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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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的夜幕笼罩像是逼近心脏，夜色浓浓压得人喘不过气，星光稀疏，四周沉寂，蝉鸣忽高忽低，蚊吟嗡嗡。
夏周舟手里支着两朵烟火，噼里啪啦得小声，火光却绚烂，燃烧的烟火摇曳，亮锃的橙色照亮拢住的手心，映出掌心的纹路。
小根的烟火很快燃尽，灰烬几乎看不见，只有鼻尖萦绕久久不散的硝烟味证明刚刚短暂的灿烂。
非常漂亮。
夏周舟靠在走廊的水泥墙前俯视小区下面昏暗的灯，前方是房屋栋栋看不见远处。她从盒中抽出另一根烟火然后拿起打火机点燃，只是重复简单的动作，呆滞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白纪远拿着一罐啤酒，背靠墙仰头，与夏周舟反方向，他看着半掩的白漆木门，上面痕迹斑驳，有细小的裂缝。
吱啦的一声，拉坏被扯下，白纪远把冰凉的杯壁贴近夏周舟的唇，夏周舟侧脸微微抬起，“我不喝酒的。”
白纪远听完这话又忽的把管罐子拿了回去，把顶端边缘贴近自己的唇边随之闷下一口。
就在夏周舟偏头，心中划过失落以为白纪远忘记她酒精过敏这件事，易拉罐蓦然被白纪远随手放到厚实的水泥壁上。
带着丝丝冷意和水气的手捻起夏周舟的下巴，高大的阴影遮住夏周舟身影倒影在墙上的轮廓，苦涩的酒精味道和略带麦芽的清香在鼻子和口腔肆虐。
夏周舟悸动，身体酥麻，手上燃到半截的火花蓦然掉到地上，她仰面脖子前倾，脚步不自觉后退几步，白纪远跟着欺身而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往胸膛下带，夏周舟身体贴近他火热的躯干。
落在地上的花火持续燃烧殆尽，像无数跳跃的生命不断地在空中划过半圆的弧度，舞蹈。
夏周舟和白纪远两人呼吸粗重，气息交织在一起，酒精味渐散。
白纪远撩开阖上的眼半开，余光中窥到夏周舟紧闭的眉眼和发红的香腮。她眼角是动情的紧绷，眼珠不安滚动，肌、肉、欲拒还迎地轻微颤动。
那根烟花燃到底部，火势倏地灭下去，飘起袅袅的一缕白青的缥缈的烟，升到一半没了影。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烟花尾部最后那一点橙光猛然借着最后的劲儿蹦驰一下，悠悠发出最后一点亮随之彻底湮灭。
白纪远贪恋夏周舟的风华正茂和芬芳的嘴唇。
比烟火还要迅猛热烈。
白纪远离开，夏周舟睫毛划过他的鼻尖，勾人似的挽留。他克制，擦拭掉夏周舟唇上的水色，指腹重重地往嘴角一抹，她睁眼。
夏周舟的眼里水光潋滟，双瞳剪水连带**都粼粼铺张。
夏周舟乏善可陈的人生也有了新变化——至少她第一次尝到了酒味。
白纪远把她今晚的样子刻在脑海里，笑得恣意随性，又像是得意异常，独闯江湖的少年找到了一件绝世宝藏，他凑到夏周舟耳边，热风拂过，“今晚回去睡个好觉，下周期末考加油。”
夏周舟看他，眼珠滴溜地转，心里有无法言喻的冲动。她偏头嘴唇擦过白纪远的侧脸，环住他的腰主动寻找对方温热的鼻息。她半启的唇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嗯”声，不成调子，掺杂白纪远前所未见的柔媚。
白纪远感受到柔软，电流般的触感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震得他神魂俱荡。
奇异的满足感在心间充盈，像是一个被吹大的气球渐渐鼓胀，想要它更大又怕下一秒爆炸。
夏周舟想——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管他呢，说不定出乎意料能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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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昏天黑地考了两周试，来到六月底，夏周舟终于解脱。
朦朦胧胧的清早，夏周舟和舍友走进考场。
第一束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万金浮动，坐在窗边的夏周舟奋笔疾书，随着光照浮动的角度在试卷上写完论述题的最后一个句号。
她的字清秀，笔迹削瘦，往往最后的一撇一捺拉得稍长便不由自主透出主人骨子里的傲气。
笔尖合盖,有如刀剑入鞘的锋芒，夏周舟检查完最后一遍试卷，迫不及待地离开座位然后将其其上交到讲台上。
夏周舟拿起手机站在门口等江茉她们出来，手机里准时传来白纪远的消息。
一颗白芨：【[左亲亲]二舟考完了？[右亲亲]】
夏夏周周：【考完了，就是很没底，感觉自己是在半猜半编。。】
一颗白芨：【考完就不要去想了，和舍友好好出去玩一下】
夏夏周周：【你现在在工作吗？】
白纪远回完肯定的答复就不再发消息了，正巧江茉也出来了，夏周舟放下手机装进裤袋。
江茉飞扑到夏周舟身上，声泪俱下佯装出受伤到破碎的姿态：“呜呜呜，好难啊二二！这次组里是下狠手啊，全是很细节的知识点！”
夏周舟拖住她，失笑，“暑假去打工，准备好重修的钱吧。”
“太绝情了，你！”江茉从她身上下来，不可置信地将手心朝向半开的嘴巴，一脸心碎的模样。
紧接着其他人也从考场出来，纷纷传来噩耗。
“算了，先去吃饭吧。”同寝室的学霸把手上的单肩包提到肩膀，止住唉声叹气的大家。
一群人脚步沉重地走下楼梯，人才刚走出教学楼，话题从考试聊到午餐吃什么，气氛突然就活跃。
披萨意面、川菜卤味、港式……
“好饿啊，饿到能吞下一头牛。”路过图书馆，舍友在听到一连串的提议后摸着干瘪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
这一幕正好被从图书馆出来的舍友男友听见，她瞬息抓到对方的影子矜持起来，抚摸肚子的手搭在身体两侧，脸上的肌肉微微僵硬。
“你……你怎么在图书馆，不是昨天考完了吗？”她结结巴巴，说话比平时慢不少。
大家暗笑，一个个双眼炯炯看热闹的样子，就差拿上一包瓜子和爆米花搬个小凳子边看边吃。
江茉笑吟吟，不料瞥见跟在男友身后慢一步出来的隽宸。
舍友简单介绍，夏周舟才知道男友和他是同班同学，早上一起来图书馆找书籍资料。
“你们去吃饭？”男友问道。
舍友点点头，隽宸若有所思地张望过来，与夏周舟视线碰个正着。他嘴角衔着一抹笑，扬起下颚示意。
夏周舟牵起肌肉挤出一层很浅的笑意，移开目光，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轻轻碾着脚跟无聊。
“我们正好要去吃火锅，一起吗？”男友问。
舍友眨着眼睛亮晶晶，像星星闪着点点的欣喜：“真的呀？正好我们不知道吃什么。”
江茉几人说可以，如果不介意她们做电灯泡的话。
男友落落大方牵起舍友的手：“没关系，正好我们就两个男生，人多点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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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家火锅店的老板娘是重庆人，味道非常正宗。”舍友男朋友在公交车上介绍，“我也是从微博上看到推荐所以想去试试看。”
……
夏周舟耳边充斥他们热烈的话题讨论，她看向车窗外闪过的景物无言，心绪正飘远，坐在后座的隽宸蓦然身体前倾，眉眼温柔朝她的方向开口道：“周舟，下周你有空吗？我们学院有个会议活动但是找不到能摄影的人。”
“可以啊。”夏周舟点头，她稍侧头，翘起唇面上有柔和的笑意，眼神并没有聚焦到隽宸身上像是想到什么兀自开心，“我不着急回桑城。”
隽宸居然就明白过来，想到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7月6日白纪远生日。
勾起的唇角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弧度而肌肉显得略微僵硬，隽宸垂下眼皮，不再看向夏周舟疏离冷静的眼神，身体重新靠到椅背上低低回了一句“谢谢”之后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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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店在美食街的尽头，浓郁的牛油味道和扑鼻的辛辣一股脑占据大脑兴奋按钮的上风。
店内熙熙攘攘，夏周舟他们寻了门口的一处坐下，几人轮流翻转点菜单。
“有什么忌口吗？”江茉问向在场的唯二两名男生。
“我都可以。”隽宸将点完菜的笔递给身边的人，表示随意。
菜点完，一个盘大如盆的九宫格火锅锅底被服务员端上桌，热气和香味钻进味蕾勾得人不断分泌口水。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被调侃得最多的就是在场唯一的情侣。
气氛正火热，一道尖细、暗藏怒意的女声强硬插进来打断了大家的话题。
“隽宸！”
夏周舟猛然一顿，她转头果然看到了祁欣然。
眼下，祁欣然一张俏丽的脸蛋结冰，眼睛威慑直直地看过来，原本压低的强势气质立刻显露无疑。
在场人被打断后的表情各异，碍于隽宸认识，就连脾气最暴最直的江茉也没率先发难。
隽宸见到她，先是浮起惊讶的神色随后他放下筷子，与她四目相对。
舍友男友认识她，好声好气地缓和气氛给大家介绍，“隽宸女友——隔壁影视学院的校花，祁欣然。”
大家或大胆或小心翼翼地扫过几眼，尝试接话。
祁欣然视线毫不遮掩、完完全全把自己的视线转悠一圈，将她们有些抵触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意识到不妥与之前的来势汹汹，面上牵起讪然的笑意，很快如水里的一尾小鱼隐入水底，“周舟，你也在呀。”
她故意跳过隽宸投来的视线，将谈话对象转到默默低头的夏周舟身上。
夏周舟只能微微尴尬地点头，打过招呼，“中午好，欣然好巧，你也来这边吃饭啊。”
祁欣然暗自舒口气，但口气诘难，“我和朋友在隔壁聚餐，隽宸你不说和别人有事情不来吗？结果你和夏……”察觉到自己话里有指责，她话音小了很多，有些嘘声。
不想把水引导别人那里，隽宸没等祁欣然把话说下去，他开口，但依旧坐在位置上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刚刚把事情做完，碰到平之女朋友和舍友，就一起来吃个饭。”
祁欣然笑得勉强，站立难安，她撩拨起自己发披到胸前，眼神闪烁不再与大家相碰，“我……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
等走远，祁欣然走进店与店之间狭窄昏暗的巷子，她矗立，尖利的美甲指尖扣上自己屈起的食指指腹，紧接着柔软粉嫩的皮肉泛起一阵白，印出红痕，她拿起电话搁置在耳边，静默待对方接通，在嘟的一声后，她立马开口，口吻急切，扭曲出一种别样的埋怨和不受控制的愤怒。
“能不能管管你女朋友，隽宸，隽宸为什么会和她一起吃饭？！……白纪远！”
语气激烈，祁欣然说着说着就急转而下哽咽，眼眶挂上泪珠，她似乎是告诫自己又像是威胁白纪远，喃喃呓语道：“你知不知道偷来的东西不好好保管，都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就很容易被人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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