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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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更深露重。
我闭眼假寐于床榻之上,听着周边声响。似乎是因为经历了许多许多,付观南不在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每日紧张兮兮的,终于有了平稳的呼吸声。
我睁开眼。
窗户关着,今夜天边似乎没有月亮,只余漆黑一片。
四更天。我终于听见福伯口中那“奇怪”之声。那是一种仿若来自天边的声响,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我侧耳,只感觉是一群人的怒吼,又或者是哀嚎,密密麻麻,如同针眼一样扎在我身上,我只觉心慌。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未等我细想,倏尔,付观南一声惊呼,他自桌上摔了下去。
我掀起被褥,急急去扶他,“怎么还能摔下来呢,你且小心些。”他攀上我的手,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道:“娘子,我好像、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叫得很凄惨。不对、好像不是叫我。”他挠挠头,“是叫,安平止。”
安平止?
好熟悉的名字。
我抚摸他的后背,道:“许是你这几天被吓到了,便做了这个梦,别吓自己了。”
我话毕,摸摸他的头,让他安心些。正当付观南安静下来时,屋外那诡异之声再次袭来,我眉头一皱,却见付观南再度蜷缩起来,痛苦地呲牙咧嘴。
“付观南?”
他不应,抱着头。
我惊觉不妙,连忙拉着他的手,自指尖向他传递安神法术,暖流自四肢融进胸膛,他逐渐平稳下来,握紧我的手,道:“我听见了,不是梦见的。”
“我知道,我信。”
我回握他的手。
付观南彻底睡不着了,瞪着眼睛与我对视。我打算大方一回,将他拉上床榻,他僵直地窝在被褥里,仍旧直直盯着我。我叹口气,让他往里让一让,遂也钻进了被窝。我与他紧挨着,感受彼此的体温,手也紧握着,如同长在了一起。
付观南终于闭上眼睛。
我施了个法,在他身边罩了一层屏蔽,帮他挡住那些奇怪声音,让他安心睡个觉。
只是,这诡异之声怎么会与夫君有如此强烈的联系?
安平止又是谁?
也许,明日天亮,我得去找福伯问个清楚明白。
——
晨雾蒙蒙。
我推开窗,吸了一口气。
付观南晃晃悠悠的,眼睛下面一圈青,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失了魂一样。”
付观南无精打采地眨眨眼,“你试试便知道了,我一辈子没有一夜那么难熬的。”
我有些心疼他。
“走,我替你讨公道去。”我拉着他的手,绕过客栈里的行路人,一路走至福伯的房门前,抬手叩了叩门。
无人应答。
我道:“福伯?”
仍旧毫无动静。
付观南道:“应是不在吧。你找他作甚?那个诡异的声音难道是他弄的?话说,这样的客栈生意居然还能很好。”
我与夫君一同瞅瞅楼下的顾客,大清早的便不少了。
我道:“也许,他们听不见那怪声音呢?”
“啊?更诡异了?”付观南嘶哈一声,抖抖身子。
我回首,看看紧闭的房门,“看来是不在,我们先……”未等我说完这句,阖紧的房门倏尔开了一丝缝。
我抬袖,没风。
“走,去看看。”太过诡异了,我心道。
入了屋,仍旧是那样一副朴素破落的模样,桌上茶具摆放整齐,被褥亦叠得板板正正,福伯倒是个循规蹈矩、一丝不苟的人,他身上的神秘真是让人好奇,可惜转了一圈,未见其人。
付观南道:“白来一趟。”
我无奈点头,欲推门离开,却在此刻,听闻床榻对着的墙面传出“砰砰”两声重击。
我与付观南对视。
他艰难咽下口水,道:“你听见了么?那是啥玩意呀?”
我眯眯眼,转身走去,右手伸出欲去触摸墙面,左手则向后一递,待付观南老老实实攥住我的手后,我心一横,右手前伸。
没有阻碍。
我的手直直穿过墙面,如同透过一层结界一般。
“哇,”付观南惊呼一声,“这是通往哪儿的?”
我亦不知,恐有危险发声生我示意付观南放开我,他犹豫片刻后松下,我便继续手往前伸,见没发生奇怪事情,我心安一刻,便尝试着踏进去。
一只脚在墙壁内。
半刻,无事。
我呼出一口气,正要转过身,倏尔,墙壁内如同一个海上漩涡,一股强大吸力袭来,我身子不稳,竟险些摔倒。这般吸力竟让我难以施展法术,只能无奈任人宰割,愈陷愈深。回首,我见结界外付观南一脸惊恐,他呼喊着,却无法穿透这结界。
他要来拉我。
我大喊:“别进。”
然而,结界隔离的不止是他的声音,亦有我的。
我看着他手脚穿过了墙面,却只觉脑子愈发昏沉,眼皮即刻支撑不住,身子软绵绵地向下飘去,耳边还残留着付观南的呼唤,只是声音愈来愈小。
愈来愈小。
——
一片漆黑。
我在漆黑中挣开眼睛。
没有付观南,没有声响,没有色彩,这是什么地方?我伸出手胡乱挥动,欲施个法术照亮,可弹指一挥,却没有平日里精气汇聚之感。
没有任何变化。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尝试、失败,再尝试、再失败。我额上滴下的汗落入脖颈,仍旧没有丝毫变化,而这里的一切都像没有时间的流逝。
我恍惚蹲下。
黑暗中,我埋头于膝盖之上,却陡然想起付观南,他又怎么样了?也陷入这黑暗之中么?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呢?
我正担忧,却觉五感逐渐回复,耳边有了一些声响,是嘈杂的叫卖声,一声叠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而后,眼前逐渐由纯色的黑变得亮堂起来。
我抬首。
眼前不再是虚无之境,反而一片繁华。
夜晚,一条长长的街道,两侧摆满了花灯,沿街满是铺子,一个接着一个。街上行人不断,不乏牵着手的少男少女,满脸笑意,笑魇如花。
花灯如昼。
这番情景,美得很。
我起身,恍惚地行走在街上,听小贩吆喝,“姑娘,猜灯谜么?猜对了有花灯呦,”有小青年执手相看泪眼,“我与你相执手、共白头,今日便向牛郎织女起誓,相守一生一世。”
我越走越觉得熟悉之感涌上心头,直至路过街边牛肉面的摊子,我终于想起,这里的情景、人物,皆像极了我初入凡尘,与付观南首次相见的模样。
我这是回到了过去?
若是如此的话……我急急忙忙跑向灯谜大会之处,我与付观南相识便是在那儿。
我穿梭于人群中。
半盏茶时间,终于行至目的地,眼睛四处张望,终是在人群最头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我欣喜如狂。
差点落下一两滴热泪。
张张嘴,我唤出他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周遭声音过于嘈杂,他没甚反应。
我挤过人群。
台上铜锣一响,“各位各位,承蒙各位关照,一年一度的灯谜大会如约而至,规则呢,仍旧是往年那一套,一共十个谜底,谁答出便任选一个花灯,再送今夜的湖上花灯游会。”
我无心听这些。
只是灯谜大会属实有吸引力,不一会儿便聚集了更多人群,我只得眼睁睁看着我与付观南离得愈来愈远。
前几个灯谜已出。
皆是一个小姑娘回答而出。
我在人群最后,实在是看不见这个小姑娘是谁,只能看见付观南摇着一把折扇,微笑地侧脸面对那位才识过人的小姑娘。
我被人群挤得疼。
终于,开了第十题。
“各位各位,最后一题,谜面是久雨初晴,我们且看这位姑娘能否给出谜底。”
这回,小姑娘没说话。
然后,我看见摇着折扇的付观南不摇折扇了,他皱着眉,看着这谜面轻轻摇了摇头。
“有哪位知晓谜底么?”
我在心道,昨。
“各位各位,知晓的便来答,花灯游可是珍贵着呢,送不出去岂不是浪费了。”
话音刚落,我便看见付观南那个大草包举了举折扇。
哈,他能会?
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与他相识时,他一题未答出,还让同宗的弟弟笑话了好一通。
“来来来,这位公子。”
“谜底是,昨。”
嘶,我倒吸口凉气,不禁抱住双臂,太可疑了吧。
不禁如此,他那般小气抠门之人,竟还风度翩翩说了一句:“这最后一题便算是我赠予那位姑娘的,这花灯游便请姑娘好好欣赏罢。”说罢,他又摇了摇折扇,好一副气派。
花灯送了出去。
才子助了佳人。
众人散开,灯谜大会下,只余我一人在原地怔愣。
现下,我本是可以健步如飞,冲到付观南身侧打醒他这个没良心的,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位猜灯谜的小姑娘时,我这腿便像是被施了法一样动弹不得。
姑娘欠一欠身,“谢过公子了。”
付观南摆摆手,虚扶了一下,道:“不必这样,十题之中姑娘答对了九题,这花灯与游会本就是属于姑娘的,在下相助也是欣赏姑娘的才学,毕竟灯谜大会上,鲜少有女子胜出。”
你倒是看看我呀,别说十题了,百题我亦能给你答出来。
我哼出一口气。
付观南啊付观南。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才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