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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月光下的凤尾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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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阳城西十里,有一座小山,名叫落霞。

它海拔不高,葱葱郁郁。有条无名小溪从山顶跃动而下,飞沫溅玉,水声潺潺,形如玉带。

落霞半山腰上,大片大片的竹海婆娑。

这里,是小城一众才子佳人消热避暑的好去处。也是香火旺盛的玄元观所在。

时值正午,日头很是毒辣。

山路上几乎见不到香客,只有一个少年迤迤逦逦地往上走着,身前奔跑着一条小狗。

“听蝉,慢点,等等小爷。”

少年一身淡蓝箭袖武士服,腰后插着短剑,手里拎着酒葫芦。正是户阳县狱小李牢头。

他离开卢氏酒肆之后,去牢里转了一圈,发现无事可做。

穷极无聊之下,想起白猿曾经提到过玄元观。于是就跑了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以防意外,他还特地回了一趟家宅,把断狱带在了身上。

李三七追赶着听蝉,刚刚走到玄元观院墙之外,就听到里面喝彩连连,掌声不停:

“好,行如蛟龙,静若山岳,端的是一手好拳法。”

少年狐疑地推开无人值守的观门,向内观瞧。

入眼的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路中段摆放着香炉,炉中还有长香在燃烧。

香炉后面是一座小石桥。

桥下开着七彩莲花,桥后连着一间正殿,正殿牌匾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上清宝阁。

正殿两侧是九曲回廊,斗檐勾平。

正殿前方,青石板路的两侧,是绿茵茵的草坪,修剪得齐齐整整。草坪上错落生长着几棵乔木。

左侧草坪,一棵枝干虬突,冠盖如伞的高大松树之下,铺着白色布帛,上面放满各种精美吃食。

七八个人坐在周围,或靠树,或侧躺,只有一个年轻道人站立在当中。

听到大门吱嘎,观内众人齐齐回头。

见到走进来的李三七浑身武士装束,一个按剑端坐的疤脸汉子大声说道:

“好好好,又有新朋友过来。少年郎,看你打扮,似乎也是江湖中人,相请不如偶遇,过来饮上几杯如何?只是不知你喝得还是喝不得?”

小李牢头闻言,举了举手中的酒葫芦:

“杯中之物,乃我至爱,怎有喝不得之理?”

说完,迈步走到众人面前,也不通报姓名,只是把酒葫芦抛给疤脸汉子,自己则是盘腿坐下,拿起白帛上的酒坛酒爵,自顾自地满上,一饮而尽:

“好酒。”

“哈哈,好一个潇洒少年郎,诸位,同饮。”

疤脸青年很是豪迈,不以为忤,拿起酒葫芦对着嘴灌了一大口:

“痛快,酒稍微差了一点。少年郎,某家也不问你姓甚名谁,既是酒友,那咱们今日就来个一醉方休。”

“甚合吾意,再好不过。”

“真鼎道友,我等几百里路,从庐陵赶来玄元观,就为了尝尝这猴儿酒,你且再去搬上几坛如何?你师想来也不会怪罪。”

疤脸青年估计是酒虫上脑,冲着站立的年轻道人喊了一句。

名叫真鼎的年轻道人苦着脸打了一个稽首:

“燕施主,非是小道悭吝,你面前的就是本观仅剩的几坛。自从五年前护山灵兽白猿走失以后,这猴儿酒就再也酿不出了。”

真鼎这番话,听得李三七眉毛一立。

“灵兽白猿?”

他刚想问上几句,却见得周围的年轻人听说酒不多,纷纷凑上前,大口大口喝起来。

李三七哪里还顾得许多,也连忙加入了抢酒的行列。

喧喧闹闹了好一阵,燕姓疤脸青年打着酒嗝,醉醺醺地问道人真鼎:

“小小户阳,可有侠客?”

“有侠,只是侠迹不彰。”

“哦?说来听听,正好佐酒。”

“此侠出现不久,约是半年。不知其本名,大家都叫他判官。户阳盛传‘案有冤,判官现’。……”

真鼎道人把小李牢头做得三几件好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其中不乏溢美之辞。听得李三七尴尬挠头,听得疤脸汉子直拍大腿:

“好男儿,当饮满杯以为贺,可惜我燕某不能与他对坐阔谈。”

虽然众人不知道判官就是李三七,但他还是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燕大哥,庐陵可有侠?”

“有侠,侠客众多,侠名昭昭。不过,首屈一指的,却是一人。”

“哦,说来听听如何?”

“有何不可?此人姓铁,喜欢在脖颈上系一条红色丝巾,江湖同道都尊称他为豪胆铁红巾。

铁大侠做下了许多豪壮之举,数不胜数。

单说一件。

某日,铁大侠朋友失手误杀一名义匪,为消弭双方仇怨,他自缚上山,甘愿代友领受三百六十五刀戮身之刑。

我等闻讯,找到铁大侠的时候,已是深夜。

山匪们齐齐跪在他的身前,他则是靠在一棵大树之上,赤身**,哈哈大笑不止,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好一个赳赳伟丈夫。且为如此侠义之人同饮一杯。”

李三七听得豪气索霓生,举杯大叫。

“同饮,同饮。”

“可还有侠?”

“这位兄弟,你当面之人也是豪侠,我南天大哥多有义气之举。”

“大彪收声。区区燕某所行小事,与同辈相比,不足挂齿。我来再说一人。此人是个女侠……”

疤脸燕南天一口气举出了庐陵郡内七八个豪侠的传奇事迹,直说得面色涨红,与有荣焉。

李三七也是听得胸中激荡,恨不能亲眼目睹。

就在他意犹未尽之时,一个精瘦的年轻人蹦了起来,大声说道:

“有酒有故事,怎么可以没人舞之蹈之?我来给大家献个丑。”

“好一个田大彪,你且舞来,燕某为你击剑奏乐。”

“好,三七不才,凑个热闹,为田兄做歌相合。”

小李牢头饮了许多,也是酒意上头。随着田大彪拳动生风,燕南天击剑铿铿,他自引吭高歌,清亮的嗓音响彻玄元观内外。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一众年轻人全然不理会香客们的异样眼光,推杯换盏,肆意玩闹,不知不觉已是夜半。

酒喝完了,兴犹未尽。

“三七兄弟,可还有歌?此等豪迈之音,那是多多益善啊,再来一曲。”

燕南天搂着李三七,醉眼蒙眬。

少年人抬头看看月亮,时间已经不早,听蝉早就趴在脚边睡熟了。

“歌没有,曲子可以来一个,可有竹笛?”

“接着。”

一竿玉笛被抛了过来。

“如此良辰美景,如此清幽之所,能与诸位同道对坐畅饮,高谈阔论,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李某不才,为诸君吹上一曲,以飨欢宴。”

“好。”

“我等洗耳恭听。”

李三七说完,平复了一下心绪,横笛于唇边,双手虚按,跳跃的音符便悠然而出。

前世国粹,月光下的凤尾竹。

声音刚起,庐陵众侠少便仿佛被带进了竹林夜色。

淡风轻抚叶飘空,曼妙燕雀舞中庭;

月光似水悬倒影,云雾婆娑轻如梦。

一曲吹罢,众人纷纷闭眼,沉浸在美妙的意境之中,久久失声。

“大妙啊大妙,什么名妓,什么国手,在此曲面前,通通不值一提。”

“小李兄弟怎会如此有才,或是豪迈,或是婉约,顺手牵来,浑然天成。小小户阳如何装得下你?到了京城,也必是豪门座上之宾。”

李三七尴尬地挠了挠头,剽窃别人的作品,总是让他心底羞愧。

“此曲不是小子所做,偶尔听到,很是喜欢,便记了下来。”

“可还有?可还有?再来,再来。听君一曲,我是心痒难耐。今日定要掏空了你。”

小李牢头没有回复,而是俯身,抱起听蝉,拿好酒葫芦,朝着众人拱拱手:

“兴已尽,不如归去。”

说完,便走向玄元观之外。

装完就跑,肚子里的货不多了。

“三七兄弟,慢来,夜路难行,且在观中休息一夜。我要与你抵足长谈。”

与大男人睡在同一个榻上?想想就起鸡皮疙瘩,少年当然敬谢不敏:

“不便叨扰,家中还有要事。夜路难行又怎样?便有妖魔鬼怪挡路,且让它吃上小爷一剑。”

说完,在庐陵侠少的满眼钦佩中,李三七推门而出,踏月而归,背影摇晃,潇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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