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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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放榜那天，李敏尔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
程星和谢嘉木成绩都不错，考上一中没什么问题，今晚多做些菜，给孩子们庆祝升学。
八点半，一家人围坐在电脑旁，页面停留在省中招网。
程星和谢嘉木坐在凳子上拿着自己的准考证，程星很淡定地将自己的准考证信息输进去，成绩信息很快弹出来，程星扫了一眼。
语文115，数学118，英语105，物理95，化学92，道德与法治82，历史80，总分687。
程星的数学扣了两分，早就已经对过答案，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她是哪道题被扣了分。
轮到谢嘉木查成绩，程星反而紧张起来，缓冲的小白圈转啊转，转了十几秒成绩才出来。
语文60，数学21，英语38，物理41，化学30，道德与法治18，历史22，总分230。
程星两眼一黑差点厥过去，李敏尔和程铭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不可能。”程星一遍一遍地看屏幕前的数字。
程星扭头看向谢嘉木，谢嘉木神色淡然。
一科成绩异常，可能是改卷过程中出了问题，但科科异常，要不就是系统bug要不就是没有异常。
程星不相信谢嘉木考出的这个分数，中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谢嘉木明明考得不错，就算发挥失常也不可能失常到两百分。
“哥，一定是系统出错了，我们退出去再查一次。”程星断言。
程铭也说：“是啊，我们再查一次看看。”
程星抢过谢嘉木的准考证，重复查了好几次，数字没有任何变化。
“哥，我们去申请复核成绩。”
“不用了。”
谢嘉木站起身，对身后的李敏尔和程铭说，“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程星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这一年多以来，谢嘉木一心扑在学习上，日夜刻苦努力，每一次考试稳步上升，为什么他偏偏在中考这么关键的考试上滑铁卢？
谢嘉木没有解释什么，低头走出房间，李敏尔看着他的背影，难过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程铭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敏尔，安慰老婆，也在安慰自己，“考试不代表一切，往前看吧。”
谢嘉木这个成绩考不上一中，甚至上不了任何一所公立高中，上私立高中的话需要的钱又不是程家这个普通家庭能承担的，最后可能只有一个选择——去职高。
一顿晚饭吃得压抑，各有各的忧愁与烦恼，气压低到空气仿佛结了冰。
快吃完的时候，程铭故作轻松地说：“中考已经结束了，嘉木你别太放在心上了。”
谢嘉木低头没有说话。
“过段时间我们去看几所私立高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谢嘉木抿抿下嘴唇，抬起头说：“叔叔，我想去职高。”
他声音坚定，像是已经深思熟虑了很久。
“职高也能考大学，我想去职高。”
程铭说：“学费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不够的话还找你小姑借一点。”
谢嘉木手一顿，筷子掉在了地上，身旁的程星帮他捡了起来。
程星和李敏尔把讶异的目光投向程铭，饭桌上竟然出现了“小姑”二字。
程铭憨厚一笑，“虽然你小姑不待见我，但毕竟是亲兄妹，我找她开口，她还是会借的。”
谢嘉木说：“叔叔，职高读三年，也能参加高考，梧城没有什么好的私立高中，环境跟职高差不多，我们没有必要再向小姑借钱。”
这个“再”字很微妙，程铭脸上的表情凝固。
沉默许久的李敏尔开口：“嘉木，虽然职高也能参加高考，但和普通考生的选择范围不一样，通过职高参加高考会比别人少很多选择专业的机会。”
李敏尔理性的分析，谢嘉木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现在比较看重的是职高学费便宜，每个学期还有补助，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而且职高的学习环境，你能保证三年后你没有被影响，正常参加高考吗？”
谢嘉木目光灼灼，“我能保证。”
李敏尔长吁一口气，在心里认命地想，谢嘉木不愧是林沐的儿子。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认定的事情雷打不动，固执到不通情理，谁劝都不管用。
毕竟当初林沐就是像这样放弃一切去临州的。
李敏尔站起身来，收拾餐桌残局。
程星很难接受谢嘉木考不上高中的这个事实，天天逃避似的往晚心家里跑。
这天走进晚心家的大门，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吴宙挽着衬衫的袖子，拿着喷水壶在给几盆向日葵浇水。
程星走过来打了一个招呼，吴宙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她说话。
向日葵朝着太阳开得热烈，金灿灿的花瓣肆意张扬。
“听晚心说你这次中考拿了很高的分。”
程星下意识地笑，但嘴角很僵，最后呈现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效果。
吴宙却爽朗地笑出声，“怎么，考得好还不开心？”
程星摇摇头，吴宙却马上猜出她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你哥没考好？”
程星用手扯了扯向日葵的花瓣，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却没有。
吴宙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也许他有自己的理由吧。”
“什么理由？”程星急切地追问，她想知道答案。
“可能是某种特殊的理由，你可以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不过我是觉得无论什么理由都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事情已经这样了。”吴宙阐述自己的观点。
“是吗？”程星反问。
“是，现在要做不是沉浸在过往考试的悲伤，而且向前看，毕竟人生不止一场重要考试。”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们能做的只有当下，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我懂了，谢谢。”
程星胸口的憋闷豁然开朗，她脚步轻盈地跑去找晚心，吴宙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晚心在二楼阳台看到了这一幕，等程星上来，问她：“你刚刚跟我哥说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
程星笑了笑，随口说：“你哥教我怎么养向日葵。”
“怎么养？”
“按时浇水，天天晒太阳。”
程星和晚心聊了一下午，走的时候在门口碰到吴宙。
吴宙换了一件浅蓝色短袖，头发剪短了，看起来年少了几岁，倒是像跟程星她们一般大了。
程星看着他有些局促地问：“要走了？”
“嗯。”程星礼貌地笑了一下。
“我刚好要出门，顺道送你一趟吧。”
程星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没想到吴宙愣住了，他愣了差不多五秒钟才说：“去宁乌街。”
他想了想又补充：“同学聚会。”
宁乌街是梧城有名的餐馆酒吧ktv聚集地，同学聚会选在这里挺正常的，也的确与程星家顺路。
只是吴宙不知道，像程星这种没有夜生活的好学生乖孩子，对宁乌街的印象只剩下酒吧一条街。
“吴宙。”程星柔声叫他，吴宙恍了恍神。
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但吴宙是晚心的哥哥，四舍五入也是程星的长辈，她还是说了。
程星怯怯地开口：“烟瘾酒瘾一旦染上很难戒掉。”
“你年纪也不大，最好还是不要接触太多这种东西。”
吴宙的脸僵住了，什么叫你年纪也不大，什么叫不要接触太多这种…东西。
他不敢想自己在她心里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虽然他确实抽烟，但没有什么烟瘾，而且他平常也不怎么喝酒。
“宁乌街那边晚上还是少去比较好。”程星小心翼翼地建议。
界限感这种东西，程星是真的拿捏不好，她最害怕自己表达的关心在别人眼里是多管闲事。
吴宙恍然大悟，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去那边吃个饭。”
程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吴宙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并决定开始戒烟，他再也不会让程星有机会撞见他抽烟。
吴宙把程星送回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才打转方向盘调头回家。
他今天不用去宁乌街，也没有什么同学聚会，只是单纯想送她回家而已。
车载广播正好是音乐频道，在播放一首吴宙曾听过的一首流行粤语歌。
“你都讲过爱是终身献奉。”
“不计较亦无求，原来未足够。”
名字叫走狗，吴宙曾经觉得难以理解，每一句歌词都难以理解，而现在他对一个人动心之后，他听懂了走狗。
原来喜欢上别人，多么骄傲的人都会变得卑微。
他比谁都清楚他不应该对她动心，但有时候你明白的，人无非控制自己的心。
所以就让他卑劣，就让他守望，就让他持续这场暗恋，也许在多年以后，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到她面前，笑着告诉她：
——程星，我喜欢你很久了，都久到我可以做你男朋友了。
也许永远不会有这个画面出现，但哪又怎样，这本来就是属于他一个人无望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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