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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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火锅的位置在室内，呆久了夏周舟总是鼻尖发痒，经常性地打喷嚏。
锅底滚烫，趁着白纪远把不易熟的食材倒进锅里无暇注意她这边的情况，夏周舟把生日礼物摆到桌面上放到白纪远手边，勾着唇道：“祝白纪远生日快乐！”
“谢谢。”
白纪远接过礼物，垂眸，似惊喜又似若有所思。盯着礼物看了半晌，他撩开眼皮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她闪亮的双眼还有里面蕴藏的丝缕的不确定。
陌生怪异的情绪在心间蔓延，来得猛烈迅疾，杀得白纪远招架不住，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对面的人是夏周舟。
“我回去再拆。”白纪远说，然后把烫好的虾滑夹到夏周舟的碗里。
“好哦。”夏周舟暗自松了口气，笑起来，夹起碗里的虾滑，吹气送到嘴里。
她的唇沾着红油，看起来红润，在白炽灯下闪出小片的银光。又辣又烫的食物于口腔中碰撞，夏周舟吸气，半张的嘴巴露出里面一点殷红的丁香舌，微微蹙眉，愉悦且痛苦的表情。
白纪远眼里涌起笑意，“还以为你很喜欢火锅。”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吃不太习惯。”夏周舟咬住吸管，试图留住酸梅汁的冰镇口感解辣。
“你们上次来，我看江茉微博点了很多。”
“因为上次考完试路上碰到了舍友男朋友，就一起来吃饭了。”
白纪远状似不经意继续说道：“你们六个人吃一定很热闹。”
“其实还好吧，嗯……”犹豫了会，夏周舟说，“隽宸也在，有七个人。上次他和舍友男朋友早上有事情，午饭的时候他也来了。”
“你都没有和我提起，我还以为是你们寝室聚餐。”
夏周舟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她不太喜欢事无巨细的情侣分享，“这件事情很重要吗，一定要和你说？”
后知后觉，夏周舟脸上肌肉僵持，有点强颜欢笑，“你不会是因为隽宸在场吧？”
白纪远沉默，没看向夏周舟，良久才出声：“如果我说是呢。”
让夏周舟顿时凝噎，觉得无理取闹，“就因为我喜欢过他，所以和他吃饭也是原罪吗？你不觉得很滑稽搞笑吗？”
夏周舟失言，说完就后悔，觉得口气太重。她短促地蹙眉，滚烫冒泡的牛油红汤底咕咕作响，但两人的气氛却冷却得像熄火，结块飘在汤面的油渍。
多看一眼都嫌弃。
“你和喜欢过的人吃了饭，和我说一声也没关系吧。”白纪远声线低沉，他乌黑的眸子折出一道黯然的光，冷冷看向夏周舟，“是你自己说你已经不在乎了，那我问一句也不行吗？”
他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剖开心脏的伤疤，刚刚愈合的茧被撕裂，淌血，血淋淋的伤口在告诉夏周舟她的青春和暗恋有多么卑微，她大学想要忘却、重新开始的心愿有多么渺小。
夏周舟第一次尝到被白纪远隐藏在壳子底下强烈占有欲和作祟嫉妒心中伤的滋味，她不敢置信，甚至觉得周围窃窃私语都在逼人。
“就算我说了又怎么样，你能保证你不生气吗？算我有问题，白纪远你不觉得自己控制欲太过了吗？”
夏周舟一刻都不想多呆，拿起包抛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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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着打车回到学校，夏周舟眼眶微红走在路上，手机里消息叮叮咚咚不断弹跳出来，心烦想要去关掉，拿出来一看是mt模特工作室更新了微博，上面是白纪远的生日照，每一张都质感良好，像是夏周舟未知视角下的全新的他。
白纪远转发慢了一拍，附言是平日里高冷的人设：谢谢大家的厚爱，今天很幸福。
好像之前两人的争吵不曾发生，也不值一提。
即便白纪远的那句话如此简单，网络圈子里庆祝的氛围依旧非常浓厚，数以千计的粉丝和伙伴在转发和评论里留言，句句真心，远比夏周舟那句干巴巴的“生日快乐”要来的精彩绝伦。
她再也没有了嘲笑江茉的资格。
远处商场灯光璀璨，有硕大的广告牌精准隔着时间投放不同奢侈品的海报。
她孤身一人，伶仃地站在外围，夏周舟匆匆环视，隐约间大屏幕中间男明星的脸慢慢变成了白纪远的模样。
视野渐渐迷蒙，夏周舟触电般低下头，她不再去想，只是边走边滑动界面，自虐般在口中低喃那些包含真挚情感的话语，那些话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刺嵌进肉里，刚开始是不痛的，等到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它们在肉里扎根连皮带血牵起阵阵的疼。
有如珠子般圆润的液体落到屏幕上，一滴两滴，慢慢汇聚在一起遮住了字眼。
透过透明的水层，白底黑字被扭曲，尖叫着挣扎缠绕，暴戾攻击夏周舟不宁的心神，她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扔进包里，在黑暗中擦干眼泪闷头冲到寝室底下。
夏周舟抽泣，手心冰冷，抹眼泪的手背湿漉，盛不住擦拭的眼泪，一片水色。她前所未有地讨厌自己，最后那一块遮羞布被白纪远扯下——一切都错了，是她自己自卑在作祟。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相信白纪远，他的人气优秀外貌等等，都让夏周舟没有安全感。
伸手将包里的两张车票摸出，夏周舟将其中一张后天去往桑城的票揉捏在手心，路过垃圾桶时朝里面丢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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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夏周舟没跟任何人说，一个人回了桑城。
然而夏父夏母各自手下管着一家水果店，起早贪黑，每天都很忙没空理会她。
夏周舟在家躺了几天，期间她和白纪远没有一个人退让或是屈服破冰。之后她收到了高中同班同学的邀请，说是聚个餐顺便回母校看望老师。
约定的周五是新高三补课的最后一天。
“二二，这里！”
乍然在熟悉的校门口听到自己的绰号，夏周舟有瞬间感觉回到了高中的日子。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夏周舟隔着红灯就开始和大家热切挥手，出来接他们的是之前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他们分班后的语文老师。
“杨老师好。”
夏周舟穿过马路，与大家汇合。
“好久不见啊周舟，你们是文老师退休前带的最后一届高三生，她总是念叨你们呢。”杨老师声音有些沙哑，刚上完上午的四节课。
之后大家跟着杨老师去和新高三学生见面，在讲台上说一些激励的话述。
“接下来这位学姐，”杨老师语调上扬，开口就油然而生一股子骄傲的情绪，“现在是t大准大二学生。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高三刚开学成绩跌得非常厉害，办公室老师都觉为她心急啊，没想到最后一鼓作气成了一匹黑马，真的很让人钦佩。”
学生们的笑声和掌声一齐响起，在热烈的欢迎声和杨老师鼓励的目光下，夏周舟走到了投影机前。
很神奇的感受，之前一直都是听老师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讲，轮到自己竟然没有预料似的滔滔不绝。
“学弟学妹中午好，刚过午饭时间，不知道你们吃了什么，而我是很是怀念食堂的大排盖浇饭……”
夏周舟话语刚出，氛围登时轻松不少，大家哄笑然后齐刷刷如震雷的欢呼声再一次响起。
“……杨老师也说，我高三有段时间成绩特别不理想，那时候正好是写时光信封的时候，我在开头就给自己写了这样一段话，‘夏周舟，我不知道你现在成绩如何，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所以时隔一年不到，当我高考前夕打开那封信，看到第一句话我就确信自己一定没问题。我相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只要付出就一定能收获美满的果实，所以学弟学妹们，我在t大等你们！”
一连串的话讲下来，出乎夏周舟的意料，她走下讲台，在大家打趣的目光中微笑，却在视线撇出窗户的不经意间对上了站在那里不知道听多久了的隽宸。
对方嘴角衔着淡淡的笑，合着学生鼓掌的拍子跟着轻轻拍击自己的掌心。
恍惚间，夏周舟以为自己还在写时光信封的年纪。
但这次，她致以最纯粹的笑容，然后转头。
之后大家又顺便去办公室转一圈，和一些认识的老师交谈见面。
巧的是隽宸也在，他来这边看望杨老师。
“隽宸，好久不见。”
“杨老师还，您竟然还记得我，倍感荣幸。”隽宸回答得极有礼貌，甚至在最后不忘打趣。
杨老师在未分班前教过隽宸，高三他们班语文老师请过一周假还去带了几堂课。
因此那时隽宸和夏周舟的作文在两人班上相互流传得广泛。
“哎呀，隽宸和周舟你俩都是t大的吧，想不到你最后去学了金融，出成绩那几天办公室老师们还在打赌你会去学传统工科还是律师等专业呢。”
隽宸不露痕迹地看向夏周舟一眼，他颔首，“家里人安排，我也有兴趣。”
“你们两个在大学联系过吗？”杨老师突然眼里冒出八卦的光芒。
“周舟很会摄影，有帮朋友联系过她。”
“那隽宸你找女朋友了吗？”杨老师话锋一转，润完喉，眉心放低嘴角浮出家长式和蔼笑意，大有撮合两人的意思。
隽宸指尖微动，然后摇头，“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还挺可惜的。”杨老师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声以为谁都没听到，可这句话却溜进了两位当事人的耳朵里。
夏周舟齿间衔住嘴里的嫩肉斯磨，她莫名有股冲动，跑到杨老师面前跟她说——我也有男朋友了，是个超级大帅哥！
本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不在意，但夏周舟还是有了上帝赐予她的第七根肋骨，有了她原本最害怕、最不屑一顾的恋爱陷阱——无论争吵的对错，她都本能地想起他，想他。
和隽宸无关。
白纪远本无意穿堂风的一句话，偏偏夏周舟自己孤倨引山洪。
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