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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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石桥，小伍没有犹豫，直接右转朝着有路灯的方向奔去。
她顾不得正在下雨，边跑边把身上扎眼的紫色雨衣脱下随意团进包里。
她极尽所能快跑，远远望去那路灯附近已有人迹，灯下一个小贩正收叠着用来盖小摊纪念品的透明塑料布，打算收摊回家。
小伍回望身后无人，心下稍安，跑到小贩的跟前，语速飞快，但吐字清晰，“叔叔，可能有小偷在身后追我，您可以帮我走出这里吗，我对路不太熟。”
小贩看到来人，本来热情对视，闻言几乎当下就变了脸色，“小姑娘，你在说什么，搞错了吧？”
小伍看到小贩耷拉下来的脸，胸中燃起的希望被扑灭一半，“叔叔，没骗你，我看到他偷东西，之后朝我的方向追过来了……”
小贩兴许是不愿面对麻烦，张口打断小伍推脱道，“我们这边治安一向很好的，再说有问题你找警察呀。我卖货的帮不了你的，小姑娘…”
小伍知道自己没找对人，不愿再浪费时间，直接转身跑了。
跑了几步路后，她着急又无奈地回望问“那警察局离这近吗？”
这时，小贩心中那一丝丝愧疚终于有地方安放了，声音都高了一度，“直走左拐，在西街景区附近，过了桥就是警察局。”
小伍没等他说完就回头跑了。
小贩被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息唬得浑身一颤，赶紧加快手头的收拾，口中念叨，“看错了吧，哪里的小偷能有那么大胆子追着人跑？”
小伍心里默念对方说的方位，直直疾行，遇到第一个路口就左转了。
可眼前却不是繁华的西街，更没有什么景区。
这是半明半暗的一条窄街，街旁尽是些已经关门的店铺。有的还亮着橱窗展示灯，但她知道里面八成是没人了。
她踌躇着在这条街上快走了几步，背后无人追来，但心里的恐惧不安渐渐吞噬她的心脏。
此时她控制不住地怪起自己从来就没好过的方向感，无助的眼里有些发酸。
小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背包背到前面，迅速掏出手机打开导航，向前走了一个街口，蓦然转头，左侧巷子口尽头竟是一片熟悉的华灯辉煌。
西街就在那里，原来刚才左转后再继续直走就对了。
酸涩抽紧的心突然涌入希望的血流，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向亮处跑去。怕自己到西街后找不到警局，她在走路同时，把手机里的导航划开，找到拨号键盘按着“110”。
西街大约只有二十步之遥了，这时小伍耳边的右手突然一暖，心霎那如掉入冰窖。
“要往哪跑啊，阿？”
恶狠狠的低语传入小伍耳边，有个尖利的东西抵着脊骨下方，她身体顿时挺直，轻轻打颤。
男人抬手就把小伍正在通话的手机按断了。
随着小伍挺直的脊梁，他的手向前移了半寸，提醒道，“这刀可挺尖的，你最好别乱动。转过来跟我走吧。”
小伍在可收缩的方寸间深呼一口气，颤声轻问，“东西全都给你，能放我走吗。”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催她别废话，转过来跟他走。
小伍自是不会想要落到比眼前更绝望的境地，她不错眼珠地盯着眼前的西街灯火，手按住着胸前的背包，“绑人，或是…伤人，对你没有好处。东西你全拿走吧，我不会做什么。”
男人耐心不多，不屑地哼道，“少说废话，包给我！以为我不敢动你？多杀一个老子都不怕。”
小伍按住念头，不去多想他话中含义，慢慢拿下背包递给身后的人。
男人夺过背包，顺势把她身体转过来。
“包里有什么？打开。”
小伍将背包打开，此时余光看清了男人手里攥的东西，是一把锋利骇人的匕首，正比划在自己脸旁。
对方看到小伍的脸，玩味威胁地用匕首指了指她的面部，又滑下，停在脖颈处。
男人看到包里的雨衣，速写本，充电宝和钱包。眼神命令女孩把钱包打开。
小伍打开钱包，里面除了证件和银行卡，没有多少现金，毕竟现在都扫码支付，现金需求很少。
她开口协商，“卡里有钱，可以全部取出来给你。”
男人口罩中的嘴微动，目光始终审视着小伍。
此时开了个能说话的窗口，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我不认识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是谁。杀了我只会给你添麻烦。现金都给你，你能用得上。”
男人瞥视钱包中的银行卡，不置可否，“多少钱？”
小伍立即回复，“里面有七八千，我都取出来，之后你放了我行吗。”
“西街有银行提款机，走。”男人听到数额后也不再犹豫了。
能和凶犯达成一个共识，事态就还有转圜余地吧。
小伍此时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取钱的话，银行限额五千，要不让我给银行打个自助电话改额……”
男人抓起女孩的帽领把人提到前面，连话都没听完就拒绝了，“五千就五千，快走，别耍花招。”
小伍踉跄后站直，可男人却不走了，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
“等会，把口罩戴上。银行机器有监控。”
小伍精神高度紧张，犹疑道，“我没口罩……”
“我有。你戴上！雨衣、帽子都穿好，别惹人注意。”说罢从深色防水夹克里拿出一袋口罩，单手抽出来让小伍戴上，又盯着女孩穿上雨衣，看着没那么可疑了。
推人出巷口前，男人瞄到女孩露在外面的眼眸正在扫视街上稀落的行人，知道她在寻找机会。
他在小伍耳边一字一句地威胁，“别耍花样，我可什么都不怕。敢找人帮忙，我就乱刀捅死你，你觉得谁敢来帮你？”
“谁来我就捅谁，到时都别活了，知道吗。”
小伍眼睫微动，压下胃里跳动翻腾的恐惧，点了点头。
语气乖顺又有些许谈判的意味，“我不会的。按照约定我把钱给你，你放我走，不给你惹麻烦。”
男人随口哼道，“之后你就再去给我报110对吧？”
小伍猜到他会质疑，“不会，但你不信我也没事。你也不会在这一直住下去吧？拿现金去别处，没人找得到你。”
这次男人没有用狠话讥讽或威胁小伍，推着她痛快说道，“那走吧。”
到了主街上，男人手握小伍胳膊的动作改换成搂住她的肩膀。街上的人都打伞，行路匆匆，也没人看出戴着口罩的男女有什么异样。
他们走到了银行门口，营业部已经关闭了。但外面的atm机上光线通亮，视野清晰。
小伍靠近机器，眼睛看了看头顶的摄像头，心里难免盘算是否有机会在这里留下证据或是求救。
男人自然始终盯着小伍的动向，此刻更是有所觉察，“我说了，别跟我耍心眼。拿到钱后我会放你走。”
小伍闻言只能深吸一口气静默等待机器吐钱。
拿到手里一沓钱，她尽量保持声音的冷静，看向一旁询问，“给你，在这里放了我吧。”
男人看到钱却没有她预想中的躁动，反而继续耐心图谋，“这边有监视器，我们去到石桥那边，你再给我。”
可小伍的耐心却快要耗尽了。或者说，当她知道希望再次落空，手里也没有底牌的时候，她心里没底，脑中的情绪开始紊乱。
可怜的女孩垂下头，外侧的手抚着耳边。
男人继续推着小伍往前下了几阶楼梯，低声催促，“走吧，老子今天确实不想杀人。到石桥下拿到钱，我就走。”之后一把将她拽过来。
当秦帅刚好逛到十字街路口，想回西街上的酒店时，小伍正神魂凌乱地被牵着鼻子走到路口的另一边。
隔着人行道，红绿灯“噔噔噔——”催促着，秦帅正走向小伍和男人的所在。
而同时那个人也在试图拖扯着小伍往斜前方向走。
一开始，紫色雨衣，帽子和口罩的包裹让秦帅没一眼认出女孩。
可当和女孩只有几步之遥时，对方侧过脸深深望了他一眼。
那双眼仿佛一眼万年，让秦帅又一次晃神。
转眼人行道指示灯已然变红，正快速闪烁催促着他通过。
高个青年回头呆望走过去的背影，一男一女正贴得很近，男人用手臂揽住女生，似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雨里。
会是她吗？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又响了，又是粘人的李子。
他用手抹了一把眼睛接电话，“喂，又怎么了？”
“哥，我吃完自己回去了，你还没回来呢，下雨了。”
秦帅站在路口遥望已经看不太真切的背影，语气平淡，“知道，快到酒店了，不用管我。”
挂断电话后，他继续朝西街景区附近的酒店走去。
雨势又大了一些，但小伍的心尖发麻，几乎感受不到周遭环境变化。
她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对一个凶犯抱有期待，但被刀尖和蛮力桎梏的自己还有其他办法吗？
女孩哽咽，“求求你，拿到钱一定放过我好吗。我只求人身安全，钱财都会给你。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完忍不住啜吸了几声。
平常任谁听到女孩的娇弱哭求恐怕都会于心不忍，只是男人早就失去了普通人的良心，更没同情心。
他只觉得满不在乎，提醒女孩闭嘴，快到桥边了。
此处石桥附近已经没人了，又是背光处。男人看了看女孩睫毛沾着水珠的泪眼，把她脸上的口罩拽下收回。
对方一把夺过背包，小伍没有挣扎，只是始终在暗中观察他的脸色，想着如果他不履行约定，自己还剩下几分把握。
拿到钱后，这人心中狠毒之意也淡了。
这里是景区，白天夜晚人都不少，想要做点毁尸灭迹的事比上次更加不容易，绑走女孩也是个拖累。
五千块虽不多，却也够他周转一阵了。现在想偷钱也不容易，充其量偷个手机，又不能立刻变现。
大致清点了现金，男人把衣袖里的匕首放进兜里。一手试图把包背起来，另一只手要打开衣服夹层拉链，打算向内塞钱。
此时，他的耳后被什么轻弹了一下。
谁也没料到，男子一侧的口罩带子竟从根部断裂。
随着男人的动作，口罩彻底向另一侧掉落，露出男子整张脸孔。
全程处于威胁方的那人，都不禁瞳孔收缩，愕然看向女孩。
只见女孩的头眼迅速低垂。
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小伍心里呐喊，可她这么说了，坏人会信吗。
“一，二……”她在绝望中默念。
视线前男子右手还攥着钱，却没有试图把口罩带回去，背着包的左臂一凛。
瞬息间，小伍扭头撒腿就跑。
“救命！”
男人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左手拿出匕首，大步追了上去。
即使雨水迎面拍打在脸上，小伍逃命的本能还是让她冲击力比平时快了不少。
可惜雨势变大，青石板路滑，她不可控地打了个趔趄，而后双腿速度自主减慢了一些。
那大步追来的恶人，登时趁机伸手抓住小伍衣袖，却在同样的位置脚底打滑，小伍赶紧大力挣脱出来，无法顾及其他。
男人恶胆丛生，无所忌惮地稳住身体向前，左手出刀刺去。
小伍能感知人追上来了，只好回望面对，并调动全部反应向一旁后躲，一个不稳差点又坐在地上。
好在她全身撑着力气，没倒。
男人看到刀刺穿女孩右臂的雨衣和衣服，只留一点皮外伤。
“救命……”
“妈的”男人啐了一句，又伸手朝小伍扎过去。
刚才回头时她瞟到，事发突然，他手里还攥着钱，没来得及放进去。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双手想要接住握住匕首刺向自己的左拳。
可没那么准确，她的手紧握住了部分刀刃，但此时她全身紧绷，没感到太多疼痛。
男人的手受到阻力，心中怒不可遏，忿然向前用力推进一寸，匕首竟抖着几乎推不动了。
“救…”
女孩用着全身的力量抵抗。双腿、腹部、肩膀乃至脖颈都在用力，此时只有胸腔能挤出些气音到嗓子眼。
男人即使再小看软弱的女孩子，也不想失了动手先机。
他不放手，立即用拿着钱的右手助推左手。
只是这时，女孩儿顺着他忽增的力气，上半身歪了个角度，拿着匕首的双手挣动到她颈边肩膀处。
手边力气绝对再撑不过一秒，小伍眼角绯红，当机立断用脸上颊车区域全部的力气狠狠咬向男子的虎口处，血腥气迅速弥漫。
“啊！”男子吃了剧痛，刀应声落地。
右手差点抓不住钱，几张红色纸钞洒落在地。
小伍喘着气有些力竭，伸着脚尖把刀踢落在水里。便开始后退几步，打算转头落跑。
没了刀的男人忍着疼痛，把右手掌里紧黏着的钱随意抖进衣兜。
嘴里念念有词，“他妈的，还挺不服管。”之后疾步赶上脱力跑向亮光处求救的女孩。
一把拉过她的雨衣和衣帽，小伍顺势被桎梏在坏人的臂弯。
轻松又被拽过去的她，先前的恐惧全部化为因求生而起愤怒。
“凭什么……”嘴边挤出几个喉音。
凭什么只因你是坏人，我就活该被你威胁，就该被你像提小鸡一样拎来拎去。就该服管，就该被你勒死？
我偏不。她垂颈给自己的喉咙腾出空间。
她手上的血蹭了男人一胳膊，凶手怕了女孩的尖牙，在她再次咬上自己的肉之前，紧急挣脱开了胳膊，扯着衣领，出拳重重向她挥去。
小伍额角受了重击，脚软绵绵地倒向一侧。
天旋地转，却好一阵都没有符合预设地跌倒、疼痛。
最后的意识泯灭前，她已跌入水中。
杀人凶手也没料想她能掉下去，看着女孩没挣扎就沉了水。
他甩了甩还在流血的左手，眼神阴鸷，盯着水面足足一两分钟。
旁边无人的小巷里，竟冒出一个高个男子，对着岸处高喊，“哎，干嘛呢？”声音中气十足。
而岸边此时只剩一个人，就是凶手。
他想都没想，用胳膊挡住自己的侧脸跑了。
秦帅腿长追了几步想赶上查问，却倏然顿住脚步。
他放弃追赶，望了望水边，开始惴惴不安。
河水还不算湍急，但水面上还坠着雨点。
“不能吧…”刚还正义凛然，才一个念头就让他慌了神。
适才过完十字路口，走了一段路，他发现地上有个银色圆环。虽纤细而不起眼，可秦帅还是注意到了。
直觉告诉他这是饭店遇到那个女孩掉的。
那么刚才经过的人一定是她。想起她的眼神，竟顷刻多了“惊措”的意味。
他还是放不下心，寻着两个人的方向找过来。
在岸边慌了几息，秦帅凝神一看，水面上竟飘着两张一百块钱的现钞。
不对啊，不对，一定不对劲。
脑中嗡嗡作响，他肯定是上头了。
不管了。
“扑通——”
秦帅纵身一跃跳到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