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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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瑶一家如往常一样，翘首以盼地守在电视机前等待《大茶商》播出，今天是大结局播出的日子。
最开始孙瑶是因为《娱乐大爆炸》里李枕的采访才知道这部剧的，她和她妈冲着李枕那张脸打开的《大茶商》，本打算等赵复洲下线她们就不看了，如今却是迷上了整部剧，一集不落地追到了大结局。
孙瑶只能说没办法，黎曼贞是事业线真的好好看，当然了，感情线也很好看，但是太短了，杨文炎死后黎曼贞专心事业了，孙母深有体会地感叹道：男人就是女人事业路上的绊脚石啊。
黎曼贞很长寿，在共和国建立的几十年后她的身体依旧很硬朗。
早年走南闯北，与各色人物周旋，晚年黎曼贞不想再过得那么忙碌了，她想好好感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
老年黎曼贞仍然是由沈念安饰演，为此她做了倒模。
杜远津在邀请沈念安出演之前就告诉过她，后期需要她做倒模，他最初还担心沈念安会不乐意，没想到沈念安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脸上做倒模，全脸都会被石膏覆盖，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很多演员做了一次就有阴影了，直言做倒模让人有一种濒死的感觉，像是被活埋了一样。
沈念安做倒模的时候，杜导专门守在在旁边盯着，就怕出了什么岔子。
黎曼贞坐在轮椅上，尽管她已发鬓全白，脸上布满皱纹，可她身上那股从容淡然的气质仍然让她有着不同寻常的美丽，那是一种超越年龄、皮囊的，由内而外的气质。
此时观众们才惊觉最初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个年少烂漫的少女，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了，眼里不再是对心上人的眷恋，取而代之的是饱经风霜的沧桑和通透。
黎曼贞的曾孙女推着她在京城大学里散步，当年她得知杨文炎的死讯便晕倒了，醒来后大夫告诉她已有两月的身孕，她强打起精神，怀着孕操持家业，五个月大的时候发现肚子比一般孕妇要大些，才知竟然怀的双胎。
她生下了一子一女，男孩姓杨，女孩姓黎。不幸的是她的儿子和她的丈夫一样，死在了运茶途中，不过他不是被土匪杀死的，他是被国党的人杀死的，他们不由分说地当场击毙了她的儿子，抢走了运送的茶叶，给出的理由是怀疑他是地下党。
在儿子的死讯传来后，她联系了几位结交的政要，再利用自己在商界的影响力向国党政府施压，国党涉事部门归还了茶叶，开枪的士兵偿了命，这样的结果不是黎曼贞满意的，可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这件事也成了黎曼贞暗中支援地下党的原因之一，既然国党给他们安上了这个罪名，那她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头上被盖上的这么大顶帽子。
杨家旁支借此机会，以杨家不能没有继承人的理由要求黎曼贞过继旁支男丁，黎曼贞则寸步不让。
杨文炎身死，杨老爷子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承受不了打击，没过几日也跟着去了，杨家群龙无首，平时经常来杨家打秋风的旁支却在那时袖手旁观，是黎曼贞力挽狂澜，才护住了杨家的家业，如今这些旁支竟还好意思舔着脸凑过来。
黎曼贞以有女继承家业为由拒绝了旁支，她女儿也早早参与了家中产业，经商天赋比儿子更加出众。
旁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登报质问黎曼贞和她女儿这个外姓人是否是想吞并夫家产业，试图以舆论来逼迫黎曼贞就范。
黎曼贞则写了一篇言辞恳切的文章，发表在了影响力最大的几家报纸上，文章字字珠玑，质问他们，封建王朝已被推翻，如今已是人人平等的新时代，第一任总理曾大力倡导“男女平等”，既然如此女儿为何不能做家业的继承人？姓氏是否比血缘关系更加重要？更何况她的女儿胜诸多男儿远矣……
这些话在当时的民国社会中引起了轰动，诸多自诩进步青年的男男女女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随大流，都纷纷公开发表言论支持黎曼贞，国民政府出于无奈也只能支持黎曼贞，如果不支持，民国成立时口口声声的“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
毫无疑问的，黎曼贞赢得了这场舆论战的胜利。
看着周围的景色，黎曼贞在心中感慨万千：物是人非，燕京大学的变化居然这么大了。
不对，她暗笑自己年纪大了，记不清事了，燕京大学早改了名了，现在应该叫它京城大学。
也许是越老越像个小孩子，她有些不满地向曾孙女抱怨道：“也不知道谁改的名，燕京大学听着多好呀。”
紧接着她不知是在对谁说，又或者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们那会啊，谁家要是有个读燕京大学的亲戚那可是个长脸的事儿。”
曾孙女好奇地问道：“那咱们家有没有呀？”
黎曼贞得意地说：“当然有。”她就等着曾孙女问呢。
果不其然，曾孙女立马就追问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和她们家什么关系。
她没有对曾孙女说是你的谁谁，她只是十分骄傲地说：“我表哥！”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黎曼贞说想去湖边看看，她记得往年的这个时候，燕京大学的中心湖里应该已经开满了荷花。
曾孙女把她推到湖边，依着黎曼贞的话，拿出放在轮椅背后的书，给她念着听。那本书出现在了观众眼前，正是第一集出场的那本《飞鸟集》。
曾孙女坐在长椅上，低着头轻轻地念着诗句。
“onesadvoicehasitsnestamongtheruinsoftheyears”
一个忧郁的声音，筑巢于逝水似的年华中。
“”
它在夜里向我唱道：“我爱你。”
……
“letthedeadhavetheimmortalityoffame,butthelivingtheimmortalityoflove”
让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
……
黎曼贞闭上了眼睛，耳畔是女孩轻柔的声音，她回忆着自己的一生，经历的苦难在脑海中匆匆闪过，她经历过了，所以这些苦难无法再动摇她。
最后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两个男人，他们不像她一样年华老去，他们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她想起了1920年的冬天，她伏在表哥书房的床边看雪，赵复洲坐在椅子上读诗，嗓音如玉石之声般：“……itsingsto,”
下一刻，他微微抬眸，看着赏雪的黎曼贞，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ilovedyou”
她又想起了和杨文炎成婚后的某天，也是一个大雪天。他俩住在杨家老宅里，她在屋中看书，杨文炎在院中喊她，她以为出什么事了，急忙跑出去，却被眼前的一幕定在原地。
夜幕已至，廊下的几盏灯笼是唯一的光亮，漫天飞雪之下，杨文炎站在两个雪人旁边对着她笑，昏黄的光线洒在他脸上，让他少了几分平时吊儿郎当的气质，她愣了几秒，才慢慢抬起脚跨出屋去。
“这是……“她迟疑地问道。
“我，“杨文炎指了指左边那个比较高的雪人，顿了几秒，他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地开口：“……和你。”
如果是平时见了他这副样子，黎曼贞肯定会嘲笑他，杨大少爷居然也有害羞的时候，可这时她却说不出话来。黎曼贞一直以为两人的婚姻都是迫于家庭压力，杨文炎是迫不得已娶的她，婚后两人也一直没有同房。
可是现在她却不确定了：“你……”
杨文炎轻轻地抱住她：“我喜欢你，喜欢好多年了。”
低哑的声音在黎曼贞耳边响起，杨文炎抖着声音向她诉说着自己多年的爱意，他不是迫于无奈地娶她，他是心甘情愿的。
她不知道，在得知她答应嫁给自己的那一刻，杨文炎开心地快要疯掉了，他一路从杨家跑到了黎公馆，却撞见黎曼贞和父母在争吵，原来她不是自愿嫁给自己的，来时激动的心骤然冷却，杨文炎失魂落魄地离开。
杨文炎自诩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干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可唯独在与黎曼贞的婚事上，他做了自己曾经不耻的小人。他装作不知道黎曼贞是被逼着嫁给她的，他也知道黎曼贞喜欢赵复洲，但他不在乎。
他兴致盎然地筹备他俩的婚礼，事事亲力亲为，一定要给黎曼贞一个全燕京城最盛大的婚礼。
他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文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一边唾骂自己千次万次，一边隐秘地期待着与黎曼贞的婚礼。
此时此刻，他将自己阴险的、下作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全都剖开来，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黎曼贞面前。
寂静的院子里只有杨文炎压抑的哭声，他死死地抱住黎曼贞，眼眶通红，他害怕黎曼贞知道自己阴暗的心思后会离他而去，可他不想再和黎曼贞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
“letthedeadhavetheimmortalityoffame,butthelivingtheimmortalityoflove”杨文炎知道黎曼贞爱看《飞鸟集》，所以请再让他卑鄙一次吧。
他越来越贪心了，明明最开始只想着能够呆在黎曼贞身边就好了，可是现在，他想让黎曼贞爱他，哪怕没有她爱赵复洲那么多，他只要一点点就满足了。
天地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空中飞舞的雪花告诉人们不是的。
黎曼贞的手慢慢抬起，她抱住了杨文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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