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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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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公交车驶过城区,人上了又下,最终只剩下三两个。

终点站的摇铃响起,钟浅夕抱着书包从前门下车,临走前对司机点头说,“辛苦了。”

沐城郊区人烟稀少,径直走了几分钟,耳畔就听到的小朋友们叽叽咋咋的吵闹声,唇角牵扯起抹笑意,拐进锈迹斑驳的铁门。

光明儿童福利院全貌出现在眼前,院子里等开饭的小朋友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后排抓着前排的衣角,长队摆动躲避。

笑容璀璨,无忧无虑。

“浅浅姐姐!”小鱼打头,看到她后举手兴奋地挥起来。

钟浅夕冲她点头,又插着腰没什么威慑力的嘱咐,“再玩两局,就快开饭了啊。”

小朋友们异口同声答,“知道啦知道啦。”

钟浅夕满意地进屋,卸下书包往厨房走去,明姑姑和外婆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晚饭。

听见她的脚步半回头,温声交代,“都快好了,浅浅把蒸笼里鸡蛋糕拿出来滴香油就行,戴上防烫手套,小心别烫到手。”

“好。”钟浅夕洗干净手,在墙壁挂钩上取手套和防烫夹。

蒸锅开盖,水汽袅袅,她熟练的退到逆风向等散开,才低头去取。

巴掌大的小碗,水蛋比例拿捏得正好,嫩得像是布丁,表面平滑,颤颤巍巍的。

钟浅夕挨个取出来放在托盘上,盘满了再一股脑儿滴香油。

熟练工,每碗两滴,绝无失手可能。

夕阳坠落在楼宇尽头,饭堂通明如白昼,小朋友们排排坐好等开饭。

钟浅夕穿梭在饭堂和厨房间递餐,收获无数的笑脸和道谢,足以拂掉心头阴云。最后一碗米饭放好,她就着弯腰的动作揉小女孩的脑袋,眉眼弯弯,“小鱼今天打头,好乖哦。”

小朋友的饭桌矮,钟浅夕她们在旁边高度正常饭桌上吃。

“今天开学,还适应吗?”外婆擦手,给她碗里夹糯米排骨。

钟浅夕笑盈盈答,“适应啊。”

明姑姑给她添了筷头的肉丝蒜毫,“那就多吃点儿,开学快乐。”

“咳……咳。”有小朋友呛到,明姑姑立刻放筷过去拍背喂水照顾。

福利院的每天都差不多,不谙世事的孩子们欢欣喜悦。

外婆是苏州人,从前家里是开绣房的大户人家,与外公相恋后定居沐城。

他们夫妻俩一生热衷于慈善事业,在五十年前个人出资开办了光明孤儿院,照顾收养了许多小孩子。

后来政策法规完善改革,孤儿院改称儿童福利院,被登记在案,夫妻俩照料过的孩子一批又一批的反哺、社会各界人员出资捐赠,足够撑起了现在的规模。

外婆七十多岁,身体康健,依然在闲暇时间戴着老花镜,做图案精美的苏绣,近年来苏绣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备受关注,售价走高,都被外婆出售后拿来补贴福利院了。

钟浅夕看多了,兴趣斐然,在外婆的悉心指导下也学得有模有样。

她帮着把碗筷收拾好,站着给外婆按了会儿头,才又背起书包回家。

福利院其实有钟浅夕一间小小的卧室,她初中时候也总住这边,是近一年才不住的。

这边要比老城区还远上些,六点就得出门。见到明姑姑和外婆五点多起来给她准备早餐后,钟浅夕推脱回去更容易学习,上学日再不留宿了。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作业,自习时候就完成了。

钟浅夕把阳台上的花浇好水,又收拾了圈屋子,洗过澡,最后绕回到桌前,被股无形的力量催促着打开笔记本电脑。

十点四十,按理她这时候应该看会儿书,躺下闭眼等待睡意降临。

但此刻却对着幽蓝的启动屏幕发呆。

纤细的手指纷飞,陆离铮的名字被打在搜索框里。

引擎很快跳出若干条信息。

最顶端的两条分别来自某官博和帝都一中的官网。

官博是用来发竞赛名次的,陆离铮的名字不用找,赫然在第一行。

帝都一中官网则有更详尽的介绍,陆离铮被挂在优秀毕业生专栏里,配图里红白秋季运动校服穿得挺括,面容清隽,神色淡漠。

奖项多得的滚轮划三次没有刷完。

2012年: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

2013年:中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总分第一(特别奖),理论实验均第一……雅思八分,牛津预录取,a-level课程4门a,牛津应用物理凝聚态物学专业录取。

传闻始终在讨论陆离铮的神颜秉性和优越家世,他曾经的努力被忽略的一干二净。

卧室没开多余的灯,屏幕冷白光亮照彻钟浅夕眼底困惑,陆离铮和她印象里同样优秀,竞赛拿到手软,十七岁牛津王牌专业录取。

但现在是2015年,算上官博的拿奖时间,陆离铮13年9月就该在英国读书,现在该念到大二。

何以出现在沐城,自降两级,再重读高二?

中间几年是出过什么让陆离铮不得不回国且离开帝都的事情吗?

钟浅夕的疑问颇多,可她能获得的信息甚少。

豪门高宅里的恩怨情仇就像是雨后花坛里冒头的野花,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涌现,更不明白这颗等待破土的嫩芽伏蛰多久。

她把官网上的那张图片截图保存下来,文件名随手敲了个a。

缺失记录良久的手账本被重新启用。

钟浅夕低头,清秀的小楷落下几行字。

[2015年8月21日

我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候撞见了个很好看的少年,那时只觉得他手上的痣很眼熟,终于读懂“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意思。]

[2015年9月1日

新学期开始了,命运以离奇的方式让我和陆离铮变成同桌,我们两个在不该见面的地方见面,身份天差地别。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些什么,才能从小时候的光风霁月变到现在这样混不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大好前途退学,重头再来。

如果要以他难过的经历为代价才能恰好坐在我旁边的话,我宁可永远不要再遇见他了……]

闭上眼后汹涌的海水覆过来,她有拼命求救,奈何离岸太远,无人理会。

钟浅夕又失眠了。

翌日陆离铮没来上课,能随便捐栋楼的大少爷上不上学,怎么都有光明的未来,用不着别人忧心。

钟浅夕在天光破晓那阵才睡着,没多久闹铃就响了,尚有点儿恍惚。

旁边的桌上新发的课本练习册,阳台中端只余根茎的多肉都在提醒她,陆离铮是真的有出现过。

慕名来看他的女孩子有许多,因为他人不在又丧气的离开。

这些年见了鬼的经历把钟浅夕打磨得无比圆滑,遇事会先考虑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能的话,再考虑是否必须接受,答案是必须的话,那她就躺平,顺其自然。

陆离铮就被分在顺其自然的行列里,她已经不是闻家大小姐很多年了,即便弄明白亦无法再为他做些什么了。

李嘉诚生病总不可能开水滴筹募捐吧?

想开后所有事都又都回到正轨,抽签选午饭,陪季舒白去看林致远打球,在自习课上完成大部分作业。

吃完晚饭后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晚风轻柔地撩拨发丝,吹得人身心舒畅。

钟浅夕把绣台搬到屋檐下,对着清凌凌的月色重新起针,线走游龙,针脚细密。

外婆端着果盘过来,喂了只饱满的桔瓣给她。

周五是学生们最喜欢的日子,空气中都弥散着躁动的喜悦,钟浅夕旁边的座位空了好几天,桌洞里铺的资料练习卷和情书,都擂出了一定厚度。

季舒白调侃,“你们说陆离铮该不会来报道就是为了卖废纸的吧?”

寻旎转过来竖起大拇指,捧哏一流,“有理有理。”

钟浅夕捏住她的脸,想说有理你们个鬼啊,几天不见他豪门人设都忘光了吗?

寻旎很快就笑不出声了,她今早再次迟到,错过了每周五的英语半小时测试,得趁着下午大课间去补考,季舒白要去抱英语练习册和点周末作业卷子,钟浅夕没陪着。

倒也不是钟浅夕不想陪,而是她收到了季舒白的眼神,同桌吃饭久了,饭桌上半个眼神就知道是要辣椒油还是要醋,默契度惊人。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苍白脸色,半趴着桌子扬扬手,嘟哝道,“我肚子疼,白白你能帮我打个水吗?”

季舒白忙不迭的答好,接完水后又嘘寒问暖。

钟浅夕再接上句,“今天的练习册多吧,你能拿回来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季舒白扬起小臂,细瘦、毫无说服力。

林致远温润的嗓音适时响起,“我陪你去拿,太多。”

计划达成。

季舒白眨着眼睛讲,“真的可以吗?不会麻烦你吗?”

林致远摇头,“真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这种事都可以喊我。”

少女暗恋的心思在这个答复里得到极大的满足,季舒白蹦蹦跳跳的往门口走,手伸到背后对钟浅夕比“耶”。

钟浅夕托腮笑着看他们的背影,心说真好哦。

暧|昧里小心机的算不上算计,搏一搏对方是不是值得自己喜欢的人罢了,她乐于配合。

大课间后是节体育课,一班在三楼把头处,大多数同学课间下楼了都懒得再上来,直接等下节课上课。

钟浅夕重感冒,昨天咳嗽得不行,戴口罩上课,撑到自习请了假。

今天自然而然地拿到了体育课假条。

预铃打响后教室彻底空了,钟浅夕慢吞吞地挂好口罩,准备去趟卫生间。

出门就差点儿撞上个高瘦的男生,面容清秀,姿态腼腆,手自身后移到身前,递出个粉红色信封。

这桥段钟浅夕这几天已经演熟了,脸皮薄的女孩子们给陆离铮送情书,门口随便拉个同学转交,或者干脆拜托自己朋友来帮忙送情书。

她虚咳清嗓子,好心道,“陆离铮不在,你自己放就行。”

才踏上三楼的陆离铮就听见有人念自己的名字,又软又甜,带着点儿气声,他眉心一跳,掀眼皮望过去。

少女背影纤细,高马尾,露出段让人魂牵梦绕的天鹅颈。

陆离铮倚着栏杆准备看个热闹。

高瘦男生手滞在半空,略显尴尬,解释说,“那个,钟浅夕,我不找别人,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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