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合并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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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陈灿刚回家，便见到家里来了不少人，一看，全是熟面孔。
乔春燕带着一个羞涩的年轻人，正坐在炕上陪母亲唠嗑，乔春燕那嘴巴很甜，哄得老太太笑个不停。
孙赶超也带着个女人，在家里厨房忙活，陈灿认识对方，那女人是孙赶超的二姐，
这女人也是一个苦命人，不但没工作，还嫁了一个病痨鬼，现在一家人全挤在孙赶超家里。
至于乔春燕带来的那年轻人，应该是乔春燕叔叔家的孩子，之前也见过一面，先前在一家国营厂当临时工，后来效益不好，被工厂辞退了，现在在家当闲人。
除了这两位，陈灿还看到家里桌子放着不少白糖烟酒之类的礼品。
一问母亲得知，果然都是光字片的邻居送的，就连肖国庆之前也带着自己姐姐来过了。
陈灿顿时无语，不用询问，他也猜出这群人的目的是干啥了。
无非就是无线二厂的招工名额。
这次无线二厂招工名额为三百人，这么大的招工数量，可谓把现有的工人数量扩大一倍了。
这个年代的正式工人身份，是真吃香，何况还是蒸蒸日上的无线二厂。
无线二厂这半年来，不但准时发工资，还时不时发奖金，这种待遇，在目前的吉春市，可谓不多见了。
其实招工通知，昨天下午才定下来的，陈灿也没想到，这消息传播这么广。
这无线二厂招工的消息，比陈灿想象中传播还要快，前天还未发通知，厂里的几百人便已经知晓这个消息了。
经过一天的传播，只要和无线二厂沾边的人，都知晓这个消息了。
陈灿也低估了一份正式工作，对于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代表什么。
他这个技术科科长，到也可以搞到几个名额，但是这才第一天，就这么多人上门了，陈灿已经能猜到，再过两天，那上门的人数还不得爆满。
无线二厂最近的确风头正盛，在吉春市的名气，如日中天，便携式收音机的爆卖，让这个尘封已久的老厂重获新生。
实际上无线二厂的成绩，的确引起了市里高度重视，直接管辖它的陈副市长，更是得到上面的高度肯定。
目前市里已经在研究，如何学习无线二厂的先进经验，让更多陷入困境的国营厂，重新焕发新生。
如今很多国营厂，都开始发不出工资了，这种标杆企业，早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了。
陈灿也很难办，他只是一个小小副科长，虽然和厂长关系还不错，但是这次招工决定，陈灿估摸着，连黄江都没有多大决定权。
陈灿刚坐下，大伙便上来套近乎，陈灿也是挺无奈的。
这些人，都是发小邻居，陈灿也不好直接拒绝。
这个年代，多子多女是常态，周秉坤家里三姐弟，还算好的，还有好些家庭，都是五六个子女。
很多去当了知情，还有些干着临时工，更多的，是闲在家里无事，特别是很多嫁了人的姐妹，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压力全在一人身上。
自己手里那几个名额，给谁也不好，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管自己手里几个名额给谁，都会得罪另外一些人。
陈灿想了想，干脆留他们在家吃晚饭，在饭桌上，陈灿直接和他们坦白了。
这次招工名额，是市里定的，他这个小科长，最多可以拿到三个名额。
陈灿直接把情况和他们说了，并且建议，这三个名额，给目前家庭最困难的人。
陈灿这话，没毛病，但是人性这东西，真的很难测。
要说家庭困难，那肯定是孙赶超和肖国庆这俩家最困难，两家人都是十来口人，挤在一个小破屋。
要不是陈灿这一年来的帮助，两家情况会更糟糕。
陈灿也有打算，把其中两个名额，给这两家一人一个。
但是陈灿这个提议刚说出口，乔春燕便脸色垮了下来了，有些埋怨地朝陈灿问道。
“哥，我不管，我也得要一个名额，合着我叫你哥，你这胳膊还往外拐了？”
陈灿挺无语的，他还未开口，一旁孙赶超就忍不住了，他哼了一声，朝乔春燕说道。
“你弟前些天，我就听说在你们浴池上班了，怎么现在又来要名额，合着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的？”
孙赶超这话，就如同引了马蜂窝，乔春燕刷的站起身，怒斥道。
“孙赶超，你说什么呢？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弟去上班了？”
陈灿皱着眉头看上乔春燕，他当然知道孙赶超不会乱说，所以这事，肯定是真的。
乔春燕原本还想糊弄过去，见陈灿看上她，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道。
“秉坤哥，你也知道我那浴池现在啥情况，说是临时工，其实就是一打杂的，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副主任了，人家根本不看我面子，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年头，谁家没点困难。
陈灿有些心烦，沉着脸呵斥道。
“行了，春燕，赶超和国庆家，啥情况，你都知道，他们是急需这份工作，你弟的事，先让他在你浴池干着，等明年再看看，我们无线二厂说不定明年还得扩招！”
陈灿的话，自然没让乔春燕满意，但是陈灿话说出去了，这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陈灿另外一个名额，准备给了光字片区的片警龚维则。
龚维则有一个侄子，叫龚宾，这小子从小没爹没娘，全靠龚维则这个叔叔帮忙养活。
龚宾这小子小时候亲眼见到父亲患病流血而死，内心受到刺激，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容易犯病。
也就是传说中的，间歇性精神病。
这病不能嘈杂的环境下工作，龚宾现在在酱油厂干临时工，陈灿记得这小子后来就是因为犯病，造成酱油厂损失好几吨酱油，让本来就效益不佳的酱油厂更是雪上加霜。
这小子，也是周秉坤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是个老实孩子，唯独这病是个难办的事。
无线二厂的工作，不需要酱油厂那么嘈杂，陈灿准备把他安排进去，等年龄大点了，说不定这病就稳定了。
之所以选择帮助龚宾，原因很简单，他叔叔龚维则是光字片的片警，平时负责这一带的治安，陈灿全家老小目前都住这，帮对方一个忙，也算卖对方一个人情。
对于龚维则来说，这个人情绝对很重，这个年代一个正式工人的身份，可不简单。
但是对于陈灿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在东北这旮旯，真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想避免都避免不了。
在陈灿记忆中，龚维则后来犯了点小错误，还让周秉坤去找省里的马书记帮忙。
结果周秉坤还真傻傻地去找人家帮忙，最后龚维则不但没受到处分，还当上了当地派出所的副所长。
龚维则当上副所长后，从此也明白关系的重要性，从那时候开始，龚维则便开始利用手上的关系，开始攀上高枝，最后当上了当地分局的局长。
龚维则在光字片干了十几年，尽心尽责，口碑极好，可谓是一个真正的好民警。
可就是这样的人，最后也黑化，选择一条不归路。
所以说，人不能看表面，老实人也不一定老实，有些人其实内心特别渴望得到权利，特别是那种轻而易举的权利，一旦得到权利，这种人永远都不会不满足，最后总想着往上爬。
这种人，在戈命队伍中，还不少！
当然，现在的龚维则，依旧还只是一个小片警，为了这个侄子的事，可谓尽心尽力了。
这也是陈灿愿意帮助对方的原因，至于往后，对方求到自己头上来，让自己去找什么马书记帮忙，扯淡吧。
龚维则这样的老实人，陈灿觉得对方，就应该安安心心当一个片警到退休，才是他真正的归途。
陈灿把三个名额解决后，这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但是陈灿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让所有人满意。
特别乔春燕夫妻俩，对陈灿的意见很大。
陈灿也发现曹德宝这小子，最近也有些飘了，偶尔还在外面自己搞外快，原本他是拿五十元每月的死工资的，但是显然，他就有点不满足了。
陈灿也没声张，当作没看到，如果曹德宝这小子，真飘了，陈灿会成全他，让他自己出去单干。
就他那点半吊子维修技术，会很快被时代淘汰。
孙赶超和肖国庆虽然脑袋笨了点，但是至少对陈灿，目前没其他心思。
正好，现在自己还得继续苟着，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陈灿对这些发小，想法很简单，能帮就帮，都是随手的事。
这也是周秉昆的心愿之一，周秉昆内心对友情看得很重，但是周秉昆不知道的是，人心这东西，是会变的。
无线二厂招工这事，的确引起不小的风波。
接下来几天，陈灿家里来了不知道多少人，陈灿能躲就躲，最后躲不过去了，干脆不回家了，住在厂里。
实际上，这次招工，比陈灿想象的还复杂，三百个名额，谈好的关系户，就超过一百五十个。
有无线厂领导介绍过来的，还有市里，区里，各种各样的领导的关系。
剩下的，大多也是职工之间的关系，有些退休职工，宁愿不要脸，在厂长办公室门前哭诉，也要为自家孩子争取一个名额，总之这三百人，几乎全是关系户。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更是国营厂难以改变的现状，陈灿也没法改变什么。
好在这个时代的关系户和后世的关系户，是两码事，你既然进来了，那就给我安安分分做事，不像后世那种，有点鸡毛关系，吊得不行。
在这个时代，谁还没有点关系，老老实实干活就是了。
这些员工，培训一个星期后，便陆陆续续分配到各车间去了，陈灿也再一次恢复了咸鱼状态。
无线二厂目前有了超级天线，和便携式收音机两个王牌产品，可谓在市场上风光无限。
陈灿现在不但负责技术科，还负责销售科，之前二十六名销售人员，目前增加到了五十个。
这五十个销售人员，用三个月时间，几乎打通了整个东北三省市场。
其中无线二厂生产的，“金鹏牌”便携式收音机，已经成为东北三省销量最火的收音机品牌了。
七十年代末开始，收音机进入爆发期，可谓正是风口浪尖上。
而无线二厂，恰恰抓住了这个风口。
就算增加了三百员工，它的产能依旧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
陈灿原本预测到年底，它的销量能达到五十万台，但是在农历十一月底，它就完成了五十万台的销量，比陈灿预想的日期，还提前一个月。
这几个月，无线二厂，可谓是加班加点没停歇过，生产车间已经扩大了三倍，可目前产能，依旧满足不了市场需求。
主要还是时机抓得太好了，七七年底，随着高考恢复，所有年轻人内心都开始浮躁了，很多在他乡的知青，也都开始有其他想法了。
在这躁动不安的时代，年轻人急需一台收音机来平复躁动的心，收音机里面的时事新闻，也是他们目前最希望听到的。
无线二厂的便携式收音机，二十六元的零售价，可谓一举打破了市场底价，让所有年轻人，都有了一个希望。
陈灿也没想到，物质条件这么差的年代，这种收音机销量竟然如此火爆。
随着春节临近，各地的销量再一次攀升，但是工厂的产量明显有些不足。
黄江提议，要不干脆再一次扩大规模，再招三百员工。
这个提议，得到工厂几位领导一致同意！
陈灿自然也没意见，这个年代，人工最不值钱了，多招一些工人，既能继续扩大产量，还能给社会减少负担，双赢的事。
原本招工的消息都已经确定了，陈灿家里又有不少人来送礼了。
但是这事，远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很快便引来一个转折，让陈灿也有些猝不及防。
黄江把准备扩招三百员工的报告，上报给市里后，很快，市里便否定了这个提议。
同时，市里也给了无线二厂一个大大的“惊喜”！
与其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吓”，因为市里经过商议，有了一个新的决定!
市里决定把无线一厂，和无线三厂，统一合并到无线二厂。
这个消息一出来，整个无线二厂都惊呆了，陈灿也惊呆了。
无线一厂的历史比无线二厂还久远，无线一厂的规模很大，生产的电子元件品种超过六十种，其中还有为军区生产一部分保密电子元件，是一个级别比无线二厂还高的单位。
同时，无线一厂，因为历史悠久的原因，规模很大，光员工数量就超过一千三百人。
无线三厂主要生产电子元件产品，员工数量三百六十余人。
但是，不管是无线一厂，还是无线三厂，他们的各方面情况，都是拉胯无比，无线一厂虽然规模大，但是负担也重，现在基本已经资不抵债了。
在职员工已经欠薪两个月了，还有欠了一大笔退休金和近两年的医疗费，总金额加起来接近一百万元。
无线三厂也好不了哪里去，全是一地鸡毛。
这还不是最关键一点，最关键一点，无线一厂的级别，比无线二厂还高。
这才是最关键一点，陈灿简直不敢想象，一旦这三个厂合并，那谁管事？
陈灿可以百分百肯定，绝对不会是无线二厂。
陈灿甚至在想，或许是市里某位大佬，想摘桃子了。
这事一点也不奇怪，多正常的事呀！
黄江背后有人，人家无线一厂的领导背后，肯定也有人。
无线二厂这半年多的成绩，可谓是亮瞎所有人双眼，每个月超过上百万的现金入账，光税收就为吉春财政局解决了多少问题，这样的现金牛，让所有人都嫉妒到双眼发红。
陈灿也了解过那位陈副市长，对方排名并不算太靠前，这代表什么？
代表势单力薄，根本护不住无线二厂。
好在这种事情，陈灿这种小人物，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别以为那两个项目，都是陈灿带人搞出来的，这个时代讲究集体贡献，所以根本没人，会把那荣誉按在陈灿身上。
他该上班，上班，该摸鱼，继续摸鱼。
陈灿原本还计划，过完年后，就上新产品，但是显然，这个计划，得搁浅了。
陈灿其实对现在这种处境，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感觉自己像一艘孤舟，随波逐流的感觉。
这种无法把控的命运，陈灿很不喜欢，甚至他能感受到，周秉坤也不喜欢。
但是周秉坤的性格是那种逆来顺受，但是陈灿并不是。
他已经有了决断了，如果到时厂子真的合并了，自己无法把控这个厂的未来，他会毫不犹豫放弃现在的工作。
和黄江在一起工作，陈灿觉得还不错，虽然这几个月，对方也在防备他，但是明面上，还是给足了陈灿面子和权利。
看来，还是得转变思想，赚钱并不是陈灿的目的。
或许周秉坤内心，也不是为了赚多少钱，周秉坤很想干一番大事，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但是现在这种环境，显然没他发挥的空间。
等着吧！
合并的风声，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
这也说明，上面的大佬还在博弈，在权衡利弊，黄江这段时间，也没心情在厂里了，每天都在市里开会。
厂里也恢复了之前的忙碌，有了合并的传言，自然也没了招工的计划了。
一切再一次恢复往日忙碌。
这事一直拖到春节前夕，都未真正出结果，但是陈灿估计不会等多久了。
因为这几天，厂长黄江经常出现在工厂，只是那脸色，明显很难看。
而且黄江已经开始交接工作了，对很多工作，开始做了安排，这显然，他是要被调走了。
很正常的事，显然，黄江和他背后的人，选择了妥协。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妥协，就是我放弃，更多的，是交换利益。
黄江也抽空找了陈灿谈话，对方的意思很明确，问陈灿愿不愿跟他走。
陈灿没有同意，也没拒绝，而是询问黄江接下来会调哪里?
黄江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开口道。
“辽沈下面一个县级市，担任一把手！”
陈灿内心也是感慨，大人物之间的博弈，真是伤脑筋。
从一个处级单位，到县级市的一把手，虽然等级上是平调，但是对于黄江来说，这肯定是高升了。
这或许也是那些大佬给黄江的补偿，陈灿估摸着，他上面那位，估计位置也得调动了。
黄江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陈灿如果愿意跟他去，他可以让陈灿担任某局长，直接解决正科级干部的身份。
陈灿最终选择拒绝，自己又不是来到人民名义的世界，自然不会选择从政。
选择拒绝后，黄江有些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无奈，他郑重地朝陈灿说道。
“秉坤，我知道你很有本事，这小小的无线二厂，困不住你，如果你有机会，就去南方看看吧，我听我一个同学说，那边政策很有可能会松动，我觉得你的本事，在那边，更能有用武之地，当然，这也要看你自己决定！”
陈灿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在东北这地方，能有这么远见识的干部，的确少见，而且对方和自己说的这些话，显然也是肺腑之言。
和黄江合作的这半年来，陈灿还是感觉很舒服的，有这样一位愿意相信自己，选择放权给自己的领导，陈灿还是很感激的。
在无线二厂，陈灿虽然没赚多少钱，但是他也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工厂运行方式，更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一些规则。
这对他来说，已经学习到很多对自己有用的知识了。
厂长黄江在农历十五号，独自离开了无线二厂，连欢送会都没搞，显然这是有意为之，想淡化黄江的影响。
厂里也只是发了一个通知，宣布更换了厂长，其他好像啥事都没发生。
新来的厂长叫郑志华，这人比黄江强势多了，一来工厂，便各种开会，各种折腾，甚至还调换了好几位领导。
新上任的几个部门领导，显然都是新面孔，至于那几位被换掉的，自然是黄江的人，一时之间，厂里人心惶惶。
按道理陈灿也是黄江那一系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上面打了招呼，还是陈灿够低调，这事一时半会，还真没牵扯到他。
陈灿也懒得管那些破事，继续上班，继续摸鱼。
这位郑志华，陈灿已经猜测到，对方在年关将至的时候调来的原因了。
显然，对方这是在打前站，为接下来的合并做准备。
这一晃就到了春节，这个年代，虽然春节不放假，但是各个工厂，基本也会放假一到两天。
无线二厂工期这么赶，原本是不可能放假的。
但是大年三十那天，工厂突然发了一个通知，工厂放假三天！
这真的是破天荒了，陈灿也很吃惊，但是他懒得去猜测其中原因，下班时间一到，骑着单车，一溜烟跑了。
大年三十，赶着回家吃年夜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