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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烽火照边城 壮士侥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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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照,将白日的尽头渲染成血红的碎布条,天际残留的那点点弱弱的微光,承载着生命将被黑暗笼罩的哀嚎,无力地凝望着脚下那堵毫无声息的城墙。

一切早已归于平静,那冲向敌阵时如潮水般的怒吼、枪矛刺入铠甲时的惨嚎,都已凝固在这方圆不过五里的空旷的山谷中。

山风盘旋着、呜咽着,要想冲出去,却昏头转向的撞向两侧的山岩,或者被前面那堵高高的城墙挡回。

几只胆大的乌鸦经不着腥味的诱惑,从山顶偷偷盘旋而下,看了一眼满地横七竖八重叠着的人和战马,似乎不堪忍受那浓重的血腥味,又低鸣着飞走了。

血水,失去了鲜艳,就连那还在从伤口处偶尔汩汩渗出的,都因生命的活力失去而蜕变成了深褐色。

初春的气候,依然夹着春寒,却冷却不了那一腔腔源源不断注入的滚烫的热血,泥土在饱和以后,地面便成了一潭血池,深褐色的浓稠的液体随着地势高低不同,在无声地蠕动着。

血池中央,一面战旗斜斜的插在一个土堆上,旗面偎依着旗杆,低垂着,在黯淡的天光下,哀悼着那些飘荡的魂灵,似乎只能在这里,还在隐隐告诉人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没有生命的存在?

人挨人,横七竖八,人重人,重叠得像一个小小的土堆,仔细看去,模糊的视线中,居然有一个土堆开始动起来,难道真有灵魂在复活?

一只看不清颜色的手慢慢伸了出来,五根手指艰难的蠕动着,那土堆已开始松动起来,继而探出了一个被乱发覆盖的头。

乱发中隐隐现出一双呆滞的、毫无光泽的眼睛,恰如暗夜中的幽灵,茫然地环顾着眼力能及的地方。

这并不是土堆,而是由十多具尸体围绕那面战旗堆积而成的,那探出的头也不是幽灵,而是南陈军队的护旗手张奎。

背部胁骨和大腿上撕裂般的锥心阵痛刺激着张奎已经模糊的意识,他开始感觉到身上的重压,丰富的战场经验让他意识到自己还苟活着性命。

张奎从十七岁从征入伍,大小战斗不知经历了多少,身上的伤痕有许多都是新伤覆旧痕,也无数次从死亡边沿捡回一条命,死亡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事情。

求生的本能最能激发人的潜力,一旦明白自己还剩一口气,就不管它是否能延续下去,就会拼尽所有去挣扎。

尽管身上的尸体对于张奎来说重逾山岳,但思维渐渐清醒的他,已经凭经验知道自己身上的伤要不了自己的命。

他习惯性的缩回手,把手指含在嘴里,用力咬下去,那瞬间的疼痛居然盖过了身上的伤痛,而记忆也在瞬息之间完全清晰,那冲向冲向敌阵的一幕模糊呈现在了眼际。

张奎有着强悍的身体,从军以来就是护旗手,当两军冲锋号角响起时,作为中军旗手,当然一马当先引领着冲在了最前面。

战旗是一只部队的军魂,扼守边城的主将更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名将,每逢大战必身先士卒,作为旗手更不能落后,战旗所到之处,定是兵锋所指之地,战旗不倒,战斗不休。对战旗的争夺,更是两军对垒时敌方的攻击目标。

北国主将似乎对边城主将研究颇深,知道战旗招展之处,必有他的存在,擒贼先擒王,战斗一开始,北**队便潮水般将张奎所护战旗裹在重重包围中。

嘶喊声伴着着刀剑磕碰声,交织成一曲铿锵激昂的圆舞曲,震荡而悲怆,但没有谁会去欣赏这乐曲,斗士除了战斗还是战斗,不死不休。他们只想着如何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刺入敌人的身体,然后看着那如泉喷涌而出的鲜血,激发自己再去战斗。

张奎记得自己大腿上的那股强烈的阵痛,他不用看,已经知道有一根长矛贯穿了大腿,敌人还来不及因刺中对手而兴奋,他的头颅已经连带着那沉重的铁盔,在张奎闪亮的锋刃下飞离了脖颈。

这复仇的一刀张奎用尽了全身之力,左手用力将旗杆拄在地上,才勉强维持着失重的身体,又一刀,将长矛砍断,仅留下刺入大腿的那部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身体还有一点灵活性,否则,只能成为敌人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几乎就在砍断长矛的同时,他突然又感觉右胁骨又有东西进入,冰凉冰凉的,心里一阵烦躁,似乎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全部涌进了胸腔,狂野着寻找出口,就要从喉咙力喷涌而出。

张奎突感大脑一片空白,留给自己印象最深的是他倒下去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液体不断地从嘴里汩汩冒出。

求生的**终于挪开了那几具压在身上的尸体,张奎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咸咸的腥味进一步刺激着他的神经,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动一下。

没有心思去看周围的境况,死一般沉寂的空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不用去看,不用去想,张奎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唯一不知道的是几万将士舍命护卫的那座城池到底怎么样了?那可是通向南陈的咽喉,一旦失陷,前面可就是坦途,再没有屏障可保。

还有边城那位对自己恩深似海的老将军,从征以来自己一直追随着他南征北战,甚至自己这条还没消失的生命都是老将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临战前,殊料他突然旧疾复发,咯血不止,已经两天不进饮食,却还要坚持跨马持刀上战场厮杀,最后经不着众将苦苦相劝,只得带领三千老弱病残守城,而改由副将出战。

张奎喘息匀净了一些,捡起一根长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长长的叹息着,心不断下沉。

满地的尸体交织在一起,砍落的头、砍断的手和脚,浸泡在血水中,散发着刺鼻的腥味,一场敌我双方伤亡殆尽的战斗,就连收尸的人也没有一个。

眼角不知不觉滚落出一串串冰凉,经历了大小上百次战斗,可是眼前的惨烈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前方那座隐匿在黑暗中的城池,没有了往日的喧哗,就连一盏灯都没有,难道城池已经陷落?

张奎不敢去想,鼓足体内求生的渴望,挪几步、爬几步,哪怕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他也要回到那座城池去看个明白。那里有同生共死的战友,有他守护多年,像家人般的百姓,更有结发多年挚爱的妻子和一个刚满两周岁,咿呀学语的可爱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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