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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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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夕阳,泛着红晕游走在郭家庄的上空。那点红晕撒在远处的山尖上,托起一片片橙色的雾气;撒在近处的屋顶上,伴着烟筒里的炊烟袅袅升腾;撒在街道上,疏散了喧哗,一切渐渐地、慢慢地寂静了下去。

这个时候,姚訾顺敲开了许家的大门。

“你,你找谁”冥爷嗞着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牙,斜楞着眉眼打开了一条门缝,他的头躲在门缝的里面,他如果再往前挪一点,那条门缝一定夹断他细细的脖子。

姚訾顺抬起眼角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抱拳,“找许老太太!麻烦您给禀报一声……”

冥爷扭着身子,伸出莲花指,把门缝扯宽一点点,他眯着一双小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吆,好大的口气呀,许老太太的名号怎么会是你这号人随便喊的瞅瞅你这一身破行头,你是货郎哼,是讨口水喝,还是想找个墙角旮旯坐坐还是想讨口许家的剩饭吃”

姚訾顺急忙放下抱拳,他一边扭转身,一边气哼哼地说:“是许老太太请俺来的,您冥爷不让俺进去,也好,耽误了大事,看看您还能不能端得动许家这个饭碗又能端多久俺走了!”姚訾顺一撩长袍,一抬腿,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冥爷一听,身体一哆嗦,他挤挤小眼,姚訾顺嘴里的话不仅带着生铁味,还能直呼他的名号,他有点害怕,他急忙挤出了门缝,“您请留步,留步……俺马上去给您禀报一声。”

这几天因为许婉婷的事儿,许老太太寝食不安,模样削瘦了许多,面色焦黄,更憔悴,走路都抬不起双腿,但,当听冥爷禀报说门口有人找,她一下来了精神,“直管家,快去把来人请进堂房!”她又急忙转身喊赵妈,“赵妈,快,快给俺梳梳头……”

姚訾顺被冥爷带进了许家的堂房。

许老太太在赵妈的搀扶之下挪着小步从穿堂屋迈进了堂房。

她一抬头,眼前的中年男子她不认识,她满脸疑惑,她猜测眼前的陌生人突然到访一定是与婉婷的事儿有关。

“先生,您找谁”

姚訾顺躬身抱拳施礼,“老太太,您好!”

姚訾顺一边说,一边扭脸看看站在门口边上的冥爷。

许老太太多聪明呀,她抬抬眼角,瞄了一瞄院里,气息低沉:“直管家,劳烦您去大门口盯着点,大少爷他们也快回来了,也许还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无论是谁都让他们进门说话……”

“好的,老太太,俺马上去!”冥爷眯着笑眼退着步迈出了门槛,他一转身换了一副嘴脸,一张恼怒的脸,嗓子眼里气哼哼地絮叨着,“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俺呢”

“许老太太!”姚訾顺向前一步,再次躬身施礼。

“您,您坐吧!”许老太太抬起手指指姚訾顺身旁的椅子,一边扭脸看看身旁的赵妈,“赵妈,您先下去!”

“是!”

看着赵妈踮着小脚离开了堂房,许老太太忍不住了,她开门见山,“先生,如果没猜错,您是为我家小女婉婷之事儿来,是吗”

姚訾顺点点头。

许老太太长吁一口气,她一边走到椅子旁,她准备坐下,她身体踉跄了一下,她急忙抓住扶手,再次转过身看着姚訾顺,放慢语气,“昨儿,舅老爷屋里丫头已经告诉了俺,俺也放心了不少,今儿看到先生您,俺更放心了,您一身正气……”

“许老太太您过讲了,府上小姐不是俺所救,惭愧啊!”

“奥,先生,您说什么难道您不是为我家小女而来”瞬间一层乌云笼罩在许老太太脸上。

“不,不是,您不要着急,府上小姐平安无事……”姚訾顺把夏蝉救下许婉婷的事儿告诉了许老太太。最后他又说:“今早上,俺去看过小姐,她很好,只是受到了惊吓,精神状态不佳……”

许老太太全身哆嗦,“她,她没事吧……”

“她很好!那一些贼人没有伤害她……许老太太,您是希望小姐快点回家吗”

“先生,您什么意思您需要多少钱才……”

姚訾顺连忙摆手,“许老太太,您老误解了俺的意思……今儿,俺长话短说,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俺今儿来许家主要想见见舅老爷,不知可否”

“见,见舅老爷找他有什么事儿”虽然许老太太嘴里这么问,此时她心里已经顾不得舅老爷了,无论来人找舅老爷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赵妈,您带这位先生去见见舅老爷,然后您与我去一趟弯头村。”

看着眼前满脸焦灼的许老太太,姚訾顺急忙安慰,“许老太太,您千万不要着急呀!”

“俺能不着急吗俺现在、马上就想见到俺的女儿……”许老太太顾不得礼数,她瞬间泪水涟涟。

“您老稍安勿躁,俺已经安排人去保护三小姐,天黑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三小姐平安送回家。”

“真的太好了!”许老太太一惊、一喜,依然满脸泪,“谢谢先生了!……赵妈,快,快,带这位先生去见舅老爷!”

舅老爷屋里。

海秉云斜着身体躺在床上,他手里举着那杆长烟袋,他大口大口地嘬着,把他瘦瘦的腮帮子都嘬瘪了。满屋里乌烟瘴气。

江德州坐在床边旁的椅子上,他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顾小敏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边上,等着两个老人的支使。

少顷,海秉云一边晃着手里的烟杆,他嘴里一边气哼哼地絮叨着过往。江德州嘴里时不时发出“是”“您说得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海秉云磨牙凿齿的声音在烟雾里穿梭,“那个女人嫁给闵家,也不消停,那个闵文章多好的孩子呀,比他爹闵康承强百倍……俺真想一枪崩了她,替许家除了这个祸害!”

听到舅老爷嘴里的话,吓得顾小敏一激灵。她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一会看看江德州,江老人一脸惊恐;她一会儿看看床上躺着的舅老爷,烟火笼罩在舅老爷的脸上,只看到他一双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她以为只有坊子矿区的张喜蓬和日本人有枪,她万万没想到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舅老爷也有枪。舅老爷说他想崩了她,她是谁呀怎么惹急了舅老爷

“别,您可千万不能冲动,也别这么做!更不要这么想。”这是江德州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这句话带着颤音与惊悚。说这句话时,老人往前挺挺身体,直了直腰,使劲摇摆着一双青筋暴露的大手。

“一品曾说,连成的朋友在这边成立了一支队伍,好啊……听说那个人姓姚,江疯子您认识不”

顾小敏又一惊。

江德州摇摇头。也不知海秉云看到了没有。

海秉云继续絮絮叨叨,“您不认识您天天在街口转悠能不认识吗”

江德州一边把他后背又靠在了椅子上,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不认识!”

这时,前院传来了脚步声。

“丫头呀,去看看前院谁来了是不是来讨赏的这一些人与那一些贼人有什么两样吗眼里只有钱……”

“舅老爷,有位先生找您__”正在这时,赵妈的脚步停在了门口,“舅老爷,是老太太让俺带他来的……”

海秉云一抖身体,他想坐起来,可他只晃了晃膀子又躺下了。

一旁的江德州一边伸伸腿,一边打了一个哈欠,一边从椅子旁站起身来,他嘴里叨咕着:“他来了__”

“谁你说谁”海秉云抬起眉梢往门口瞄了一眼,“赵妈,谁呀让他进来,俺没有体力去迎接他……”

姚訾顺踏进了海秉云的房间。

顾小敏见到姚訾顺又惊又喜,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姚叔叔!”

海秉云听到了顾小敏嘴里的称呼,他“腾”坐了起来,同时他把手里的长烟袋往桌子上一扔,他向江德州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手,“快,快拉俺起来!”

海秉云慌慌忙忙从床上蹿到了地上,他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就那样把两只光脚丫踩在鞋子上,他抬起头,瞪大了一双深陷的眼睛,“您,您就是那个姚先生,是吗”

姚訾顺急忙上前抱拳行礼,“是,海老爷,您一向可好!”姚訾顺转脸又向江德州深深行礼,“江伯,您也在,您也好!”

“听一品说起过您!快,快请!”海秉云有点激动,声音颤抖。

这是海秉云从没有过的举止与言谈,他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今儿他有点反常。

江德州向姚訾顺点点头,站在椅子旁不再搭话。

“您二老先坐,快坐,俺小辈今儿仓促来访,是因为这件事有点棘手,俺也不啰嗦啦……”

海秉云一惊,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江德州,江德州摇摇头。

“海老爷,那个,那个罗一品被蟠龙山土匪掠上了山……”

“一品,一品,您说什么”海秉云惊愕地瞪大了眼珠子,“扑通”一下,跌坐在了床沿上。

“海老爷,您别着急,俺今儿就是想问问您,以前听罗一品说起,您对蟠龙山的土匪有所了解,是吗”

海秉云垂下头,哭丧着脸,“了解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知真假,可,他们不认识一品呀,这……这……”

一旁的江德州长长吁了口气,“舅老爷,您不要犹豫,这个时候人命关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江德州虽然一双大眼藏在皱纹之间,看着沮丧又消极,对海秉云毕恭毕敬,说话装疯卖傻,做事稀里糊涂。可老人深藏不露,他自小习武,又读过几年书,又上过战场,他可以委曲求全,更可以含垢忍辱,但遇事不乱,比海秉云更多了沉稳与智慧。

听了江德州的话,海秉云竟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真是祸不单行……唉!”他一边说着,他一边扶着床沿站起身来,他顾不得穿上鞋子,他光着脚丫,蹉跎着清瘦的背影,他扑到桌子前,他双手使劲拉开了抽屉,他哆里哆嗦地在里面翻找着。

一会儿,他手里抓着一块令牌转过身看着姚訾顺,说:“这是当年罗一品的父亲罗冯轩留下的义和团令牌……听说蟠龙山大当家的赵山楮曾在义和团待过……只是,谁能去一趟蟠龙山呀”

“我去!”姚訾顺斩钉截铁地回答。

“给,你拿好了它。”

姚訾顺从海秉云手里接过了那块令牌。长方形的令牌是铜制的,金光闪闪,四边镶嵌着黑石,四角缀着蓝色水晶,中间一个“拳”字,这个拳就是当年义和团的名字,义和团又名义和拳。

姚訾顺手里攥着海秉云给他的令牌匆匆离开了许家大院,他踏着月色直奔蟠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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