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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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日乾殿。
越文帝手提着毛笔，一次又一次的在砚台上膏笔，眼看墨汁越来越粘稠就是不下笔，旁边伺候的苏文安小声的问道：“皇上，墨稠了，需要加点热水再兑一下么？”
越文帝抬手看了看手中的笔，默默的叹了口气。
“皇上，您是否还未确定状元人选？”苏文安问道。皇帝有多大年龄，他就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多少年，说到揣摩圣意，没人比他更在行。
年轻的皇帝点了点头，他自知自己做皇帝的天资不够，感情用事还优柔寡断，以前有皇姐为他考虑，帮他决策，皇姐过世这十年，才逼迫自己改掉这些缺点，慢慢成长。
每次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他都会想，要是有皇姐在，她会怎么处理。
想到皇姐在过世前给他说过，苏文安虽是太监，但是能力过人且值得信任，遇事可以多和他商量，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笔，对苏文安直言道：“文安，朕不知道该选谁做这个状元。”
苏文安见他直接问自己，感动于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也不避讳的问道：“皇上觉得，武安侯之子林宝荣可否？”
“文章尚可，但书生气十足，不是朕目前所需要的人才。”越文帝说道。
“那谁是目前最需要的人才？”苏文安问道。
越文帝从书案上摆放的试卷中拿出一篇放到苏文安面前道：“文安你看看这篇。”
苏文安双手接过，一看文卷前的考生姓名，赵翘楚三个字映入眼帘，他抬头问道：“赵太师的孙子？”越文帝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示意他继续看。
苏文安继续往下看，此次殿试皇帝出题的大体是，如果与苍国一战，如何得胜，出题围绕战时的国策、战术、后勤等关键因素一共提出十个问题。
赵翘楚的文笔很简单，没有华丽的词藻，每条问题也不是回答得十全十美，但是整个文章逻辑清晰，不乏新的思路与方法，处处透露出年轻人的敢打敢拼的优点。
越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么敢打敢拼的年轻人了，苏文安不禁看得连连点头。
越文帝见他看完了，又递过来一张卷子，说道：“你再看看林宝荣的。”
苏文安又双手接过一看，果然如越文帝所说，如果是单看文章的水平，比赵翘楚好很多，但是通篇都是废话和口号，没有一条能用到实际中去。
苏文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考状元说是考文章，实际这里面的内容大了去了，按党派来说，赵太师是老一派的翘首，主张守国，一直与皇上不对付，武安侯林元胜是新一派的代表，主战，与皇上证见一致，一直是皇帝最有利的支持者。从这个方向来说，林元胜的儿子林宝荣是状元无异。
但是林元胜这些年久居高位已经忘了年轻时的冲劲，有些怠战，对皇帝也渐渐阴奉阳违起来，且一个大国，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将领，越文帝等待这个新鲜的血液太久了。
“赵太师的这个孙子，其实朕早有关注，朕派去查的人说，他与赵太师不同，是个主战派，且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与老太师政见不合，被家里故意压制，才那么多年不显。朕本想此次状元取他，林宝荣居榜眼，探花取林元胜那一派的另一个人。这样老派得状元，新派得三甲两个名额，方可平衡。”
“但是您此次插手了公子的教养问题，林元胜会认为你转了风向，要转向老派，是在故意打压他，才不让他儿子不做状元。”苏文安说道。
“是的，朕知道，即使他那一派多得一个三甲名额，他也不会满意，他巴不得前三甲都是他的，但是朕一定要让赵翘楚做这个状元，以后提拔才不用被林宝荣那个绣花枕头挡在前面。如果没有熠儿这个事情，他即使不满意，考虑我要平衡两派关系，应该也能接受，但是现在两件事结合在一起，肯定会觉得我是故意打压他。”
苏文安沉思一会儿，说道：“皇上，赵翘楚的文章确实有些看头，但是太年轻，变数也多，苍国的局势来看，这一战不会远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让林元胜有别的想法啊。”
苏文安的说法正是越文帝最顾虑的地方，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点在桌子上，眼看着香炉上的轻烟飘来飘去，就如自己杂乱的思绪，他闷声说道：“皇姐总是让朕遇事冷静不要感情用事，要是她还在，会不会怨朕插手熠儿的事情，但是那是熠儿啊，是皇姐最后的血脉，朕不能回绝他的任何请求。”
苏文安眼眶红了，有些哽咽的说：“皇上，公主不会怪您的，您也说那是公主最后的血脉，她只会感谢您。”
想了又想，越文帝终于在林宝荣的名字旁写下：“第一甲，第一名”六个大字。
写完，将毛笔泄愤式的扔到地上，看着满地的墨点沉声说道：“天下是朕的天下，林元胜也是靠朕的皇姐才爬到如今的地步，倘若不知道感恩惜福，他儿子做了状元，朕也有千百种方法把他拉下马来。”
三甲一出，科考结果立即昭告天下，皇榜一贴，各家守着的家丁立即快马回报，结果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元胜大呼了一口气，虽然榜眼给了赵太师的孙子，但是状元是自家儿子，探花也是自家这一派的，有点小遗憾，也算能接受了，皇帝毕竟还要平衡两派关系，不能将太师那边打压过狠，他也能理解。
那么皇帝插手林熠的事情，应该就是念着长公主的旧情，纯属是舅舅关心外甥，并没有对他有什么不满，也是变相的对自己的肯定。
一时之间，林元胜踌躇满志，高声对大夫人说：“夫人辛苦安排一下，我们武安侯要搞三天的流水席，热热闹闹的庆祝一下。”
大夫人兴奋得红光满面，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她清脆的答应着，想起自己的状元儿子和公主的半条命儿子，十年前被长公主夺夫，深埋内心深处的愤恨和屈辱，今日总算平复了。
临街的太师府里，赵太师也得到了皇榜的消息，即使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幕僚宽慰道：“太师，不用心伤，好歹三公子也中了，可笑林元胜武将出生，他儿子却不是上战场的料，我们公子可是文武双全，总有出头之日。”
“问题是我们是主张求和的，文武双全且不是要打仗？”另一个幕僚反驳道。
赵太师所代表的老派贵族，从前朝起，就是大家族。先帝起兵谋反后，迫使各大旧族归降，后又扶植新贵，打压他们，这些年来，他们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每次打仗就是这些新贵凭借军功冒头的时候，所以旧派只有主张求和，才能保住他们的势力。
但是当今皇上更主张打仗，政见不合之下，皇帝与旧派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旧派也想缓和跟皇帝的矛盾，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皇帝也认可的人才，却要凭武力才能打败新派那边的状元林宝荣，岂不是又垫付了自己的政治主张。
太师又叹了更大的一口气，更大的麻烦是，赵翘楚这个孙子是他大儿子的小妾所生，身份是个问题，而且这小子从小天生反骨，处处跟自己唱反调，偏偏如今只能用他，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