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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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梦有些奇怪，苏敛意拧着眉，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一处土瓦房内，她的前方有两个人，妇人身着土布灰衣，手持藤编毫不留情地打在另一个小女孩身上。
藤鞭落在女孩裸露的手臂上，印下了深深的红痕。
稚童的声音由远及近，纤细狭长，诉说着无尽的委屈。
四下一片皆静，除了她以外再无他人，苏敛意几乎没有犹豫，大步向前挡在两人中间，此时藤条自上方垂落，穿过她的身体，又重重地拍在女孩的身上。
苏敛意回头，余光瞥见那个哭成泪人的小女孩，顿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回过神来，自梦中惊醒，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小音也被苏敛意的情绪波动影响，自待机中苏醒，慌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敛意挠了挠后脑勺，又摇了摇头：“没什么，睡吧。”说完又自顾自地蜷缩在被褥里，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梦。
她反应了过来，这又是属于小女孩的记忆，只是那些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但是这些女孩亲历的现实提醒着她，这个世界的真实。
这是一个充斥着灵力的世界，此间生灵天生携带着操纵灵力的天赋，灵力几乎可以取代现实世界里的能源，成为最重要的力量源泉。
但人族中拥有掌控灵力媒介者万里挑一，天赋好者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凤毛麟角的程度，那些人自称为修道者，也可以唤作修仙者。
架不住人多，在人类凭借着数量优势在这广袤的大地上站稳脚跟，建立了以万仙联盟为基础的修仙世界，占据了近乎一半以上的地域，涵盖大陆的极南与极北地区。
大陆幅员辽阔，物种繁多，修士与他们这类凡人思想文化并不互通，互相并没有身份认同。
而事实也是如此，若亲族观念这条纽带系着，他们这类无灵根者多半会成为修仙者眼里的蝼蚁，比起人族，与这些修仙者同样拥有灵根的妖族反倒成了他们眼里的同类。
所以这个世界人族与妖族混杂，不分彼此。
凡人依靠劳动换取修仙者的保护，一些姿色好的会被好色的修仙者挑中，成为其的妾室或者通房，但这里的人并不会觉得给修真者做妾有什么问题，成为其家庭的一员反倒被称为光宗耀祖。
凡人女性即便没被修仙者选中，也可能会被拐卖或者是许配给凡人家，在十四岁后便成为人妇，此后余生会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而小书敛意便是被拐卖来天堑角的凡人女子，但她天生内向文静，气质沉稳，似是大家小姐出生，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一行人只将她当作货物，以她的姿色骗取好色之徒的财物。
她不从，所面临的则是梦中那带刺藤条的鞭打，炎热的夏季，安静的丛林里时常会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挺直的后背生生被牙婆之流打断，身体经常青一片紫一片。
许是经历了太多，她的心变得麻木，被现实腐朽，成为了它们眼里乖巧的小女孩，牙婆对她放宽了心，却不想这不过缓兵之计。
待到小女孩自深夜中持刀刺中那些几乎称不上是人的家伙，血色浸染了三个男人及两个妇女的衣襟。
那一刻，小书敛意面容有着说不清的平静，一如往常那般麻木，一潭死水。
谁都不知道，小女孩精通药理，药物的相互作用，在她忘记自己的身世时依然跟随她，走过这一程路。
这个不知来历的小女孩成为这嵇州城南城凡人集市中毫不起眼的人，平日里靠卖草药为生，原本应该泯灭在尘埃里。
这一年，但年仅十三岁的她却凭借着自己几乎恐怖的记忆力，一路碾压各大凡人贵族势力，为自己搏到了在城里唯一的修仙门派—丹焰宗里工作的机会。
这里的修仙者不多，大多数杂役自然而然落到了凡人头上，虽说如此，仙凡鸿沟依然难以抹灭，他们虽然跨越了地理上联通南北的登仙桥。
进入宗门的他们也受到了极为严格的规章限制，仅能自由出入偏北的农舍村庄，她的选择并不多。
如今只是她入职的第一个月，还没到书契里上交收成的时间，便因不明原因失去了生命，紧接着便是她穿越而来，接管了她的身体，还有仅剩的这份田地。
地在名义上虽隶属丹焰宗，但是订立了契书后实际控制权已经给了她，可任由她把握，只是地里的收成需要上交九成给宗门，剩下留给自己裹腹。
相比在外风餐露宿，这里显然好上不少。
苏敛意沉默着，有些愧疚地望向窗外，窗户未关，依然能看到那些长势一般的灵稻，最终顶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竖日，日光自地平线缓缓上升，清晨的水田里水稻耷拉着有些干扁的稻穗，迎风摇曳。
苏敛意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体，也没在意自己身着一身素白的中衣，随便批了层外套就迎风开了门，揉了揉双眼目光注视着快要比她高的水稻，五味杂陈。
“记忆虽不全，小书敛意前生十几年的记忆仅有四五年里是极为深刻的，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她记忆里轻描淡写的惊吓而死，虽然她有些感性，却也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些记忆小音也能看到，只是无法感同身受，再怎么活泼，它内里依旧是个机器人，难以与人类共感，但是这些经历确实不那么美好，对于小书敛意而言，却也是死得憋屈。
指尖缓缓划过粗糙的稻穗，不知不觉间，苏敛意的身体颤抖着，眼角渗出泪滴，止不住地抽噎，似乎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不甘。
空间还未恢复，她的神识也无法穿过隔离在空间外那处诡谲的风暴，无法真正去感受到小书敛意死前的那种极为不宁的心绪。
“是不甘吗？”苏敛意喃喃道。
“苏苏，没事的，我们重新开拓空间，等到小音强大起来了，能干涉外界后来保护主人与小书书，而且这个世界的灵力对小音而言极为重要，通过灵植为媒介，或许这次我们也用不了十几年了。”
说完还在她脑海里捏了捏本就不存在的小手，又回到了往先的神情，稻穗迎风擦过少女脸颊，带来些痒意，将少女自沉默中唤醒。
周遭一片寂静，荒凉的土地上隐约飘来些还未消散的泥土清香，夹杂在青草之中，颇有些回到末世前的田园之息，恬淡而美好。
卷入权力漩涡后，她已经好久没有如此下细地看着这些作物，为了□□第七区的发展，所有的资源尽数出自小音的空间之中，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在这物资匮乏的末世，仅凭双手便能种出一片新世界。
只可惜世界随着她的死亡而崩塌，想要再度复原，也不知会经历多少岁月。
无论如何，她也会至少替小书敛意好好爱护她留下的东西……
少女叹息着，右手捻起一条长得有些干瘪的稻穗，放在鼻息旁轻嗅了几下，一股与普通水稻没什么差别的香味萦绕在周围，昭示着稻子即将成熟。
她没记错的话，这些水稻才种下去一个月，便长得如此之好，属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正当她疑惑之际，脑海里忽的浮现出一张画满符文的黄纸，灵光一瞬而过，苏敛意忙不迭地松开手指，生怕一个失手折断这本来就不多的稻穗。
“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什么吓到你了吗？”
小音的声音接踵而至，苏敛意揉皱眉眼，后脑勺依旧隐隐犯痛。
“融合另一个人的记忆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先别管我，没事的，你来看看田里的稻谷，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吸纳灵力反哺结成的灵稻。”
说完少女指了指前方摇曳着的稻穗，不想再提及小书敛意的事，只要她灵魂没有消散就好。
小音似是习惯了苏敛意的口径，便顺着她的意接话：“这种灵稻的灵气不多，虽然如此，拿来给空间当养分则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这块地产量不高，若按契约交完那九成，我就基本没多少余粮留给自己，更何况下个月也需要上交不少于这个月的粮食。”苏敛意垂着头，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
小女孩的身体太过瘦弱，想也不用想，定是长期颠簸的生活造成的。
苏敛意方才得知这个世界的种地方式，这个世界的亩产普遍很低，但架不住周期短，在修仙术法的帮助下，基本能做到一月一熟。
只可惜修仙者忙着攻坚长生之路，这些差事也自然而然留给了他们这些凡人灵植师，也算是为凡人在修仙者城池里站稳脚跟打下了基础。
“哦，那我们该怎么办……”小音嘟囔道。
苏敛意右手将垂下的发丝别到身后，凝神注视着她现在仅剩的七亩地，小书敛意留给她的资产。
“地既然留给了我，那我便还她一个茂盛的田土，我想，她也是会高兴的。”
“况且，修复空间需要植物，无论如何我也必须要开垦这块地，灵稻既然已经成熟，下一个种植月即将开始，当务之急是收割灵稻。”
少女目光坚毅，低声细语，似是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
说完便折返回草屋，在宗门配备的农具中挑出了一把有点生锈的弯镰刀，放在手中把玩，又在小音不解的目光下来到了门外，迎着烈阳似乎毫无顾忌地开始工作。
一系列行云流水看得小音一脸不解，脑海里乱糟糟的，没有回应她的话。
“我说符篆呢？小音你有什么见解吗？你好像是可以探查到灵力的？”苏敛意不确定出声问道。
“嗯嗯……”小音肯定回答，还想再说点什么，苏敛意又接话道：
“如果能以言语解构，你可以试试将你所认为的告诉我，这个世上或许会有力量实体，到时候用器械作为我自己，通过科学以力借力，应该是可行的。”
如同热武器一般，她只是作为一个操作者，不需要以自身力量为媒介也能驱动庞大的杀伤力。
小音又嗯了一声，系统思绪杂乱，费力地整理着这些消息，许久没有回应。
苏敛意也没注意，目光径直盯向了田里。
夜雨才停没多久，土地上冒出些杂草的嫩芽，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有打理，在田坎附近凌乱地扎堆，整个梯田之下只有门前这块靠近小河，原主便将这里开辟成水田种植稻谷。
苏敛意扎起袖子，一路踩着松软的泥土，蹲下身子，随手捻起田里的泥土，鼻尖感受着泥土传来的属于青草的香气，等了半天，耳畔才幽幽传来小音的报告。
“苏苏，这些土地的肥力不错，综合评级能到a，用来套种，实际种植用不了太多肥料，而且我才探到，这里并没有肥料。”
少女讶异地望向飘着浮萍的水面，脑海里接受了土地信息。
要知道，小音的监测系统对于土地的评价中s为最佳，a便到了传统意义上属于黑土地的范畴了。
无论是何种土地，在末世皆为废墟，她空间里也才堪堪移植了b级土。
见苏敛意还没反应过来，小音又接着道：“对了，忘了告诉苏苏，方才小音借着灵稻吸了点灵力，现在空间已经解锁了一小块，这是你放在箱子里的水稻。”
她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稻谷，稻谷外裹着一层金黄色的外皮，看着似乎还未放置多久。
在空间未恢复之时，法则不会运转，时间是属于停滞状态的。
苏敛意将稻谷捧在眼前，借着阳光想要看清楚手上种子与所谓灵稻的差异，仅仅只是在体型的变化，她空间里的稻谷属于杂交稻，谷种要比这里的大上许多倍。
也许味道也会好一些，苏敛意有些不确定。
“我想，要不要试试看种这些稻……”苏敛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