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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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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香扑鼻,淡淡飘沁家中每个角落。

薛姨端来一碗猪瘦肉做底,搭配各种食材的汤给小伍。

“熟地,山药,杏仁,党参,枸杞……”她怔怔搅动汤碗,脑子里蹦出一串药材名。

薛姨迟疑试探道,“怎么?不爱喝?”

小伍回过神来,摇头答道,“没有薛姨,爱喝。有您这样照顾,估计我很快就好了。”

薛姨心一软,嗔笑她嘴甜。

她舀了一勺清汤,薛姨起兴介绍道,“里面加了核桃,补脑的。”

小伍脱口而出,“嗯,核桃祛瘀血,对症我的头伤。”说完不禁三分错愕。

“哎呀,是吗?哎,抓子(做啥)搞这么严重。”薛姨看到小伍愣头愣脑的样子,心想这孩子说话办事很机灵,就是总爱发呆。

确实得多食补、多睡觉。

女孩低头专心喝汤,喝到碗底,剩下几粒杏仁,薛姨说她随意抓一把了放进去。

小伍认可说,南杏的确百搭。

“哎呀,这南杏,北杏我从来搞不清。你个小女娃儿有些厉害。”薛姨由衷夸赞。

大批食饮药材信息输送入脑,小伍有些招架不住,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清的。”

薛姨拿起碗,嘴边夸赞,踱步回厨房洗碗。

饭后站在厨房边陪薛姨聊会天,她的困意席卷而来,打了几个哈欠,泪眼模糊,就被赶去屋里睡午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多,恢复了些精神。她拿起找到的素描纸和炭笔,坐在长桌中间开始构思。

一时半霎间,不知如何下笔。

打算先画些容易的。

半小时后,薛姨拿着一盘核桃仁和果脯来桌前找小伍,凑近瞧了瞧纸上的勾勒。

“哎呀,这画得真好,小伍你是学美术的吧?”薛姨欣赏道。

她正专注画画,不知身旁有人,猛然抬头。

见是薛姨便眨了眨眼,含糊点点头,劝薛阿姨别忙了。

“那可不行,你哥盼着你快点好呢。真好,这是学校的美术作业?”薛姨目光依然在画上。

纸上赫然画着一只男人的手,侧面视角,五指匀长有力,骨骼与皮肉的比例恰到好处,手背下方有一颗笔尖点上去的小痣。

小伍解释道“只是练习而已,太久没画了,手生。”刚才勾出第一道线条的刹那,她才确定自己可以画画。

薛姨没多打扰,就回厨房为晚餐备菜去了。

由于用笔费力,小伍总要在手心疼痛之前换个握笔姿势。

但她不想轻易放弃。

于是在另一页纸上,画出水平线,定好点,描出一个眉眼的轮廓,眼神却怎么也填不进去了。

又在其下方画了一个鼻子,样子小巧的,肉肉的。粗略描绘两侧皱纹阴影,便又停手了。

她陡然忆起昨晚在主卧,脑海中出现过一张较为完整的脸庞。

小伍单手扶额,紧闭眼睛,在眼前的黑暗画布上勾画光影结构,形成大概的轮廓印象。

坐定冥思苦想,她翻新一页纸,描出一张女性的脸,结构看上去是年轻的。

闭眼构架眉眼。在纸上擦改了多次,终于大抵满意,又加了一个符合预想的发型。

调动记忆联想,不知不觉大块时间消磨了过去,她的前额开始微微发痛。

也许今天该到此为止了,米医生总强调“过犹不及”,任何时候不要轻易让自己失控。

她囫囵吞下盘中所剩几个核桃,觉得有些干咽便去厨房找水,顺便给薛姨帮帮忙。

甫一走近就嗅到菜香,转身回望客厅的黑白数字时钟,已是五点十分了。

“画完了?休息休息眼睛吧,搞了一下午。”薛姨正把饭菜移到烤箱烤盘上温着。

小伍乖顺答应。

薛姨交代她,“你哥平时最早也要七点钟才能到家,最晚……那更是没准。阿姨尽量陪你等到你哥回来,明一早再来。你饿了就先吃。”

小伍疑惑问道,“薛姨,你做了这么多菜,不和我们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得回家吃,回家做一个菜,我儿子再从饭店带回来点。”薛姨用围裙擦了擦手,笑道。

小伍抓住重点关心道,“您儿子在饭店工作?是大厨?”

薛姨提起儿子两眼愈发亮了,“什么大厨呀,就是普通川菜厨师。他干这行,所以我们家吃饭都晚。”

薛姨话音刚落不久,“滴——”开门声传来。

多亏今天提早准备饭菜,薛姨心想着,收了围裙,跟小伍说,“看看你哥多惦记你,平时这么忙的一个人,今天竟然准点下班了。”

女孩回头应和,脚步已经挪到门口了。

工作了一天,秦帅袖口挽到手臂,随手把深色双肩包放在地上。看着走过来的小伍,长臂围了过去。

她以为对方要抱自己,双侧下颌腾就热了。

没料他只用单只手臂绕去她身后,摸摸她的后脑勺说道,“今天和薛姨在家怎么样阿,咱家小伍?”

她心里一暖,但笑不语,只沉默看向走过来的薛姨,对方自会替她应答。

秦帅问薛姨道,“我小妹没给您添麻烦吧?”

薛姨见到他,高兴地笑出了眼角纹,知道他就是客气,也专拣好听的话回复,“你这妹妹真好。是个好孩子。懂得多,又努力,我们娘俩在家里聊天,时间过得好快。”

悦耳的话也是实话。

“是吗?”男人用表扬小孩的语气,又揉乱她刚自己抚平的后脑勺。

女孩压着嘴角,小眼神正对着某人热切发光。

薛姨走后不久,秦帅把饭菜蒸热,两人一起吃了晚饭。

三菜一汤——蒸鱼,宫保鸡丁和青菜,外加补脑的汤。

家常可口,两人边吃饭边闲谈。

秦帅一手端碗,另一手拿筷,抬眼注视了小伍一会,开口道,“明天出去吃,顺便给你买衣裳。”

小伍匆匆瞥他一眼,没多想便答道,“不用出去,哥哥的衣服在家里够穿。”

他咽下一口饭,斟酌如何措辞,只好讲道,“女孩子……有女孩子的衣服。没事,有我陪你出去,不用怕。”

阿……她都故意含着肩膀来着,难不成他看到了??

小伍低垂着眼眸往嘴里扒饭,他以为她没听懂,补了一句,“就是贴身的……”

“知,知道了。”她急急打断这个话题。

却没想他一个话题不开,又提一壶,“今天没让薛姨帮你洗澡?”

小伍佯装不在意,答说她今天不想洗。

他歪头一笑,坏心眼地戳穿她,“外人给洗不好意思?这是还想让我帮忙?”

女孩的脸彻底变成一颗熟透的带壳荔枝,瞪着他说后天换药就可以精简包扎了,到时自己可以洗。

“那明天哥哥帮我洗洗头发吧。”她把最后一颗鸡丁丢进他的空碗里。

洗过碗,两人窝在沙发里看小伍画的画。

她的水平竟不是开玩笑的,秦帅着实没想到,没顾上夸赞只震惊叨咕着“这一定是专业的。”

小伍跪姿坐在沙发,头轻贴着他肩膀,探头去看画,颇有些撒娇地说今天画得好艰难。

他指指那张相对完整的女肖像,“这人脸型和气质与你形似,只眼神不大像。是谁?”

小伍侧咬下唇晃晃头,表示不知道,猜到可能是姐姐。

“你四姐?比你大很多吧,这眼神和发型的样子至少有30岁了。”秦帅用经验分析道。

她对此表示怀疑,毕竟发型加得很随意。

“这张也不知道是谁?”秦帅随手翻到后一张的五官说道。

小伍忽来了兴致,左手自然轻缠他的手臂,右手指画柔声介绍,“这个是爷爷的眼睛,下面是奶奶的鼻子。我脑中总有他们顾我的画面,只可惜暂时画不全。”

“嗯。”男人侧脸注视女孩,只想把这幅亲昵画面存入脑中。

他没忍住用指尖浅划过她颊边,到下巴即止,笑问“这张画的手又是谁的?”

小伍也没扭捏,捉住脸边若即若离作乱的手,摆在纸前道,“这个是我记得最清楚的。”

“你别说,我这手还真挺好看。”他再次用玩笑把心里正在发酵的暧昧之意盖了过去。

但小伍没有察觉,只小鸡啄米般认同。

哥哥的手又好看又可靠,是她醒来后,第一个为她提供安全感的载体。

今天总归有些进展……她也松了口气。

小伍明知早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庇护,却还是不可自拔地陷入这张命运编织的温软大网。享受他的注视与关照,流露自己的亲昵和信任。

有趣而自我矛盾的是,努力寻找记忆和家人,仿佛也能佐证她没有在这场虚无幻境中陷得太深。

这使她觉得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

就像一个以减肥为使命的人,饥肠辘辘时,被献上一桌最合口味的珍馐美馔。一边放纵自己享用,又一边精心计算卡路里。

她自认为这样的矛盾反而能达到某种平衡与自洽,唯独有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是否也有一点点,想心甘情愿地落入这张网中呢?

还是单纯在履行一个“好人”的义务?

但把好奇留在心里是对的,“心怀感恩,不过多解读”——她现在只配拥有这一个立场。

夜晚,主卧床边的椅子已被搬回原处。

秦帅继续虔诚地做一个哄人睡觉的工具人,躺靠床头,拿着手机转移注意力,和一旁躺在被子里的女孩闲聊。

“哥哥,有个大事忘了告诉你。”小伍揉了揉眼睛,想要在昏黄的灯光里和他对视。

男人把手机放下,低头看她小脸,作洗耳恭听状。

“今天薛姨给我煮了汤,你猜怎样?里面的药材我竟全认识。”

她来了精神,侃侃而谈,“不止如此,我还知道它们的功效,如何辨别,甚至知道,哪几种搭配可以互相助益。”

“哥哥,我不是学医的吧?”她侧撑着头,眼神里有点困惑亦有些期待。

秦帅反应倒快,立刻胳膊朝上摆在她面前说道,“哦?那还不容易,你给我把把脉,感受感受。”

女孩眸子立即被点亮,起身盘坐在他身边,纱布包缠住的小手伸出三指抚上他的脉搏,看着手法倒是规范。

她若有所思地感受了片刻,又调整手指,随后对他摇头,揪着自己的耳垂表示没什么感觉。

“如果你是学医的,估计是个学渣。”秦帅逗她。

小伍躺回原位,挫败叹息。

“没事,等我整几本医书,你再看看,有办法就都试试。”

秦帅不假思索道,想化解她的受挫感。

“怎么‘整’阿?”小伍看着天花板随口问。

“去书店,买。”他用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解释道。

小伍摸着耳朵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秦帅心道孙警官说得对,小伍不管是哪的人,肯定不是北方人就对了。

看她的手缠着绷带诸多不便,却一直摸着耳朵,他伸手按下她的手指问道,“耳朵不舒服吗?”

女孩摇头,又望着他说没不舒服,只感觉痒痒的。

秦帅凑近看她的耳垂,粉红可爱,这个距离能闻到女孩发间香气。

看清后他心下知晓,“别碰,你这个耳洞,好几天没穿耳环,所以可能要闭合。”

小伍张了张嘴,此事先被秦帅按下——不疼就先别管,交给他来想办法。

“先睡吧。”

女孩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心翼翼地求秦帅进来被子里,她想靠着他的肩膀睡。

心里一阵为难,但看她可怜兮兮的小样,秦帅只好答应。

进被后像僵尸一样躺平,任由小伍侧躺用双手环住臂弯,把小脸靠在他肩上。

哥哥肩膀上有刚洗过澡的清香……一闻竟困了。

他微微内收手臂,五指平铺丝毫不敢摸探,过了一刻钟手都麻了。

正要侧过脸看她睡熟了没,女孩突然梦呓,“哥哥……”

秦帅竖耳倾听。

“一会抱我回小屋,别拿被子。你也盖……”

听懂了她咕哝的话,他抬起酥麻手指轻触她的下巴温声道好。

……

有人睡得香甜,也有人几夜不得安枕。

周六吴霞看到微信后,立刻回复林沐风,说小伍没再联系她们。

但她提到小伍入住民宿了,地方很安全,应该不会有事。

林沐风再三追问民宿位置和联系方式。吴霞只说老三李宁心知道,但她们放假,陆续都回家了,李宁心可能在高铁上。

拿到李宁心电话,打过去没人接,林沐风发了条信息,只能等待回复。

周天他什么都没做,就守在家里等消息。

李宁心回消息告知民宿信息,他立即国际电话拨过去。

电话中老板一口咬定没乔岱妩这个客人,再追问,对方就回了一堆方言,只能听清什么韩国人,什么大山,什么你是谁,客人信息不能瞎讲。

他忍住心堵掰扯半天,最后觉得双方沟通不了,浪费时间,一气之下挂了电话,反手报了警。

因小伍是彭城人,在她户籍所在地报警可能更有效,他用国际长途联系到警方。

警局问了他很多个人信息,说他人在美国,所言不足为信,也不能确定当事人失踪超过24小时,建议他让当事人“直系亲属”来报警。

绕了一圈,他又不得不拨通那个不靠谱小伍爸的电话。

如果有表情能代表他的心情,那应是在痛哭和冷笑之间。

果然,电话没通……心中fword和羊驼不可阻挡地驶过。

林沐风躺在公寓地板上,向来干净利落的下巴长出短短胡茬。他心急如焚,却只能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天花板发呆,眼角因干涩挤出一滴泪。

他面无表情地喃着,

“小伍,我求你别出事……”

手机叮咚一响,他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原来是回国机票的确认邮件。

不管小伍爸能否快去报警,他都没法在这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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