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圜土内光阴每日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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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如同刺槐，警世深刺重伤。身前映阴影，因为背后有阳光。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及是艾刀的大勇。

其人周身血气腾涌，不过未伤筋骨。柏木坚固制，作器物百年无损。腋下一根由壁内携来柏木持杖，色黄质细多节疤，结固无伤，背脊肩负行囊中那方黄栌木版，却离析为三截。

草履岩立着一只两耳缘锐，长二丈余异兽，口里森然环列几行矛状利齿，可以轻易剥裂坤厚毛皮，四支利爪在岩上凿划出条条深痕。

此兽名餐风犼，《偃曝馀谈》有载：体型虽小亦能搏龙，胜后以其食之，能吼天可控风暴。

艾刀知天文，不晓地理，也不识得目前异兽。心中思虑，岁月易虚，寸阴当惜，今日我出岛峥嵘，万里前程探手可期，何处发付过来此殃人货，协势到来如此汹汹，实难回辟。

餐风犼咆哮一声，粗壮前肢在草履岩上轻轻一顿，声气留滞如破卵倾巢，口呕一敦罡风朝艾刀骤然席卷而去，妄图将艾刀强迫回归石壁。

罡风，收割岛上三样宝，遮断高壁外大小风石，皆是被罡风磨棱刓角而成，之前艾刀不知罡风来由，而如今知晓是目前石上异兽操风弄刀。

天地阴阳生八节之风，立春吹条风，春分吹明庶风，今日立冬，不周风至。不周是不相交的意思，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注1）

餐风犼一声吼，不周罡风怒起，刃风奋勇茹食艾刀，舍命当先。

艾刀一未有速备香案接迎，也未寻一处藏身地，仅直立身，左足前登禹步进三，右手五个手指平伸，五个手指指末朝上。食指除外，其他四个手指指末向内弯曲。运动食指第一个关节，并诵念一咒，四宇术中“蔽一诀”，布置了个翳（yì）护罡风的禁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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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岛上艾刀只与艾沃追逐娱戏，并未与其他人比斗过术法、蕴技，也不知殴斗比胜为何事，除修炼之外，此人世间阅历浅薄如三岁幼稚。

面前刮土带石的罡风，围着周身旋转，艾刀启用管锥隐密之术，微细察见万物得以育生的风。

风由阴阳两气交绕，直者为纲，术者为纪。阳气不疾而速，阴气不行而至，宇宙间万物，不唯独立存在。

风可分变出“风向”与“风相”，风向自南方谓之凯风；自东方谓之谷风；自北方谓之凉风；自西方谓之泰风。风相，立春为条风可赦小过，出稽留；立夏清明风可出币帛，礼邦国；立秋凉风可报土功，祀四郊；立冬不周风可修宫室，完边城。（注2）

风吹寒月，惨白渗人心骨。

艾刀感悟四周世界，如风旋转向前，举左手舞一个圆，斜倾不整齐，右手持杖莫得章法手掌划出一圆。左手一圆，悬步举趾身形似风吹花，左右摇荡。左右手怠缓速击不辍，划出一个个飞云流水的圆，穿连不断。

此体操本为有虞氏命乐官夔（kuí）创造，仿鸟兽翔舞，后为岛上囚人引导炼体所用，上应天文之象，下穷地利四时之气，中和五脏六腑。有阴阳互根之理，合乎自然进化之道。

引导体操密固绕缚，相互为用，运柔成钢无断续，裁手分明无棱角。

不像草履似臀股下杌（wù）座的草履岩上，司职守狱的异兽餐风犼，见逃离石壁囚人腋下持杖，手舞一个个圆，足蹈一条条环扣，全然不将它顾重在目，愤怒跃下，吼叫一声，张口第二敦罡风。

风是清白的，风吹过岩石，岩石清洁有侐如洗，轰隆隆听到大地走动音声。

月风夜吼，风有自由，云有温柔，每个人有一己的追求。艾刀用持杖一指，倡予和声“嗟”，一地碎石大如斗，随风遍地石乱走，周身旋绕那道罡风，逆反袭来第二道罡风。云来当客访，风去石无尘，风在空中互相扭住渐渐安静，四周寂静无声。

自然规则，万事有弛有张，奇正相生相克，异兽餐风犼罡风浩荡力大萧萧，如钺如斧，欲了结人性命。不曾想到被艾刀独自一人以风制风，以旋力制旋力，一杖圮(pǐ)风。万物必有盛衰，刚才罡风乍起，现在只余寥寂。

啮雪以风为食的餐风犼，司职狱岛守卫，一身修为有境界，自成高格。未化形为人也有独在悲壮，执意不同流俗，一心渴慕追求修行最高境界，期待望尽天涯，独绝风光。

往常观云间乌兔走，今日被面前偷走的人族蚍蜉戏斗，真不是令人豪情万丈之事。张口三道力大罡风颠簸大地，相竞着冲激艾刀。

狂风发出阵阵凄苦怪啸，像狼嚎凋零，又似远处马嘶，又若萧瑟人在大难之中呼救。

本心无怨的艾刀，遭受异兽无谓残害，心里余了一丝不悦。他修行问道为长养万物，求君子理足顺心，面前异兽不苟从志以顺心，轮到我野外殴它鼻钮。

风弥至放肆，土夹尘、卷成回旋一路奔过，吞噬岩石中野苎麻，面青背白小禽一样盘旋飞上天空，变成黑点不见。又有一株轻虚飞上，嗣后第三株步趋有节而去。其中两株在空中互相扭住，状类决斗。

静极则动生，武极而文始，罡风旋转以大圆而生小圆，以一圆而化出无限闭环。艾刀相畴摄力不定姿势随心所欲，心性化刚柔，以叠用身手，专心磨炼摄力，统撰一界，为一动一静的现象升起所依。道法自然的体操与刀、剑、拳的术功同为一源，共存一理。

上岛人健身体操，愈简愈妙，也是变化万端，理为一贯的身舞，更为一种磨炼与劳尘。

罡风圆心中的艾刀，沉肩坠肘、含胸拔脊、顶正项直，动作活如车轮反复，辗转无定式。如此亡身杀斗，艾刀心平气和而待，深入其境细心应对，越来越娴熟精化。

大凡在术道尽端，尤其近身运手的应变，刚柔奥妙一环自有一环相接，并非定要用一双手为武器，通身各节均有进击之能，更见由技至道、技道合一，由治力而阶及神明的奇妙。其人一羽不能加的引进罡风空落，又蝇虫不能降的并合出力。

风制风！艾刀术法一经贯通则融会百技，接下七道罡风全数破了个干净。人与异兽餐风犼只距三十步，一步一步远离牢狱石壁，艾刀闭目吹呴呼吸，吐故纳新，澄澈照心上。

猛张一口，餐风犼奋发有时扑向艾刀，身在空中动作明显有一个滞空，整身呈一个舒展流线，像一只扑食巨鹫，前肢五根钩爪闪着蓝幽光芒，忒忮（tuī zhì变诈）捉向艾刀眼目，暴张口吻上一寸长锐牙，对准目的正是艾刀嗌（yì）喉，此一扑若扑实，怵悼有几条命也要死透。（注3）

其实艾刀自我省察，无论在岩壁内外，并无主张将面前寻衅异兽，来杀又杀的痕迹，也未怀着我独何害的心思。他一向相信人道性善，言必称陶唐有虞，总以为将来必胜于往昔，人皆有不忍之心，世间万物性中有善端，敬重不暇。

往往给己身十刀，只还他一矢。

餐风犼博命扑噬，让艾刀明白自己又是大咎（jiù）矣，心性有善念，未证明情性也是善。

善端与善，辕辙南北。虽说人性向善，犹水就下，向善而生，心境自空明。可道理只能跟讲道理的人来讲，良善也只能跟善良的人来论。

刚出狱牢即相逢异兽索命，狭路不顾仁义、礼智的事实。艾刀思路因此崩毁，如今时常用猜疑目光去明察，不再无条件敬畏。

夜空星光稀疏，隐晦月光银纱织雾样，泄出一地银光。

咚！才刚占尽上风的餐风犼，上半截躯体不倒翁一般立着，颅脑古怪变幻着荼苦，曾闪烁啸傲瞳中，全是匪夷不可置信

嗷！！餐风犼居然勉强仰项颈又出一声，崩着血珠短促嗥叫，兽音凄凉悲惨，风吹过锋刃一般，嗤嗤带着呼哨。

不抗不拒，只是一下，犯了抗拒，余有十下，艾刀不抗不拒，张目开眼蓬发摄力，驾驭巨石从天而下，草履岩阻睽身前。

餐风犼一鼓作气的力攻，生猛冷脆突在岩石上，石上不是空身无物，分明有风有云，但石不动洒洒天地，石不语空岛寂静。

地上猛兽扑噬，凌空忮恶鹰捉，皆在伸缩束展，开合鼓荡上下功夫。臂坚爪厉的餐风犼，挟持所到之处扫荡一切的罡风，束身鹰势躯体一展，再次扑向艾刀。

沾泥带水之累，病根在一恋字，随方逐圆之妙，且宜在一耐字。餐风犼势如遮云蔽日的侧追横撵，败在不舍恋战。

恋贪作源，化傲、妒、惰、饕餮四罪，暴戾为首，终于色，以原罪称之。

长安固险的艾刀只在耐着心性，尽在行舞走势中随意用摄力运输巨岩，可谓顺手牵羊。瞬间将餐风犼击溃破相，流畅至极。

由摄索离岛小术，精益成为摄力之法，摄力无源、无根、无形。学习法则、方术、蕴技均在于深浅之别，且无以数量多少相比，世间万事多以少为精，触类旁通则受益无限，有艺多者不及精专其一。

一跃一覆的餐风犼叫声匆遽消没，被草履岩强压住体躯颜面，阻断了进退起落的声音。厚沉巨岩克猛烈罡风，草履岩先御身前，然后倒压餐风犼。摄索术而成摄力是令万物敬畏之力。

艾刀蹒跚步行巨石一周，有此一方石几，如加上二三好友，增几爵淡酒，枕石听风，笑点苍穹，拥人生博一场醉，心神向往该多惬意。

杌座石压餐风犼身，草履岩殴司狱兽面，草履岩、杌座石皆是上品嘉名矣，善。

艾刀收敛刻锲冲动，与镇压石下异兽作了半个揖，尔坏我木版，我镇压你石下。水自流，云自飘，花自绰约，藤自窈窕，不牵不念，了恩怨。

告了一个辞退，木杖麻履轻胜马队，岂惧谁，家国天下都催随，继续离岛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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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代表歌抒，点评第十一章石上异兽操风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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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八节之风谓之八风。立春条风至，春分明庶风至，立夏清明风至，夏至景风至，立秋凉风至，秋分阊阖风至，立冬不周风至，冬至广莫风至。

（注2） 稽留：看守所，狱名。

（注3） 忒忮（tuī zhì）变诈嫉害，《诗·大雅·瞻昂》“鞫人忮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