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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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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秋桐还是在时代广场大门的广场闲聊了一会。当我们走进班长钟宇翔订的包厢,气势恢弘的大圆桌已坐了近二十人。钟宇翔一扬手,喊道:“哎,秋桐、夏云,你们来了,正想打电话给你们呢。快坐下,都准备上菜了。”秋桐比读大学时活泼了些,俏皮的应着:“哎呀,我们就是等到上菜才来的嘛。”

我们坐下来。我观察了一下参加聚会的人员,除了班主任朱老师和薛老师,还有教英语的金老师,都是当初在学生中威望较高的;同学则大多是C市人。大家凑近坐在身边的人三三两两的聊着,也许是毕业的时间不长,也许是有些同学平时有来往,怀旧、感慨的气氛并不浓。很快服务员就端上汤来,钟宇翔示意她给大家倒上酒,自己端起酒杯,喊道:“大家静静”,看到大家停止了说话、把注意力转向他,才接着说:“今天,我们这些在C市工作的同学在这里小聚,就是想加强沟通、增进感情,以后在工作上、生活上互相帮帮忙。好,现在我们先感谢三位老师,好不好?”“好”,不知谁大吼了一声,大家笑着站起来,举杯向居中的老师们。李玮把手伸得长长的,想与金老师碰杯:“金老师,我俩碰一碰,我想这个机会很久了。第一次上英语课时,我就无比仰慕你了。我就不明白,怎么有这么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女老师呢?”

英语是我们的公共课,一般情况下大家对公共课都不重视,但金老师保养得好、衣着时尚,0多岁看起来像未婚姑娘一样,最重要的是讲课生动有趣、对学生很好,因而很受同学们欢迎,每次上英语课课室都坐得满满的,睡觉、开小差的人极少。即便如此,李玮也说得有点夸张了。钟宇翔不满的说:“你这小子,别忽悠了,谁不知道,你的心思都在那妞妞身上了。”

李玮据说是公子哥儿,家里很有钱,大学四年换了三四个女朋友,其中最轰动的是一个被他昵称为妞妞的女孩子。妞妞是英语系的系花,家境不错、成绩优异,对李玮这种长相还可以、油滑的男生非常鄙视,李玮花了好多心思去追妞妞,**部分是某年的圣诞节高调送了9999朵玫瑰给她,可惜最终未夺得美人心,成为班里的一大茶余饭后闲话。

大家哄然笑了。金老师把酒杯靠近李玮,笑眯眯的说:“你们就别再提李玮的伤心事了,来,大家干杯。”放下酒杯,莫羽龙用公筷为薛老师夹菜:“薛老师,吃点虾。”李玮不满的叫:“喂,老莫,你这样不行的,只夹菜给薛老师,朱老师和金老师呢?”莫羽龙虽是C市人,但生性简朴、性格老成,一开学就狂热喜欢古代文学,并很快的高度敬仰颇具才华的薛老师,以致好多对文言文头痛的同学一说起莫羽龙就晕倒。莫羽龙瞪了李玮一眼:“现在不是夹吗?”说着就要夹给朱老师。钟宇翔制止了他:“把机会留给我!我这个班长,还得感谢朱老师的栽培呢。”李玮站起来,也要夹菜:“那我就夹菜给我们的美女老师吧。”大家又笑了,曾学文冲同学们喊道:“让他们三个忙去,我们吃我们的。”

李玮才歇了一会,嘴巴又闲不住了:“老莫,我说你瞎积极啥,薛老师的得意门生是后来冒出的黑马,夏云。”我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转向我,看了看莫羽龙,他低头吃东西,对面薛老师慈爱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放下筷子,哭笑不得的说:“李玮,班长刚才怎么说来着?要团结,互相帮忙,别说这不利于团结的话。这样吧,我和莫羽龙一起敬薛老师,好不好?”叫好声响起,莫羽龙也拿起杯子,和我一起走到薛老师面前敬酒。钟宇翔赞扬道:“夏云,不错。以前没发现你个性豪爽,本来该让你进班委才对。”

薛老师微笑着回忆起往事:“原来我也没有注意到夏云。有一次批改作业时,我看见有一篇文章谈到唐诗宋词的形式比较,说唐诗宋词各有卓越的艺术成就,但她认为从形式而言,宋词更胜一筹,长短句的形式能更细腻的表现汹涌的感情,不管是哀伤的或是激昂的。她说唐诗统一每句的字数,只能含蓄的表达情感。而宋词中短的词句表达委婉的情感,长的词句则表达细致的,长短结合,可将心中深刻复杂的感情细细体现,还具有音乐美。当然,这只是纯粹从形式而言,不考虑作者的写作手法、内容等。说实在的,一直以来,大家对唐诗宋词各有所爱,我个人是比较喜欢唐诗的。因为唐诗大多格调积极向上,比较振奋精神,宋词则大部分是抒发消极的情感,这当然和时代背景有关。自从夏云提到宋词具有形式上的音乐美后,我连续几天诵读了唐诗和宋词的经典之作,好像又觉得是宋词更打动人心。”

一种对薛老师的谦虚和敬业求知精神的感动在众人静静聆听中蔓延。是多久远的事了?我对自己怎会写下这样的文章的记忆已随着旧日恋情的消逝而模糊,但薛老师对我的多次当众赞赏却仍记忆犹新,伤感和感恩同时在心中回转,福与祸,就是这样互相依存的呵。

“对了,夏云,你爸的身体现在还好吧?”薛老师大概想起了我当初的困境。

我很敬重的回答:“他恢复得不错,走路会有一点点瘸,医生说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他点点头,感慨良多的说:“人生,有时真是一种轮回。二十多年前,我在民政局工作,领导看我工作勤恳负责,提拔我到新建的福利院当副院长。我是坚信人性本善的,所以对孩子们尤其是福利院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奉行多表扬少批评,我最反对去区分好孩子、坏孩子。有一天我在办公室看到有个老师怒斥几个男孩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昂起头,怒视老师,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那个老师很生气,揪起他的耳朵往外扯——以前和现在不同,揪耳朵、打手心都很正常。我后来了解到那几个孩子打群架,为首的就是被揪出去那个。不过他是为了另一个口吃严重的孩子的被嘲笑而打架。我叫了他们班的同学在操场开了个短会,表扬了那个聚众打架的男孩,从倡导平等的角度,教育大家要尊重任何一个健全或不健全的同学,当然,最后也轻描淡写的说了不要用打架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当时老师们说那个男孩是坏孩子,生性顽劣、屡教不改,我反复劝说老师们,不要带成见去看待小孩,要多点放大小孩的优点。我首先用行动支持自己的观点,常常去关心那个男孩,久不久又表扬他。结婚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到C大教书了,没想到,时隔二十年,男孩长大赚到钱了,捐了二十万给我们系作奖学金,专门用于资助贫困学生。那年夏云家里有困难,我就破例向系里提出拨给她一笔资助款。我无意中帮了一个孩子,他又帮了我的比较赞赏的学生,真是轮回啊。”

席间一片唏嘘感叹声。朱老师总结的说:“这主要还是薛老师心地善良。所谓有因才有果。没有薛老师好心的对待学生,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在学校,薛老师的好心肠是公认的,大家都对他很尊重。所以今天的聚会我再三和钟宇翔说,一定要拉薛老师来,不然这个会就别开了。”金老师头转向薛老师,巧笑嫣然:“薛老师,原来你在福利院当过副院长啊,这段历史我还真从没听过。这也算我们C大的传奇了。”薛老师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哪算什么传奇。说起来我早忘记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还是校领导告诉有人捐赠助学款给我们系,指明由我决定钱的分配,我感到稀奇,看看汇款单,是顾毅,想了很久……”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世界旋转起来,所有的声音蓦然消失,薛老师后面说的话、大家的附和,在我眼中全都只剩下嘴巴的一张一翕。我有没有听错?

顾毅?……

我想怀疑;我的心灵深处,却清晰地知道,是他。

C市福利院,二十年前,为别人而打架的孩子……

一切,都吻合。

无暇顾及大家对我此时的沉默会否不解,无暇顾虑秋桐是否记得我曾说过顾毅的名字,我的脑海只回旋着:为什么,顾毅不告诉我?

他明明知道,父亲曾中风,在他问起父亲的脚为何走路不顺畅时;

他明明知道,薛老师动用那笔助学款帮助了我,在我说起对薛老师的感恩时;

他明明知道,我对捐款者感激不已,在我好奇捐款者会是怎样的人时。

甚至,在我邀请他一起参加有可能会看见薛老师的同学会,他拒绝的理由竟是玩笑:他老了。

他根本不想让我知道!

为什么?

我走进洗手间,用冷水不断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些,尽管只是徒劳。

长长的街道向前无限伸展,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了。我颓然坐在路边一家店铺的阶梯上。某一个也是这样的夏季的夜深时分,在我们刚在一起的浓情蜜意时,我笑容可掬的撒娇叫他背我,他背起我,在长长的道路上走着。我伸伸脖子,凑近他耳朵:“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那么有钱,不是选择很多吗?怎么会看上我这路边的小花?”

他放下我,和我对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要管有钱没钱,我们是平等的。”

我们是平等的。

他是说,在爱情里,我们是平等的。

所以,他绝口不提他对我的帮助,哪怕只是巧合。

为了让我感觉到平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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