暂时不回去,离开现在的公司和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心的……反正我做叔叔您的眼线,有什么事我单独跟你联系,跟您汇报第一手情况……
陈昊也附和着说:“对,您家汉汉要不听话,您授权我们揍他,tony有力气,不怕打不怕他!”
我给了小昊一眼,说什么呐,我说的是正经的。叔叔,你告诉阿姨,有我这个眼线,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叔叔想了想,说:“行,也只能先这样了。汉汉啊,我看tony也大不了你几岁——才大一年是吧?你瞧瞧,人家孩子说话办事都显得特别在理,让人放心。我看tony长得也不比你差,又阳光,又高大壮实,他不比你讨女孩子喜欢?可他怎么就能把持住自己,以事业为重,不随随便便找个女朋友呢?你为什么不能向身边的同事朋友学学,像他们一样成熟懂事一点呢?”
我看到迈克在他老爸说这话时狠狠撇了下嘴,我知道他什么意思。陈昊还在桌子底下踹我,做小动作。
干吗你们?我暗暗回了小昊一脚,踢得还有点重。
我想,叔叔要没看出来,他司机小陈准发现我们在搞鬼。
迈克老爸后来在饭桌上说了件事,说得挺动感情的。他说,有一次他飞欧洲,在机场看到候机座位上坐一溜年轻人,至少有七八个,有男有女,其中只有一个是白人男孩,其余都是中国孩子。七八个中国孩子都在干一件事,玩手机,只有那个白人男孩在读一本纸质的书,霍金的《时间简史》。迈克老爸说:“这就是中国的现状啊!手机那么好玩吗?而事实就是,中国孩子的灵魂一半在手机里。网络的影响大过一切,而你们还以为网络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这就是一种差距。你们三个说说,还有你,小陈,清楚这种差距在哪里吗?若干年后又会对我们国家我们民族造成怎样的影响?”叔叔说的小陈就是他的专职司机。
…………
那些天,我一脑门子宫崎雪奈,甩也甩不掉。
小公主近乎完美,我猜想还应该是完整的,这是最激发我狼性的地方。几次想给她电话,转而一想,要是我主动了,破坏完美还兼带着破坏完整,我的混蛋就大了。要是她主动联络我,我充其量是胁从,是小浑。这世界,混蛋大了不可饶恕,小混蛋还将就。
等雪奈电话,且熬,仿佛自己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月。心满满的,莫名其妙就喜滋滋,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可乐,转而心又怦怦跳。身体则无缘无故就膨胀,很丢糗的。
下班去游泳,三十个来回一口气,按平时应该有点乏了,单单那几天,不知哪来的劲,一点疲劳感都没,只觉得胸脯胳膊涨涨的,很给力。要命的是,泳裤也特别涨。莫非是在这种大只的情况下,游完三千米?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停下双臂,不敢出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小伙子怎么回事。
就这么着,我可不敢往浅水那儿靠,浅水那儿人多多啊,教练纠一帮初学者在那儿练潜水呼吸,要是哪个姑娘一玩闷水,哇,准能看见海水底下的冰山全部。那水多清啊,水底下什么看不出来?姑娘倘若二还行,要是古灵精怪的那种,没准在水下就呛晕过去。出于此,就是游完了,我也只能在深水区慢慢趟,等身体状况平复些,才敢到池子上面去。
有一回,我正平复自己,完了就打算出水去冲澡。忽有一女生向我游来,我躲不及,只能跟她搭话。女生说:“你自由泳姿势真好看,像一条大鲸鱼。”
我说,还行吧。
我的自由式自然好,幅度大,打水快,水花特漂亮,专业教练都夸我,还用你说。
她说:“练多久了?”
我说,十年吧,嗯,有十年了。
“哇塞——”她惊叫道,“那就是说,你很小年纪就跟泳池打交道了?”
是吧。我应付地说。
她还有跟我在水里闲聊的意思:“是不是因为男生手臂有力,游自由泳特别合适?我看你划水那么轻松,一点阻力也没有,我怎么就做不到?”
我说,你也做得到……
刚说到这,那姑娘突然就溺水了,踩水的水平臭啊,眼看一大串水泡冒上来,姑娘俩膀子直划拉,我赶紧去捞她……托她出水的时候,我想我蹭到她了,那是怎样一种体感啊。后来,见姑娘没事,我转身就游开了,不想再跟她搭话,不想跟她讨论什么自由泳,连谢也不要听。
那一晚,是我想雪奈想得最凶的。
身体是思想的奴隶,这话真对。思想要解放不开,身体老逗你玩,有事没事就要你好看,一不小心就让你丢糗。鉴于这种状况,我打定主意暂不去泳馆,我光练器械还不行?我穿长运动裤还不行?
那天,私教对我说:“年末了,公司应酬、饭局挺多的吧?”
我说,嗯,有点多,但还行,我们又不是公司ceo,没那么多邀约。
私教说:“我给你加点课吧?今天开始你练十组平卧推举。”
我说,我不要练胸大肌。
早先跟教练制定训练计划时就说好,我不要练成大胸,有型就好。靠我游泳的这点量,足够保持体形,做公狗腰。做器械只是把平时游泳练不到的部位加加码而已,为此,我对上器械一直不认真。私教说:“傻小子,给你练练斜方肌和三角肌。这时候加点量好,年前年后有饭局就敞开吃啦。”
我照教练的要求做平卧推举。平躺着,注意力全在杠子那儿,按教练要求,正对**向上推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有健友打我身边过,朝我看,表情蛮诡异的,我也没往坏处想,以为他们很少看我做推举,好奇呢。直到教练过来,问:“怎么样,肩鸭肌有点热吗?”我还挺自豪的说,没事,再加几组都可以。
教练突然问:“tony你穿内裤了吗?”
那会儿我还没想到怎么回事,爽气地回答说,没,做运动从来不穿。我的原则是能少洗一件就少洗一件……
突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教练平白无故干吗问这个?我眼睛往下一瞟,哦去!当时杠子就脱手,要不是教练在场,抢险似的抓住杠子,没准就砸我身上了。
教练余悸未消地说:“开玩笑!危险不?”
我涨着脸,赶紧坐起来,什么也不敢说。
教练知道我为什么,说:“下次注意,别思想开小差,伤到自己。以后来,要穿内裤,不能空档。”
我连连说哦哦,特别傻,脸烫得一塌糊涂。
教练问我还继续不?我说,今天算了,明天吧,明天我认真做。
“行。那你做别的去吧。还有没完成的吗?”教练临走,扫了下我头发,说:“弟弟啊,要败败火了。”
教练说得一本正经,一点没嘲笑我的意思,可我觉得自己真他妈糗。
我意识到我的日子在燃烧,而重要的是我的心在燃烧。
燃烧的日子是很危险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过去遇到日子烧起来,我都没有什么败火的办法……
幸好,sally要来上海了,尽管她是为解决贾斯汀的事而来,但我觉得正是时候。
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