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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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开帐帘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徐当仁没想到皇帝亲自过来,徐不让没想到皇帝不但亲自过来,还带来了苏沁。
他两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要命,还是反应迅速地朝高彻跪下,刚要行礼,就被高彻带来的太监扶了起来。
高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本特使今次秘密前来,只是代陛下查看二位练兵进度的,倒是不必大张旗鼓。”
见他两回来,燕放松了一口气,缩到两人身后,曹元还是不卑不亢站在原地,不过心中也是稍稍沉下来。
“不知特使前来,有失远迎。”徐当仁还记得上次高彻折腾他让他在那个破败的地方找了一下午的玉佩,虽然最后真的有找到,但他心底还是觉得里面戏弄的成分更大。
“都说是秘密前来,怎么会需要迎接呢。”高彻站起来往外走:“那就有劳徐校尉带我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吧,你们也过来。”他勾勾手指,示意燕放和曹元跟上。
徐不让理所当然地跟着走,高彻回头看了她一眼:“虽说苏卿此次只是副使,不过也不要完全冷落他啊,徐……不让校尉,那就有劳你了。”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帐子人都走了,曹元走之前还担心地回头看她。
“徐校尉也不用一直对着帐门吧,就像在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他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不让深吸一口气,转身看他:“多事之秋,什么事都不应该带贵人出宫。”
“你倒是在意他。”苏沁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
徐不让这是当他拿高彻来威胁人了,原来在她心里他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么。
“苏沁,贵人年少,他愿以诚信待你,你却不该因一己之私辜负于他。”
“这话你去他面前说,用不着在这跟我表忠心。”
他轻浮的态度刺激了徐不让,她一拳砸在他身侧的桌案上,威胁道:“这次就算了,我会亲自护送贵人回宫,苏沁,你莫要试探我的底线。”
“我试探了又如何?徐大人难道还想亲手了结了我这个祸患?”
他倾身过去,唇边带着冰冷的笑意。
目光交接,竟是谁也不让,帐内昏暗,他眼里也无明光,幽深沉寂,对上她锐利审慎的眼,如利刃破水。
杨春夜按照他两指示,藏好了今天的战利品,带着饶毅等一干人等回到主帐,掀开门帘进来,就看到徐不让弯着腰摸她面前那人的脸。
座上那人一身白衣,仰着头,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若不是挺拔的鼻梁,杨春夜都要把他当成女人了。
一干人愣在当场,“打,打扰了!”还是杨春夜反应过来,马上往外撤,左右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远处的士兵看见他们,指了指校场上的人群,示意他往那边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小跑到徐当仁和高彻那队人的后头。
虽然刚才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但还是眼下的事更重要。看到刚才那一幕的人默契地缄默不语,内心的好奇已经翻腾得冒泡了。
“你哭什么哭!”徐不让恨铁不成钢的把手帕丢在苏沁脸上,一有人哭她就心软,这毛病也该改改了。
刚才两人对峙着,他蹙着眉一眨眼,眼泪就蜿蜒而下,弄得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还被人看见了,说出去不知她存不存在的名声又要添上一笔恶名。
“徐不让,你自忠肝义胆,却是个没良心没脑子的。”苏沁收拾好脸上,再望她,微微蹙眉,满是哀切。
“你倒心思深沉,可惜用心不正。”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信我么,解释也不听,连我的信也再不愿看。”他沉默片刻问道。
“我给你留一层面子,除非你放弃……不然没什么好说的。来日刀剑相向,刀快不留情就是你我最大的情分。”
她只是警告他,却没想过让他同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她不赞同,却可以理解。
“好,我放弃。”
却没想到他略一考虑就答应了。
帐外传来操练的呼喝声,更称帐内的沉寂。
“苏沁,我不是傻子。”她皱眉,“不是你哄两句就能听话的。”
“那你还要我如何?”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把她的刀抽出来:“我说过,你若不信,随时可取我性命。”
“发什么疯。”她只一手用力压在刀柄上,苏沁便拔不出来,快速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是发疯,我若不疯,怎么会来这低三下四求你。”他再一步追上来,流过泪的眼眶红红的,“过些时候我去点苍学宫掌事,南安的事,便都不管了。”
点苍学宫在望京西十多里的点苍山上,是之前国子监南渡后合并过来的,离柳下营也只有十多里的路程。
“你去哪与我何干?”她有些心慌,这人居然明确答应她不帮宁王,若是言而有信,也算她大功一件。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隐隐有雀跃的神情,苏沁无奈笑道:“紫檀之盟就值得你们徐家一代代卖命至今,我到想知到那安城公主是何等颜色。”
“你,你怎么知道紫檀之盟!”徐不让又退了一步,小腿撞到榻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也流着一半高家的血啊。”
攻守易势,苏沁居高临下地看她:“那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好些。”
徐家先祖徐弃当年追随本朝高皇帝起义,平定天下后,毕竟忌惮他战功赫赫,便有了所谓紫檀之盟——徐弃自请放弃手上的军权前去戍边,只要高皇帝将自己的亲妹安城公主嫁给他,美人一只紫檀簪,封侯拜相亦不足道也。
虽然最后还是封了世袭镇北候,但和一起开国的那些人比起来,这侯爵位确实是委屈他至极。
外人看来这盟誓看着好像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其实只是表示自己的忠诚,只有徐家自己人知道,徐弃他就是垂涎安城公主已久。
既然兵权怎么样都会被夺,还不如换点自己想要的。
徐家家规第一卷第一章第一节——徐高两姓同渊,不可背弃,若有不肖子孙忘恩负义,生逐出家门,死不入祖坟。
高家人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只是这位老太爷真情实感把安城公主的娘家当自己亲戚了。
徐不让想起家规中那些离谱的条例,扯扯嘴角:“那我还确实要叫你一声表哥了。”
“你想这么叫也可以。”他勾着唇,好像两人从没发生争执,他刚才也没哭过。
“你发够疯了就回去。”徐不让推开他站起来往外走,末了又看了他手一眼,牙疼地吸了口气。从刚才就看到他手上的血,暗红干涸的纹路在他白净的皮肤上有些扎眼,现在总算可以处理掉。她翻箱倒柜找到一坛酒,又找了块干净帕子蘸上酒,把他手上血迹蘸干净。
不大的伤口,缝里凝着暗红的血痂,现在天热,也不好再包扎了。
处理好后,抬头看他,苏沁还是笑盈盈的,直直伸着手,清理伤口时一声疼没喊。
“笨手笨脚的。”她在那只手上拍了一巴掌。
徐当仁紧张地跟在高彻半步后。
少年皇帝像逛花园一样闲庭信步。还好柳下营平时立的规矩好,士兵们该操练的操练,该学习的学习,也算看得过去。
“我观徐卿不亏为我大尧栋梁,能在短短月余将这一众地方军训练得有模有样,陛下果然不曾看错你。”
“特使谬赞。”
高彻转了一圈,看到那边两人出来,也无甚兴趣继续做戏,只笑着问徐当仁:“徐卿劳苦功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回去自当禀明圣上。”
徐当仁思量了片刻,他不是不知道虽然今日一战暂缓当下之疾,但长此以往,也不是次次都能那么顺利的。
不足的人数,被克扣的军饷,都是这个部队的隐患。
身后部下们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他也知道他们的愿望。
“禀特使,臣之为国,愿肝胆涂地,死而后已,所求不过……”他顿了一下,放过这次,可能真的没机会了。
“……不过,助圣上光复北地,一统河山。臣等所需都写在折子上了,再无所求。”
不行,他心里有个声音说道。
不管高彻今天是因为什么来柳下营,现在提补兵、补饷,名不正言不顺。
越过兵部那边,就好像说他们确实对刘叔柊毫无办法了。
他在内心暗唾刘叔柊一口,朝高彻低下头。
高彻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拍了怕他的胳膊:“好,你这些话,我会原原本本转述与圣上的。”
一行人走到门口处,高彻回头看了一眼柳下营的门匾:“遥想高皇帝乱世起兵,到后来安定天下,一开始也是从这小小的柳下营开始的。希望此次诸卿也能效仿开国列臣,为我大尧再定太平。”
人都知道高皇帝也是前朝武官起义,从南安一路发展壮大到问鼎中原,却没想就是从他们这个小破地方起的兵。
思及此,众人不免有些斗志高昂。
大丈夫自当策马戍疆,安邦定国,不能衣锦荣归封侯拜相,也当马革裹尸死战沙场!
听说高彻接下来还要去宏福庙祭拜,徐当仁自然提出派人护送,高彻心情正好,也便允了。
“臣不愿去那祭祀鬼神处,便在此作别。”苏沁却懒得跟他去。
明明黛眉山也有道观,他却偏偏瞧不上这宏福庙,不去便不去,本来也只是来看看他死活的。
“那就劳烦小徐卿,将这位副使送回去吧。”高彻在马车里挥挥手,除了原带的那些人,徐当仁亲自选了五十人加上他自己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走了。
“走吧。”徐不让看他们车的尾尘都瞧不见了,才认命地让人牵过暮霭。
她本来点了二十余人跟着,可苏沁却拒了。
“那位就算了,这么些人大张旗鼓地跟着,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想想这里离南安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脚程,徐不让也就算了。
于是只有她加上曹元,带上苏沁自家的童桑、叶安平和另一架马车的车夫便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