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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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从记事的那一天开始，所面临的环境就一直在排斥他，他要怎么生活下去？

尚轶自己当然没有机会去体验这样的生活，不过他顺着名字查到的这个资料，却向他展现出了一段这样的人生。

几年前，设施和科技都极为落后的第十三区曾经发生过一起令当时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的爆炸案，这件事的起因是那家工厂当班的职员玩忽职守，最终机器过热，发生了事故。当时住在那家工厂附近的许多居民都在事故之中丧生，当班的职员是一对夫妻，两人也死在了那起事故之中。

而尚轶查到的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那一对夫妻留下的独子。

可以想象，从小他就被同龄的人畏惧和排挤，而他身边的成年人也不待见他，总是私下里议论着他。议会给像他这样无人照料的孩子提供了住所和学习的机会，但却没有办法改变他的生活环境和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从来没有过归属感，而每当他想要弄清楚自己是谁的时候，旁人给他的答案总是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他在自己出生的环境之中生活了18年，在成年的那一天，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开始了流浪的旅程。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在一直被排斥的成长环境之中，他始终没能学会如何融入人群，而每当当地的收送所查明他的身份，用他原来的名字称呼他的时候，他就会立刻逃离那里。与其说他是在逃避一个安定的环境，倒不如说他是在逃避自己的过去，寻找自己到底是谁。

“但流浪不会给他答案，”莫奕白仍然沉默着，但尚轶并没有放弃试探她回应的尝试，“如果不能找到一个他可以停留的地方，找到值得他信任的人，他就永远不可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你现在真的在处理这个病人吗？”莫奕白忽然开口说出的话让尚轶感到了惊讶，“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吗？”

在尚轶看来，莫奕白从来都不是一个观察力敏锐的人，实际上她平日里给人的印象甚至让人觉得她表现得有些迟钝了。但尚轶也不相信莫奕白会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试图骗出他的真话，毕竟这个女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耍心眼。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唯一的原因就是她确实这样认为。

“为什么这么说？”尚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反过来问她。

“你……好像很同情他，”莫奕白像是害怕冒犯到尚轶一般，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了下去，“但我几乎没有见过你去同情一个你正在接触的人。”

莫奕白不是第一个说他缺乏对别人共情的人，从学生时代他选择了学习精神病学开始，他的导师和同学们就已经对他的决定有过一些质疑。在人们的想象之中，一位优秀的治疗师应该明白，或者至少去尝试如何与病人感同身受，但尚轶是一个感情十分匮乏的人，想要让他表达自己的情绪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就更不用说是对人表达同情了。但在他真正通过议会的考试之后，成为一名治疗师之后，他的这种特质却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好处。他和病人的这种隐隐的距离感使得他可以理性地分析对方的情绪和病因，而不至于被对方的情感所影响，而相比起许多情感丰富的治疗师，他面对一些古怪，以及出现了意外的病人时，也更不容易被压力压垮。

女孩的判断依据不是没有道理的，一直以来，观察别人的人都是尚轶，现在，终于也轮到了他被人分析观察。

“这只是一个例子，或许并不代表任何的……”

“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莫奕白似乎并没有因为尚轶的欺骗而表现出恼怒，她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来，带着些许的疲惫，或许还有隐隐的释然，“他找到自己的答案了吗？”

“他趁收容所的人不注意的时候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没能拯救他。那张公民证是我在他离开之后的房间里发现的，那是他丢下的过去，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尚轶每次回忆起这件事，都会感到遗憾，但在遗憾之外，他有时也会想，或许丢下了那张公民证的流浪者现在会不会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我在学习成为一名治疗师的时候就已经在学习如何不去自责，但面对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莫奕白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尚轶听到了面前的房门门锁拧动的声音，“至少我不能再让你沮丧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莫奕白除了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安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在漆黑的房间之中待了几天的人，她的身体部件让她用不着进食，也不会有寻常的代谢，不过比起恩赐，这一切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诅咒，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其实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尚轶和女孩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才找到了自己能够说出口的话：“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大概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莫奕白咬了咬唇，最后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只要有人接纳，那么即便是我这样的存在，也是能有自己的价值的吧。”

尚轶想了一会儿，却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所以他只是走上前，难得地给了女孩一个温暖的拥抱。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赶到黑街见莫奕白一面，不过现在什么都不用发问，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即便没有血脉相连，甚至还说不清对方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莫奕白确实是一个他打心眼里关心的人。

当然，这样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通讯器的震动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尚轶说了一声抱歉之后接起了电话，听筒里随即传来了钟榕的声音。

“来一趟医院，”钟榕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现在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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