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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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低头。她穿着一双明显大一号的拖鞋,舒晓华的。是一双橙色的拖鞋,柔软的塑料贴在脚上蛮舒服的,鞋面上有细细密密的透气孔,提示着主人的生活品质和对生活的享受。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说出来,就像洪水瞬间爆发般,想将一直沉压自己的往事,倾倒而出。
泪水,在语言之前流泻:“我因为无知害得我男朋友出了车祸,他把全部遗产留给我。我害怕回家,害怕一个人,只能不停的忙绿,不让自己停下来有时间思考。”
纸巾,透过泪水迷糊的双眼安静出现。夏云接过,擦去仍不断下流的泪水。往事的沉痛中,舒晓华宁静的声音打断回想:“夏云,你知道晓华的来源吗?”
公司?夏云转头。舒晓华双手环抱着曲起的双膝,神情忧伤,在夏云衡量哪一种的猜想更具有可能性时,她说出了答案:“是我前男友的父亲给了我0万的分手费才创立的。”
那个上午,疼痛的头、难受的胃,甚至伤痛的过去,全都游离而去,夏云全身心的沉浸在另一个舒晓华中,一个过去的她。
几年前,当舒晓华在一家广告公司当主管时,因工作关系认识了李皓文,他是天泽货代公司的副总。李皓文执着的追求她,因为她听说他是天泽的太子爷,觉得两人家庭背景悬殊,迟迟不接受他的感情。李皓文从不认为家庭背景在爱情中有任何的影响,我爱的是你,你的家是贫穷是富有,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能养活自己,我们爱着彼此,就够了。
舒晓华最终被说服了,不再顾虑世俗的约束,快乐的和李皓文恋爱了。当他们打算结婚时,李皓文的父亲找到舒晓华。他坚决果断地说:“阿文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我不管,但儿媳妇我已经挑好”。原来,李皓文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两家是世交而且生意上有密切的来往。
“舒小姐,如果阿文坚持要和你结婚,我会把他赶出公司,我有三个儿子,不在意少一个人继承产业”,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然后,拂袖而去。
舒晓华和李皓文对质。李皓文解释说,那个女孩子是从小一起玩,但并不是女朋友。两家的家长的确有这个意思,但他已和他父亲表态不可能娶她。他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晓华,你当初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是天泽老板的儿子,对不对?所以,我能不能继承产业,并不重要。我从小有富足的生活,却没有温馨的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和我一起孝顺我妈的心爱的女人,我们结婚吧,不要管它什么天泽,我已经安排好我们的将来,我在一家企业找到了工作,我们买套小的房子……”
舒晓华打乱了李皓文的计划。她拿了他的父亲给的0万,离开李皓文,离开公司,离开那个区,来到A市的另一隅。
夏云很震惊:“晓华姐,你为什么离开他?”
舒晓华的声音悠长而无奈:“他的两个弟弟是同父异母的。”
夏云呆住,同父异母?难怪他说没有温馨的家,那他的父亲可能常年在另一个家,恐怕历来也比较疼那两个小儿子。
她转念想,就算这样,晓华姐也不必拿那0万,她并不是那种没骨气的人。不过她很快明白了,是为了让李皓文死心吧。爱情,可怜的爱情,自古以来,多少人不顾一切的付出所有,又不求回报的牺牲自己。
在以后因工作和高明的关系和各个阶层的人的不断接触中,以及回想起这个两人窝在沙发细语的上午,她一次次的确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像未知前路的登山,爬过这个山头,以为要通往那座俯瞰被冰雪覆盖的高山湖泊的山,却发现走进了另一座雄伟高峰的捷径。正如她以为和舒晓华是关系友好的员工和上司,在那次醉酒之后、那个上午之后,才明白是相知相惜的密友,因为个性相似而注定成为的密友。
夏云于是多了一个家,周末常常蹭在舒晓华家。舒晓华仍是睡在沙发上,把唯一的房间给夏云,她说她这两年的独自打拼让她习惯了孤独,但夏云分明随处看见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她坚持早早起床去跑步,每天吃早餐前先看报纸,每次加班要喝放很多糖的咖啡…..而这一切,都是李皓文的习惯。
在一个雾气蔼蔼、舒晓华照例穿上运动装开门出去跑步的周日的清晨,夏云终于忍不住在她背后喊道——她太累了,纵使是她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累,心累——“晓华姐,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回去找他?要不就彻底忘掉,要不就勇敢追回,我的感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但你的还可以,为什么不试试?
她开门的手停顿,许久,在夏云以为她要拒绝回答时,她幽幽的说:“他已经结婚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夏云看着空荡的房子,液晶电视机一尘不染,茶几上的报纸叠得整整齐齐,餐桌花瓶里的康乃馨散发淡淡的馨香,仿佛这是一个温馨的家,有着男女主人的家,恰如自己看似空旷的心却满满的住着一个人般。
她从舒晓华身上看见自己的孤独。在每一个忙绿工作的日子,她明白到舒晓华的拼搏不仅因为她的老板的身份,还因为和自己一样用作遗忘痛楚。如果说人生是一本日历,她希望可以加速撕下一张一张的日历,好让最后一张快点到来——当耄耋之年到来,她再也不用忧虑痛苦何以结束、希望何时出现。她知道,舒晓华也会有这样的念头。
来年的细雨绵绵的春季到来的时候,她看见了离开孤独的一线曙光。
在舒晓华的朋友宋永平的介绍下,他们拜访了范一啸。范一啸是钢材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在业界不算大公司,但家族势力大,对晓华这种小公司根本不放在眼里。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宋永平和舒晓华,谁敬酒范一啸都不喝。宋永平不敢多敬,略表心意就停了杯;舒晓华见此情形,换了大杯和范一啸喝。裘胜立屡敬酒屡遭拒绝,神色郁闷,不久,走了出去。
夏云看见好一会裘胜立还没回来,也跟着走出去。走廊上,裘胜立脸色阴鸷,正狠狠的抽烟,空气有浓重的烟味,不是一根两根烟能形成的浓度。
每次舒晓华喝酒裘胜立眼中的担忧、对舒晓华的意见决策无条件的支持、数次拒绝其他公司的高薪聘请,交集成一个疑问,夏云试探的问:“裘大哥,你在担心晓华姐?”为了显示她的立场,她破例在工作场合称呼“晓华姐”。
他眼中的忧虑更深,没有回答。
她想起舒晓华每次对裘胜立提出的看法的赞许、遇到问题时习惯的说“胜立呢?叫他来”、不管哪类应酬都示意裘胜立坐在她身旁,怂恿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常常想,世上存在无数类型的人,然而就像磁铁吸住铁一样,同类的人总能彼此了解、互相吸引,而不需很多的语言。就像现在的她和裘胜立,说着旁人听来如哑谜般的话语,却在裘胜立笃定的“还不到时候”和笔挺的背影中,悄然滋生共守秘密的默契和同步前行的亲切。
她想,我不能摆脱孤独,但我可以帮助晓华姐挣脱。她等待着,像裘胜立一样等待时机的成熟。
可是,在机会来临之前,舒晓华就倒下了。当大家知道检查结果,在夏云坚持下舒晓华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全惊呆了。然而灾难再大,总有一天会习惯,宛如可怕的地震过后,居民仍会返回家园。接受了舒晓华晚期胃癌的现实后,裘胜立最先找到新的方向,他召集夏云、欧阳逸和邱敏,坚决而动情的说:“我知道大家和舒总的感情都很深,都为她的病难过,但我相信只要意志坚定,会有出现医学奇迹的机会。我们都知道,公司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从现在起,我们把晓华当做自己的公司来对待,公司业绩上升,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新的秩序形成了。在夏云的要求下,舒晓华住进医院,由红梅照顾,并提任舒晓军为公司副总。莫然在这骨节眼辞职,夏云撑起业务部,与裘胜立、欧阳逸一同开拓没有舒晓华主持大局依旧高速运转的局面。在舒晓华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只能躺在床上后,舒晓军升至总经理。
夏云体会到舒晓华的远见。早在住进医院的那一天,她就对夏云说:“公司迟早会交到晓军手上,但这并不是明智之举。三两年内,他应该会听你的话,我只希望,你能尽力帮助他管理好公司,哪怕只让公司多维持一天,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事实上,她猜对了,舒晓军不仅不能管理好公司,因为他的感情用事,甚至会毁了公司。她如何对得起舒晓华的重托,信任她更甚于亲生弟弟的沉重托付?舒晓华,难道是冥冥中感觉到公司将衰落,所以才放弃生命?
不行,决不能让纪茵破坏公司,尤其是晓华姐尚有气息之时。夏云离开医院,走进了全智商务调查有限公司,一家小有名气的私家侦探公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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