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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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拂少女鬓角上的发丝，满天星河倒映在她的狐狸眼中，熠熠生辉。
“对，现在是春天。”李玄清道。
其实不用看北斗七星便能辨认出是春日，少女还为自己的举一反三沾沾自喜。
参差不齐的星河藏着许多奥妙，少女有意的记住方才学会的名字，又指着别的星星问道：“这颗叫什么？”
“织女星”
“那她旁边那颗是不是叫牛郎星？”毕竟是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
“不是。牛郎星离他很远，是这一颗”李玄清指着道。
“好像是这个道理，牛郎和织女每年七月初七才能见面，也太可怜了。”傅九娘嘟囔着嘴。
她和小道士才不会像牛郎和织女一样，仙凡有别……每年见一次面。
他们要像……
傅九娘瞳孔一亮，“那两颗星星靠的很近！以后他俩就叫小道士星和白狐儿星！”
哇，她可真是取名天才！
李玄清顺着少女指向的位置看去，那两颗星，其实叫齐衡和漱玉，肉眼见似乎相互依偎，实则相距十万八千里，遥不可及，甚至永远不可相交。
他没有告诉少女，因为他们不会像这两颗星一般，貌合神离。
今晚的夜色很美，两人看了许久。跑了两个时辰的傅九娘已经困得不行，一直打着哈欠，狐狸眼泪光点点，“小道士，我困了。”
“回去吧。”
少女走了一步，脚踝疼的厉害，她讪讪一笑，“小道士方才走的时候，我脚扭到了，你来背我好不好？”
李玄清二话不说，掀开白色长衫，蹲在地上。
少女小心翼翼上去。
小道士的背好宽阔，好柔软，味道香香的，不知不觉间少女睡着了。
少年健步如飞，并未觉得沉重，少女长长的发丝落在他的脖颈，痒酥酥。
他撇着脑袋，却在少女身上嗅到了淡淡的妖气。
李玄清眸子幽暗流动，厌恶之情要从眼角流出。
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竟敢有恶妖缠上白狐儿，若是他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一手托着少女的两条腿，另一只手轻轻盖住抓在他肩膀上的小手。
他悄悄给少女布下一道保命符。
有他在一天，便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见他神色泰然，并没有把这妖气归结于傅九娘，也可以说，他压根就没考虑过少女是妖这一事实。
第二日，傅九娘醒了后，李玄清便从芥子袋里，拿出了跌打药帮她擦药。
傅九娘一点也不见外，脱掉鞋子袜子，伸出白嫩嫩的脚丫子。
扭伤的位置红得厉害，好在不严重，只有轻微肿胀，李玄清拿出药膏一点点的涂上去，小心翼翼，生怕弄疼。
小道士十分专注，并未注意到少女也在专心致志看着他。
上完药后，两人随意吃了一点东西，便背着行李，御剑飞行。
他们在离狐山还有十里的地方停下，傅九娘把自己的行李从李玄清的身上拿下，甩了甩抗在背上。
“小道士，我走了。你记得明日在这里等我。”
李玄清微微伏低下巴，盯着少女的头顶上的几根呆毛，怔怔回道：“好。”
傅九娘的身影越来越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就像是被妖物附身。
虽然身上有他布下的保命符，还是放心不下，便朝着少女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林间一群惊鸟冲上青天，地面，树枝晃动十分厉害。
李玄清伏在地上，用手感应地面的震动，这是灵力波动，此人定当是位得道高人。
仔细辨听方位，李玄清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没走一会儿，拨开草丛，离他数十米远，一位浑身带着血的青衣少女，跌跌撞撞朝着他跑来。
是傅九娘。
少女嘴角留了许多血，神情慌乱，发散的瞳孔是难以掩盖的害怕。
“小道士，快走！”
少女看见了他。
浓烈的妖气，随着少女每一步淌下的血液，越来越多，多到像是要把李玄清浸泡在酒缸里。
少年眉目深锁，死死盯着少女。
他布下的保命符被打碎，定是有妖物，想要杀害白狐儿。
少年牵着少女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一棵树下，两人停下了脚步，少女气喘吁吁，因为受伤，脸色苍白，汗水涔涔。
“这是怎么回事？”李玄清的神情过于平静。
“我也不知道……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要杀我……”少女因为受伤，语气虚弱。
李玄清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渡灵力，想把血止住。
血液汩汩外流，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狠，微不可察的想要屏住呼吸。
这血，带着股骚/味。
恶臭，反胃。
傅九娘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神情变化，嘴角笑了笑，甜甜说道：“谢谢小道士，已经好多了。”
就在这时，天雷滚滚，劈下数道，粗大的树枝对半劈开，烧着黑烟，发出巨大响声。
灰尘尽起，呛得人直咳嗽，待烟消云散，走出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的老人。
老人一身风姿道骨，满鬓霜白，目光炯炯，三千银丝漫天飞舞，倾泻而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泽，不涴尘埃。
手中拿着一柄拂尘，飘飘然之势。
傅九娘满眼震惊，她以为已经躲过追杀。
少女咬着嫣红的唇，脸色青白，指着道：“小道士，就是他打伤的我！”
李玄清在看见前方来人，虎躯一震，他狭长的丹凤眼如一潭死水，流露出一点茫然和诧异。
“师父！”
话音刚落下，身边少女的脸色霎时就白了，这白胡子老头竟然是小道士的师父！
傅九娘怔楞看着李玄清如玉般冰冷的脸庞，嘴里嗫嚅：“小道士……”
绝尘子踩着虚步，缓缓走来，衣袖飞扬，每一步都带着纯透的灵力。
仅仅只是靠近她，傅九娘已经感觉到窒息。
她丝毫不敢动，犹如瓮中之鳖。
绝尘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对李玄清说道：“真纯，你修为退步了。”
李玄清低着头，未敢直视，这段时间他确实是懈怠修行。
“现在竟与妖物厮混一起。”绝尘子原本平和的脸，皱在一起，斥声喝道。
他的这位弟子，他再熟悉不过，从来到蜀山起，从未在修行上有过一丝松懈，把自己逼得十分紧。如今却一脸毫无防备的把后背暴露给妖物，实数怪事。
李玄清凤眼瞪圆，“妖物？”
“难道你没发现你身边的那位小姑娘是只小狐狸精吗？”
李玄清脸色邃变，不敢相信师父说的话，白狐儿，怎么会是妖……一定是师父看错了……
少年艰难地扭过脖子，少女一脸吃惊的表情撞入眼帘。
还是原本的模样，看起来俏丽可爱，那双像葡萄一眼的眼睛，带着最温柔的善意同样注视着他。
可……
那股子浓厚的妖气从少女身上散发，变幻成无数只恶魔一般的手，死死缠绕着他。
少年不愿相信的退后数步，“不是这样的，白狐儿是人！怎会是妖物！”
傅九娘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发生了，她傻傻地走过去，想要告诉少年实情。
狭长的眸子就像刚开刃的刀，狠狠刺伤了她。
小道士，在警告她不要靠近……
少女绷不住情绪，狐狸眼角流出了泪水。
“真纯，是师父没有好好教导你，你若是不相信，便用这捆妖绳试一试。”说罢绝尘子捏绝，金光乍现，把绳子扔在李玄清脚边。
少年垂着眸子，长长的刘海遮挡住半张脸，看不清神态，但手中的动作以表明所有，他捡起地上的捆妖绳，面向少女。
他嘴角勾着笑，“白狐儿，你不要怕，这是捆妖绳，对凡人不会造成伤害的。”
“不要，小道士！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傅九娘泪水不止，瑟瑟发抖，跌落在地上。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少女苦苦哀求。
“不是白狐儿告诉我，朋友之间应当坦诚相待。所以你不会骗我的吧。”少年嗓音淡淡的。
手中的捆妖绳像是灵活的毒蛇飞向少女，傅九娘没有想到自己苦苦求饶，也无法打动少年，捆妖绳看见她，便一头撞过来，还来不及反抗，就攀岩上少女的脖子，腰间，小腿，被死死困住。
“小道士，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少年语气冷冷。
他一直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他以为他找到了娘亲所说的那个人，他以为天道没有抛弃他，让他得到了救赎。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狐儿……不……傅九娘是妖！
李玄清取出背后的缺一角，以灵力覆盖，桃木剑也变得如利刃般锋利。
少年目眦欲裂，满眼都是憎恶与痛恨，“告诉我，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小道士！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别叫我小道士！”李玄清大声呵斥，小道士是那个凡人女孩才能叫，而不是一个妖物配叫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道士，凶狠阴鸷，那把桃木剑，是她刻的，只是没想现如今，竟要被它所杀。
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少女抽泣着：“小道士，我真的……没有任何目的。”
少年眼神固执，丝毫不相信傅九娘所言。
就在此时，阴风阵起，姥姥一身暗紫色长衣，从天而降，手中提着一把剑，劈开了捆妖绳。
“臭道士！休要伤害我孙女！”
“姥姥……”少女像是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呼叫道。
姥姥手中捏绝，空中凝结成了一道紫色法阵，无数由灵力凝结而成的紫色叶子，悉数砸下。
少年站得笔直，以桃木剑练成防御抵挡攻击，一下一下，两人实力悬殊，纵然李玄清天赋异禀，却怎么能敌过修炼上千年的狐妖。
少年被震开数米，呕出鲜血，凛冽的目光闪着寒光，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摆正姿势。
“臭道士，就凭你，还太嫩了！”
姥姥的灵力甚至要比拥有了乌霜神器的小道士更加霸气，一片紫色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天际，绕在李玄青背后。
“小道士！”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傅九娘一鼓作气推开了李玄清，硬生生挡住了这一招。
紫色叶子瞬间化为千根紫色细针，落入少女的整个胸口。
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李玄清愣住了，目光深邃，那只妖，竟然救了他。
“九娘，你再胡闹什么！”姥姥飞身而来，接住了傅九娘，把她放置在安全的地方。
“九娘你睁大眼睛看看，值得吗？这就是你爱的人！知道你是妖后，便迫不及待想要杀你！”
“这样负心薄情的臭道士，就让姥姥亲手宰了他。”姥姥手中举剑。
“不要！求你了姥姥，不要伤害小道士！”少女拉住姥姥的衣角。
姥姥却不为所动，用力扯开傅九娘的拉扯，她的傻孙女，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人妖殊途，那些个牛鼻子道士，若不杀了他们，他们便会来杀我们。
道士和妖的恩怨上演了千千万万年，怎么会因为一点交集，就能忘却。
那个臭道士的眼神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九娘。
少年因为激烈的打斗，头上的发冠已被打碎，乌发凌乱，如玉雕刻的脸上衣服上沾染着傅九娘的血。
不！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是妖！
可是这血液的味道做不了假。
【小道士，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斩妖除魔！】
【小道士，以后便叫我白狐儿。】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
少年脑海中像是有心魔在说话，一遍一遍演绎着少女和他一起的画面，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那个人，是妖！妖说的话怎么可信！
他一定是被妖蛊惑了。
白胡儿，白狐儿？原来她早就告诉过，她是只狐妖，而他竟然被傻傻欺骗了一年之久。
失魂落魄的少年，还沉浸在自我质疑之间，根本没注意到头上已有一道灵气。
姥姥挥动双手，以气把灵力变为剑刃，眼看着落下少年头顶，却被一道长长的拂尘拦截。
“是谁！”姥姥浑身战栗，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绝尘子。
竟然能在她的面前隐藏气息，这是一位高人，还是打不过的那种。
见势不妙的姥姥，收回灵力，转头抱着少女逃离。
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拂尘将两人双双打落。
“臭道士！我并未伤到你徒弟半分！我的孙女也因为你的徒弟受伤，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们！”姥姥动弹不得，愤然说道。
“方才你确实想杀我徒儿，不过被这小狐狸精挡住，你以为我会任由你们胡作非为？”绝尘子笑了笑，泰然自若走上前来。
“告诉我，你派这只狐狸精跟着我徒儿，是何居心！”
姥姥被逼得急，哈哈大笑，却对着李玄清说道“哈哈哈哈……当初在飘渺山，我就应该让九娘杀了你这个祸害！取了你身上的乌霜神器，让你见阎罗去！”
“是我孙女儿太傻，喜欢上了你这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臭道士！甚至不惜，用半颗妖丹来救活你的性命，”
“当真是真心喂了狗，真心喂了狗。”
少年瞳孔瞬间缩小，他脑袋中只听见，取走乌霜神器……
乌霜神器，又是乌霜神器，十年前李家满门被灭是因为它，陆长珏被利用也是因为它，现在就连他以为的情谊，也是因为乌霜神器。
少年仰天大笑，笑声中悲壮又萧条，如降临的铁面罗刹，他问傅九娘，“原来说好同我回蜀山是假，引我来狐山是真，为了这神器，竟然能忍辱负重一年。”
“不是的，小道士，我不是为了你的神器……”傅九娘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以为她只是隐瞒了身份而已。
她以为小道士对她这样好，会原谅他。
姥姥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孙女，还想解释，怒道：“九娘，我们狐族儿女从不如此卑微，他要杀便让他杀好了！”
“就算是为了他的神器，接近他又有什么不可！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如今我为鱼肉，他为砧板，悉听尊便！”
少女的狐狸眼已经哭肿，眼尾红润，她抹掉泪水，还是会有下一波泪水涌出，“小道士……我是喜欢你的，我是喜欢你的，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想同你结为道侣！”
绝尘子听见“结为道侣”四字，暗觉不对，又察觉李玄清失了以往的风姿。
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蜀山中来来往往都是男子，他也未曾教过李玄清男女相处之道，这小狐妖擅用狐媚之术，难免道心不稳。
人妖殊途，正邪不两立，要及时止损。
“真纯！你莫不是对这妖物还有感情？”
李玄清提着缺一角，手腕处留下鲜血，一滴滴沿着桃木剑流下，决然道：“我是不会同一只妖做朋友！”
绝尘子是万不会让他的徒弟和妖相恋，不仅正道不容，连天道也不容！
如此这般，他开口命令道：“真纯，作为蜀山的表率，你应当肃清妖物，以证道心！”
以证道心！对的，他还是蜀山的小师叔，妖物杀了他们全家，杀害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甚至还蛊惑他！玩弄他的真心！
他必须动手！
少年眼神空洞，扬起了手中的桃木剑。
傅九娘已经流不出泪水了，她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泪水都被流尽了，泪水被风干，脸颊有干涩感。
傅九娘被拂尘困住，已是穷途末路。
眼看着那柄她亲手刻的桃木剑离她越来越近，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绝望，悲伤，不甘，和懊悔……
要是她不欺骗小道士，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可是她是妖！根本无法改变这一身份，只要有这一层身份在，小道士就只能是蜀山高高在上的小师叔。做不成她的小道士。
少女的瞳孔倒映着桃木剑的影子，眼角是缱绻的绯色。
若是要死在小道士剑下，她想告诉他：
“那日海棠花下，小道士我骗了你，结为道侣不是做朋友……而是想做你的新娘子……”
所有的话都是真心的。
但没有一句比这句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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