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很有前途,跟我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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顃霄与李微言接触过的大多数魔族都不太一样。
他不觉得自己是魔。
因为他在魔这个概念诞生之前就已经呆在这里了。当时，这里只是一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三界的秩序也尚未形成。
他只是一直在这里趴伏沉睡着，再一睁眼时，这里就已经生诞生了被世人称为『魔』的东西，天空也被污浊的黑云笼罩。
但他无所谓，他只是在这里等人的。
只是等了数十万年，那个把他落在这里的人也没回来。
而那些混沌的奇怪生物『魔』，在这数十万年里，不断地互相争斗厮杀吞噬，逐渐生出了一套以强者为尊的秩序来，形成了部族和聚落。
顃霄的背上也生活着为数不少的魔族。
他总是沉睡的，偶尔睁开眼翻个身，就是一场巨大的地震。
他确实不是魔，而是组成了魔界的一部分，是大地。无数的生物借由他的养分而生存，部族们视他为图腾。
而顃霄，还在等人，虽然那个人并没有答应过一定会回来。
那人临走的时候，挎着一把黑刀，拍了拍年幼顃霄的脑袋，说：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了。当时的顃霄并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话地静静呆着。
当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可能已经死去的时候，他早已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如今的三界，应该就是那个人想要的样子吧。』他想。
他没有想到，在数十万年后，会再见到那把黑刀，只不过，它这次握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里。
他终于确信那个人大概已经真的死了。
而他也第一次听到了后世给那把黑刀起的名字：斩神刀。
顃霄觉得这个名字挺贴切的，只不过那把刀原来好像叫殒刃来着，那个人是这么称呼的。
殒刃的新主人李微言，此刻正跟着顃霄前往他的魔宫。有顃霄这座大山倚仗，一路上没有一个不长眼的魔物胆敢上前。毕竟再疯狂的魔物，都不会试图与大地为敌。
在这片土地上，顃霄是无敌。即便是善战如李微言，若是没有斩神刀，此刻恐怕早已经成了这片大地的新养分了。
与顃霄身上畸形增生的骨角相比起来，他的魔宫反而正常不少，至少看起来像是人待得了的地方。漆黑宫殿不规则的尖顶直冲云霄，不似高塔亦或者是云阁，而像是无数把黑色的尖刀直竖，看起来让人有些不安。
魔仆，不，是信徒们跪伏在宫殿前方，迎接魔尊的归来。
魔宫的内部比外部看起来还要正常，简直像是人住的地方，甚至有给普通凡人体格的家具，显然不是给顃霄这个身高几乎两倍于凡人的大个子准备的。
顃霄一进魔宫，一个个头小小的小女孩就小步跑了过来，抱着顃霄的腿甜甜地叫着爹爹。这小姑娘太小了以至于李微言甚至有些担心顃霄会一会不小心踩死她。
她的皮肤看起来像是长时间晒不到太阳而有些病态的发白，身上的须发皆白，只有那双眼睛是红色的。但是因为那张可爱的脸庞，显得这双红眼都有些水灵动人。
顃霄小心地抱起这个孩子，温柔地哄着她让她去后殿玩耍，爹爹有事要谈。在顃霄巨大的身形前，小姑娘坐在他的手上显得像是个寻常女儿家喜欢玩的小布娃娃。
这番反差让李微言着实有些震惊。
小姑娘乖乖地点了头，还怯生生地看了李微言一眼，然后就在仆人的带领下往后殿去了。
“那是……前辈的女儿？”李微言没想到顃霄居然会有子嗣。
“嗯，那是本尊的至宝。”顃霄的两只眼似乎都温柔了起来，但片刻就又恢复了正常，开始与李微言讨论长戎的计划。
李微言想按照长戎所设想的去暗中破坏掉能持续不断给魔族大军们补充力量的魔核，断了他们的补给。然后当她摆出魔界地图，一个一个指着天界推断出的魔核位置，并且谋划如何在不惊动更多敌人的情况下达成目标的时候，顃霄打了个哈欠。
“前辈……是觉得很无聊吗？”
“搞这么麻烦，你不如直接过去把斛崖杀了，剩下那个小子天天躲在魔宫里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省得这些功夫。”
李微言僵化了片刻。“前辈觉得，我能杀得了魔尊斛崖？”
顃霄上下打量了李微言一下，“有点悬，但也不是没可能。这样，你别在天上干了，你跟本尊干，本尊的力量借给你使。”
“那我们还是仔细研究一下魔核的情况好了。”
“天族那帮小子给你什么官当，值得你这么卖命。”顃霄还是没有放弃挖墙脚。
“呃……我……是天界总务司的信员。”
“信员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跑腿的。”
“那这样，你留下来，我帮你把斛崖干掉你来当魔尊怎么样。”
条件越说越离谱。李微言讪笑道：“我并不在意这些。”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尽心尽力替天族办事，小丫头，你是凡人出身吧，好不容易成仙，你就甘心做天族的跑腿？”
“凡人也好，仙人也罢，做什么我都无所谓，若是哪天必须成为妖魔才能继续斩妖除魔，我也绝不会推辞。”
顃霄无趣地哼了一声：“你们修道的总是讲这种大义凛然的废话，还真是有些配不上那把刀。”
李微言看向腰间斩神刀诧异道：“前辈认得这把刀？”
“那是本尊旧主的遗物，我如何不认得。”
李微言大惊，她只晓得这应该是上古之物，却没想到有这样大的来头。
“当年旧主拿着这把刀，杀尽了九天诸神，叫天地再无人神之分，使三界秩序重塑，而如今，居然落到一个甘心当天族狗腿子的黄毛丫头手上天天砍瓜切菜，啧啧啧。”顃霄直摇头。
“杀尽……九天诸神？”李微言从未听说过这段过往。
“你这样年轻的小辈自然不可能知道，如今天上的诸神，根本就不是母神创世时所创造的最初的神明。天上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后来者，哼，自恃身居高位，便以为万事万物皆由他们来定义了？可笑。”
李微言没缓过神来，什么叫天上的神明，是后来者？
“哼，创世之初的那些神明，在母神沉寂后就陷入了无限的纷争，他们的纷争使天地万物都陷入了苦难。吾主仁慈，不忍苍生受苦，便执此刀，杀尽了世间所有的神明，而她自己也下落不明。此刀如此辉煌伟大的功柄，居然在你手上蒙尘，啧。”
李微言被这段上古旧事震惊得合不上下巴。在天界所有的文书记载里都没有有关此事的任何文字，所有人都以为天上的诸神自创世伊始就已经在云端执掌三界了，因此神明们来管理三界似乎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如今却说天上这些所谓是神明是后来者，如何不叫人惊骇震撼。
“你这样看着本尊做甚，本尊活了近百万年，还要为了挖墙脚就编故事唬你一个小辈不成。”顃霄谈及旧主，便再无心去听她讲什么摧毁魔核的计划。
“你所需要的消息，待会我的属下会全部给你。而你自己的前程，你好好想想吧。”说罢便转身离开。
李微言并不是什么很忠实的神界保皇派，她的道心从始至终都是斩妖除魔而并非我欲成仙。可神若不是神，那妖魔就一定是妖魔？妖魔捕食人类，与人类吃牛羊的区别，很大吗？如今看来未必。她所行之事便是天道正理？也未必。
天理如何，与她并无关系。
她所要做的，始终是保全人间。
李微言握紧了斩神刀的刀柄，轻叹了声：“若真如他所说，那你跟着我倒是受了不少委屈。”
斩神刀静默无语。
它没有剑灵这种东西，它始终是一把沉默的刀。
李微言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
魔宫的仆人给李微言准备了吃食，但李微言只看了一眼那些黑漆漆的怪东西就决定以后拿玄石当饭吃算了。她就不该指望魔界能有能吃的东西，这些所谓的佳肴看起来跟直接从魔傀身上割肉似乎也没差太多。
“早知道出门前打包几份糯米糕了，走得太匆忙，亏了。”
随着几颗玄石下肚，李微言身上的伤口也逐渐全部愈合。顃霄的奴仆给她送来了魔界除顃霄所辖区域外所有准确的地形图和各地的情报。李微言接过资料就开始一刻不带休息地开始整合情报。
这个内应，说坑很坑，差点把她弄死，说靠谱又非常靠谱，这些情报比天界给的详细的多，确实能帮上不少忙。
魔界没有日夜之分，只能靠沙漏来计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感知时间的征兆。李微言埋头在那堆资料里，试图将目标地点的地形优势和可利用的事物理清，期间顃霄也没来打扰过她，反倒是那个白发的小姑娘从门口探头偷偷看她，被发现了就立刻缩了回去。
小姑娘对李微言的到来显得十分好奇。这也不奇怪，这里应该许久没有来过什么外人了。而且李微言身上的气息也跟她平时见到的人完全不同。
李微言花了大概几个时辰将所需的信息全部整理完毕，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出门干活，那个白发的小姑娘似乎一直躲在走廊偷看她，一听见她的动静，就迈着小步哒哒哒地跑开了，李微言出门就只看到走廊拐角的一个掠过的裙角。
又好奇又怕生，顃霄的这个小女儿还真是像猫儿一般。
顃霄的魔宫似乎有着特别的结界，在这里李微言无法施展瞬行，只能快步走出。她寻到正在逗女儿的顃霄，一番道谢后就准备辞行。
“你就打算这么出去？”顃霄撇眼看她。小姑娘则又躲到了父亲的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
“有何不妥？”
“哼。”顃霄冷笑一声。“就你这样的，无论是放出法力还是隐藏灵力，只要走出本尊所辖范围，立刻就会被当成一块长脚的肥肉，还想着暗中行动，呵。”
“我会隐息。”
“雕虫小技顶多骗骗地面上那些孱弱的废物，在底下这可不通用。”
“那……依前辈看，我该如何行事？”
顃霄丢给她一颗天魔内丹。强烈的魔气让李微言皱起眉头：“这是？”
“把这玩意吞了，你走到斛崖面前他都认不出你是天族孽障。”
……喂这根本就是入魔了吧！
“要么吞要么出去就被追，反正到时候你自己选。你不是说不在乎是做神还是做魔么，不会只是漂亮话吧。”顃霄并不着急，反正到时候倒霉的又不是他。
李微言咬着牙假笑谢过了魔尊的好意，把魔丹揣在怀里就告辞了。
顃霄的算盘响得她都能听见了，她一旦入魔，就再也不能回到人间，只能老老实实留下来跟他□□工。他到底是魔尊还是人贩子。
李微言一出魔宫就隐去所有本身的气息，只让怀中那颗魔丹的魔气溢出来伪装成魔族的气息。借用魔丹的力量和准确的地图信息，李微言终于得以在这浊气横行的魔界进行快速神行。
魔界的范围并不比人间小，即便神行起来也颇耗些时间。多亏了魔丹的伪装，她的神行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不过本来魔界的注意力也大都放在了交界地那边，没有人会想到天族还能从别的地方进入魔界。
李微言需要破坏掉的魔核，是人为创造出的储藏魔力的巨大容器，就像蓄水池一般，平日不需要的时候就蓄水，需要的时候就开闸供应巨量的魔力消耗，战争就是其中一种需要开闸的情况。
“希望速战速决。”
家里还有人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