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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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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最上面这线,看作一横。”顾凛伸出手,在羊皮纸上点了一下,“下面闭合圆弧,则像一个口字,只不过另一半被烧毁,加之这字本身不堪入目,所以看着歪歪扭扭,反而像什么图文。”

顾凛分析之余不忘评价:“撰写之人显然火候不够,一笔烂字形如鬼符。”

将领:……

“下面被烧了一个缺口,暂时判断不出。”顾凛顿了顿,又将指尖移到了下面,“不过自右下往上,依稀能看出是个门弧状。”

顾凛了眯了眯眼,将羊皮纸轻轻往李清远的方向推去,“臣猜测,这是一个京字。”

李清远拿过羊皮纸,将顾凛分析的那个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个便,眉头锁得愈发紧。

将领忙不迭察了几眼,恍然大悟,“确乎如此,将那口字和那门弧补齐,中间烧去的部位再填上几笔,可不是一个京字吗!”

深山夜谧,一时鸦雀无声。

一股想法悄然攀上了李清远的心间。

他登时朝旁边的侍卫吩咐道:“你再去调些人手,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去营帐找类似的羊皮纸,不管损毁程度如何,只要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和线条的,通通拿回来。”

他先前虽和顾凛起了争执,但大事面前,却不会感情用事。

侍卫行礼道:“是。”

将领摸着胡子询问,“末将斗胆问一句,不过一个字而已,能证明什么吗?”

顾凛冷笑,“从敌营搜出来的图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还印着京城的字眼,你说能证明什么?”

将领滞住,末了瞪大了眼,胡子又抖起来。

“舆……舆……”

李清远略带警告地撇了将领一眼,将领忙闭上了嘴。

“知道就成,别什么东西都往吐。”

顾凛悠悠道。

李清远的人行事利落,说话的片刻功夫,便呈上来了几块同样被烧损的羊皮纸。

顾凛接过其中两片,翻看之时,凝重之色亦攀上眉梢。

他将羊皮纸递给太子,指了两处地方。

“若臣没看错,这两处,一个字是‘蜀’,一个字是‘湘’。”

指着的两处地方泛着焦黑焦黑,当时被烟熏过,好在没有被烧毁,自己勉强能看清。

黑色的线条歪歪斜斜,确实勾勒出了两个不太好辨析的字。

倘若京字实属巧合,那么剩下两个带有明显行政区划色彩的字眼,便恰恰指明了李清远心中所想。

他面露怒色,将羊皮纸捏作一团。

“这帮狂徒,简直无法无天!”

“太子殿下尽快禀报圣上吧。”顾凛薄凉地笑了一声,眸底泛出乍然冷意,“一堆火药,便足以撼天动地,现下又搜出来一份大齐舆图,背后之人恐是蓄谋已久,其后还不知藏着什么惊喜。”

远处又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一声御马清和惊飞了林间无数栖息的倦鸟,不消片刻,月辉下银光烁烁的锐甲便从暗中现出。

“臣,龙武/卫统领封执,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骠骑将军。”

骏马还未停稳,封执便翻身下马,跪地道。

显然是有急事禀报。

“有何要事?”李清远开门见山。

“接太医传信,重伤的几名叛党已有两人苏醒,圣上命太子即刻回城,商议审讯之事,此处交由骠骑将军。”

这么快就醒了?

李清远双目一缩,随即喝道:“来人,替孤备马。”

身后的侍卫飞快地牵来李清远的马匹。

李清远翻身上马,望了眼顾凛,目露霜冷。

顾凛亦抬眼望去,眸中依旧是透着懒散的漫不经心,仿佛凌厉得杀气腾腾的眼神只是昙花一现般。

封执亦上了马,扯着马绳转了个方向。

时候不多,李清远不再多言,纵马远去。

几道御马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太子一走,将领便像泄了气的球一般,浑身都放松下来,不再绷着。

他看了眼一半身形隐匿在暗中的顾凛,眸子里又染上了些悲痛。

“跟将军说过无数次,见到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把周身的刺收一收,纵有不满,也莫表现出来,在朝堂之上,为人处世,只管低调,才能活得久。末将劝得嘴皮子都要磨秃了皮,将军怕是半个字也未曾停进去。”

五大三粗的汉子婆婆妈妈唠叨埋怨起来,便没有妇人什么事。

较之在太子身前,他与顾凛独处显然更加随意,甚至还居点儿长辈之态。

将领名为程恪,边陲之人,战乱时期救过少年顾凛的命,随后便跟他上场杀敌,硬生生在战场之上杀出一份军功。

之后,便跟在顾凛左右,算是他极为重要的一命亲信,于顾凛而言,亦是再生父母一般的人物。

被这么一顿说教,顾凛居然也没动怒,反而习以为常地回嘴道:“情绪这东西,又不是能收就收,火到深处,不喷出来,难不成将自己烧死?”

“唉。”程恪的胡子抖了抖,从嘴里叹出一声气来,“在军中,在朝中,我看将军挺能收敛脾气的,怎么到太子这里,怎么就成了老煤油桶,点火就着呢?”

顾凛嗤了一声。

“不管在什么地方,遇人不爽,我照样来火,只是不像在太子跟前如此……”

“沉不住气。”

程恪立即接话道。

顾凛的神色微微凝了一瞬,眉头无意识地蹙了起来,心中细细嚼着那四个字。

沉不住气……

话倒是有点道理,他在皇家面前,从未沉住气过。

他为什么会沉不住气?

不应该啊。

顾凛在心底自问。

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在心头占着十分别扭。

可又说不上别扭在何处。

“如今皇上对您百般看中,末将认为,将军有些恃宠而骄。”程恪严肃道:“余没读过什么书,但历史上霍乱朝堂的奸臣事迹还是听了几耳朵的。余曾经就听闻,过往名相文行之,假借权势,睥睨天子,嚣张二十余年,人人都觉天子惧他,朝臣将朝拜于他,天下将改文性。可最终,天子隐忍蛰伏的结果,便是一道圣旨借口诛了文行之,又将他的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朝堂之上,下臣的权利均由圣上赋予,哪怕只手遮天,风云朝堂,只消圣上一句话,您想想,您还有没有活路可言?”

程恪这话说的直白,但顾凛又如何不知?

伴君如伴虎,他手握兵权,正受天家忌惮,日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理应隐去锋芒。

只是不知为何。

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每每与心相背。

想到这里,顾凛心中升起一阵烦躁,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复又松开。

最后,他似妥协一般,轻轻叹了口气,笑了声,笑意却是一贯的不入眼底,“程叔急得竟将自称都改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放心,只要我还有一日可活,便不会让任何人动我身后的人。”

程恪又沉沉叹了口气。

旁人是其次,他就是担心顾凛。

好不容易从战场捡回一条命,半辈子还没过完呢,别又把它霍霍出去了。

“对了。”顾凛岔开了话题,脸色黑了黑,“那臭小子找到没?”

程恪摸了把脸,收拾收拾心情,回话道:“还好将军留了一个心眼,人抓到了,只没地方放,兄弟们临时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装了道门,按了几把锁,已经把人关住了。想你罗,日夜巡逻。只不过,许是公子还在气头上,绝食两天了。”

顾凛冷笑道:“竟还学会绝食,倒是长胆子了,以后别送吃食过去,饿不死他。”

程恪哎哎地应了两声,只当顾凛这话是耳旁风。

这世上,将军最亲的人,除他之外,怕只有那公子了。

要是把人饿坏了,将军免不得又得和自己置气。

“关在何处,带我去。”

顾凛看了眼杵在一旁的程恪,不动声色道。

程恪眼观鼻鼻观心满脸了然。

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

顾凛这性子,外人觉着他嘴欠又冷血,实际上刀子嘴豆腐心。

“可圣上不是让您在这守着吗?”

顾凛闻言,回望了一眼只剩零星几人的马场,淡淡道:“东西都找到了,还有守的必要吗?”

当今圣上表面与他亲近,实际还是防着。

皇上看着五大三粗好说话,其实心里门儿清,知道该怎么均衡势力。

如今朝堂之上三股势力,武官由他为首,文官尚书之长宋祁,中书令王恺仁,隐约有三足鼎立之势。看似和睦,实际暗流涌动。

表面拉拢顾凛,相当于将他剔除于三股流派之外,让其余两者空出力量来对付自己。

什么天子宠臣?不过一个权势的挡箭牌而已。

今日将他留守于此,不就是趁机让他自己打发自己吗?

他冷然一笑,便离开马场。

程恪带路,往林深之处行去。

已经后半夜了,月上中天,山间连虫鸣之声都渐渐销声匿迹,林间只余晚风吹拂。

周边的树植愈发葱郁,往前走,几乎已经没有了路。

程恪选的地方确实偏僻又隐蔽。

他掀起垂枝,让顾凛先行。

顾凛弯腰跨过,便见到枝叶后值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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