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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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约定的时间，尚轶准时站在了商业街的尽头。

第九区的夜晚总是繁华的，在商业街又尤其是这样，涌动的人潮让这座藏匿了无数阴暗和肮脏的城市看起来生机勃勃。尚轶在这里并没有见到林舟，正在他留意着自己通讯器上有可能出现的消息的时候，却在不经意之间被路人撞得一个踉跄。他皱眉抬起头，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别做声，”林舟站在他身边，将脸埋进了宽大的衣领里，轻声说着，“我们并不认识。”

将快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埋在心底，尚轶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垂眼注视着自己的通讯器，一副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样子。

不一会儿，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骚动，一个男孩借着自己的身形灵巧地窜过了人群，而不远处那个时不时朝着尚轶这边张望的男人则脸色一变，转头挤开人群，试着去追那个孩子。林舟一把拽住了尚轶，拉着他跑向了一排挤满了人的自动贩卖机。在拥挤的商业街里，一旦跟丢了什么人，就很难再从人潮里把他找出来了，等到两人停下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到了第九区紧靠着商业街的河道。

“好了，讨人厌的家伙没有跟上来，”林舟倚在河边的护栏上喘匀了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银质的烟盒，取出了一支细长的女士电子香烟，“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尚轶整理着自己的外套，抬头时，他看向林舟的眼神却很漠然，“你利用了我。”

秦彦遭到枪击恐怕是反议会组织的计划，而他们获得秦彦行踪的途径，或许就是尚轶的通讯器。尚轶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林舟碰过他的通讯器，不论她对他的通讯器做了什么手脚，都完全有可能得到秦彦发送给他的消息。不久之前她还义正言辞地说着议会是不可信任的一方，而现在，她就已经开始用这样的诡计让他险些成了谋害秦彦的帮凶。尚轶等着林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阻止他终止这段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

然而林舟并没有开口解释，她手中电子烟的末端模拟火光的红点忽明忽暗，过了很久她才站起身，从衣兜里找出了几张罕见的纸钞，在离她几步远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啤酒。拉环被拉开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十分清脆，她将一罐啤酒递给了尚轶，在遭到拒绝之后，她叹了口气，倚着栏杆独自喝起了酒。商业街的嘈杂似乎被河畔的风吹散了，林舟将长发拢到耳后，河道上货轮的灯光映亮了她的侧脸。

“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治疗师先生，”过了很久，林舟才低声笑了起来，“大多数男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即便他们对我的生活漠不关心，也会理所当然地说些关切的话。”

“在心理治疗里，关心的话很多时候是多余的，”尚轶并没有因为林舟的话而走上前，“我们会引导病人自己说出心结。”

“我看起来像是一个病人吗？”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有心病，在这一点上你并不是特例。”

“你就像一把刀子，一把手术刀，我都快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只对我表现出这幅冰冷锋利的样子了，”林舟又喝了一口啤酒，注视着河道上映出的月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在故事的开头，林舟的名字并不是林舟，而是秦舟。

她出生在一个政客的家庭，她的弟弟从小就被当做整个家庭，甚至是整个议会的未来而培养，而她则也早早就被规划好了前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机械学者，帮助议会在尖端科技的领域更进一步。她从小便得到了来自于议会最好的教育，但与此同时，疑惑也在她的心底一点点萌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成为所有人期望的那个样子，而更令她无法理解的是，似乎每个人都认为拥有一个早就被规划好的人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大家都认为被当做棋子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不明白，”林舟的笑容显得有些落寞，她猛地灌了一口酒，却险些被呛到，“最开始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站在正义一方的斗士，而不过只是个叛逆的孩子而已。”

那时的她开始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感到惶恐，她几乎可以预想到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沿着一条怎样的道路走下去。她会如父母所安排的那样成为一个学者，嫁给父母所安排的人，永远为议会展现在人前的样子奉献自己的一生。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可以确信的是，她不愿意成为父母所期待的样子。她了解议会真正的样子，民主和自由不过只是幌子而已，几个庞大的财团操控了一切，构造出了一个人人深信不疑的美好世界。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弟弟，都不过是为了让一切维持现状而被推上台的演员而已。

终于有一天，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弟弟，然而她的坦诚换来的，却是指向她的黑洞洞的枪口。

“议会不需要心怀质疑的人，姐姐，”那时的秦彦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举枪对准她的时候，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迟疑，“与其留下一枚随时会动摇的棋子，倒不如先铲除后患。”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过来，在这出木偶戏中，秦彦所被预设好的角色是提线的人，而她是那个被抛弃，被利用的人。惊慌之下她翻窗逃离了自己的家，在她身后开枪的秦彦射偏了子弹。在那之后她第一次踏进了黑街，在迷茫和恐惧之中推开了“耀光”的门。

“然后我放弃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将喝空的啤酒罐子踢到一边，林舟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我开始学着怎么去憎恨议会，憎恨秦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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