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来自圣事部秩序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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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古帝国中部拉蒂莫尔行省,帝国都城塞洛缪城。
在斯古帝国神圣教廷的核心圣乔尔大教堂会议室门外,汇聚了一大批平时不易见到的显赫大人物,其中有辅助教皇掌管帝都教区的枢主教麦克弗森。
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年龄的枢主教尚未晋升离教皇权杖只差一步的红衣大主教,但作为深得伯恩蒂陛下和新教皇双方信任的少壮派和保守派主教代表,包括帝都在内的所有贵族都相信这位枢主教可以在权力的阶梯上走得更远。
甚至老红衣大主教提图斯毫不吝啬赞美地说他在这位虔诚者身上看到了教廷曾经圣徒门罗的影子,而事实上也据说麦克弗森主教最近一直在钻研一百年前由三位圣徒编写的那部晦涩如星空的《神诲》。
这位并不年轻但在世人面前永远谦恭的枢主教大人此刻身边围绕着一大批教廷方面高层,例如像福音部伊恩大主教这类希望能从枢主教身上发现“福音”的中年男人。
另外以教务院第四席国务卿普鲁登斯大人为中心形成另一个圈子,他们是帝国教廷内部最富有激情的改革派,与麦克弗森这批人格格不入。
这两个大圈子之外还有两个小圈子。
一个老朽,他们都是一只脚迈入坟地的老人,已经丧失了对权力宝座的追求**,大多埋首于教廷浩瀚典籍,偶尔抬头,终于将视线从《信仰之地》《神诲》这类伟大专著移开,也只是眯着眼睛打量年轻后辈们的崛起和沦落。
一个沉默,他们都是教廷圣事部的中高层领导者,与众人保持鲜明的距离,即使是被圣事部内部四大组织之一“守夜者”嘲讽为教袍贵族的裁决厅成员,此时此地也刻意与往常私下关系的确不错的主教们拉开不小距离。
“据说米拉沃西行省的那座罪恶之城休斯城出了问题。”
“呵,黑兹尔侯爵这位来自斯内克普斯家族的猎魔人作为领主,又让克莱门特家族的人作为执政官,这样的情况之下就连主的光辉都难以完全笼罩庇护那座被金钱腐蚀的城池吧。”
“休斯城的那座冈萨雷斯教堂里我记得还有一位表现很不错的主教,我没记错他的名字是叫艾森吧?”
“亲爱的科尔克劳主教大人,您一定是太专注于研究教义。难道没有听说这位艾森主教曾经是信仰那位昙花一现的‘牧首’吗?”
某位耳朵灵敏的主教压低声音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怪不得帝国教廷里召唤我们开启会议,而不是选择让我们立即前往休斯城。”
“解决问题并不难,防止的是要下次发生类似的问题。”
这些大人物都是在各自机关中距离顶点总是相差那么一两步至多两三步的角色,而在斯古帝国中真正的权势者其实是不需要等候别人的。
他们虽不是真正权势者,但是等待总是枯燥的,所以他们很乐意相互诉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有趣小话题。
“这次会议的组织者是谁?我听说过有两位,其中一位是圣事部母羊组织的女王,而另外一位是圣事部秩序组织神秘的执政官,除了知道他是伯恩蒂大帝的人外,还有什么关于他的讯息吗?
“根据教廷秘书处资料显示,这位神秘的执政官第一次出现是在梅丽莎修道院,然后这个神秘的执政官便进入了圣事部,二十年中得到四次破格提拔,并且成为了圣事部第四组织秩序的执政官,之后再无半点讯息。”
“看来关于他的消息,
我们的伯恩蒂大帝隐藏的很好,教廷里恐怕也有人在遮蔽吧。”
随着真正的权贵终于陆续登台,所有议论的人都识趣地闭上嘴巴。
执掌帝国中部教区的红衣大主教约翰斯顿缓缓走来,他没有推开那两扇沉重地会议室大门,似乎并不打算率先走入房间。
普鲁登斯大人的顶头上司次席国务卿索菲斯也到达会议室外过道,这位教廷实权人物中排行第七的枢机大臣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如鹰隼。
连自负的普鲁登斯也一点一点收敛倨傲神情,悄悄退后一步,将中心位置不露痕迹地腾让出来。
而次席国务卿也同样没有推开房门,很明显在他们之后还有更为重要的人还未进入此次会议之中。
“是哪位主教大人在议论我们异端裁决所的秩序执政官大人?”
一个身高足以媲美枢机大臣索菲斯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笑脸灿烂,如果不是身后站着一位理应列入帝国传奇人物行列的男人,想必主教们很乐意把视线稍稍向她胸口那对饱满果实转移一点。
他们不知晓眼前这位似乎让索菲斯大人流露出忌惮神情的丰腴女性是谁,也不觉得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说话喜欢左右摆动身体的女人是危险人物。
不过主教们都知道她身后穿着黄金重铠的骑士是伯恩蒂大帝身边第二号皇家骑士,仅次于帝国十位大骑士的荣耀者。
“海姬大人,请不要介意他们的无心之语,他们并没有丝毫冒犯圣事部的初衷。”
索菲斯叹口气,表现得有些不甘地朝女人低下头说道。
“小索菲斯?十几年没见面,你又长大了啊。”
给人第一印象是谈不上城府和智慧的高大女人惊讶道。
小索菲斯?
神圣教廷中以铁血著称的枢机大臣雷克斯·索菲斯?那个唯独肯向伯恩蒂大帝和教皇以及国务卿三位大人低头的“索菲斯之狼”?
主教们瞠目结舌。
海姬大人?
一些正在讨论那位神秘的秩序执政官的主教们,恰好有人有资格了解到“海姬大人”的一些隐秘。
于是那些人腿软了,满头大汗,感觉被撒旦勒住了脖子在把他往地狱拽。
在神圣教廷,除了教皇,一个世纪以来教廷权势排名前十的第二到第四位,始终不曾变更,他们就是高高在上彷若立于众神之巅的帝国神圣长矛,圣列司盾。
这位从神圣教廷教皇第二顺位继承人转变为圣事部黑暗巨头的老人活了将近一百五十年,在他面前,金钱,权势,力量,似乎都矮小,如尘埃如蝼蚁。
第三位则是三巨头中时不时还会露面一下的条顿公爵,守夜者组织的领袖,魔法和奥术的巅峰强者。
第四位,便是这位初次见面还以为是某位口味独特贵族床第畔特殊女性的海姬大人了。
当然最近十几年异军突起的圣事部第四组织秩序,那位神秘的秩序执政官大人隐隐有变更教廷权势排名的意思。
索菲斯的畏惧,不是她头顶“母羊之母”的头衔和光环,而是类似她将神圣教廷红衣大主教用黑炼金术炼制成傀儡的“小玩笑”。
“难道那位可爱的秩序执政官迷路了?”
“黑山羊女王”自顾自露出一个性感迷人的笑容,手指抵在嘴唇那颗痔上,歪着脑袋,一脸迷惑道,“真是我们圣事部最可爱的屠夫啊。”
从她嘴里冒出屠夫这个词语,连索菲斯也忍不住冷汗直流,不明白这些年来神秘的秩序执政官和他的秩序组织又做出了什么恐怖壮举。
一大帮主教们不约而同咽了一下口水。
他们希望那位“可爱”而又神秘的秩序执政官也就是现在圣事部的第四巨头千万别听到自己刚才无比愚蠢的谈话。
修女贝歇尔是圣乔尔大教堂一名普普通通的白品牧师,从小就立志终身奉献给万能的主,这十六年一直在大教堂负责图书馆典籍整理。
她虽然只是一个渺小倒注定一辈子无法记入史册的卑微修女,却也在大教堂各个角落远远见到了不少上位者们或深邃或雄伟但都很遥不可及的身影。
老教皇总是喜欢不被打扰地站在图书馆厚重书架下沉思。
偶尔见到几位红衣大主教在大教堂内行走,老人们总是拖曳着一袭红色华贵教袍,一丝不苟地前行,仿佛不被世俗任何事物羁绊,自然不会留意到远处众多微微低头、眼神虔诚而敬畏的教士人群中不起眼的贝歇尔。
还有特别值得一提的那个曾是斯古帝国最年轻大司祭的年轻人阿道夫,肩膀上总是蹲着一只小白猫,他是唯一一个与贝歇尔擦肩而过还露出微笑的大人物,这让最大烦恼就是脸上雀斑太多的贝歇尔雀跃了很多个日子。
圣乔尔大教堂很大,如迷宫一般,生活了十六年的贝歇尔某些时候都会走错路,所以她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给一些从帝都外赶来的教廷大人物带路。
她庆幸今天自己的言行举止都严格符合教义教规,会议即将举行,她接下来就要回到那规模巨大的图书馆工作。
拐弯后,是一条很长的大理石走廊,地面上绘有漂亮的花纹图案,如果没人在场,贝歇尔就会偷偷调皮地跳格子。
很幸运,今天没有人。
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呢。
就在贝歇尔跳跃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就立即再不敢动弹。
因为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走廊那一端尽头处。
一个蓬松金发的年轻男人,一袭看不出地位的雪白色长袍。
也许是因为角度关系,太阳撒下的光线透过精美石柱斜射向他,在他身后绽放,格外璀璨。
他缓缓走向贝歇尔,眼神平静,嘴角挂着绝对不属于帝都贵族的和煦笑容,第一时间让夏洛特想起了那位在圣乔尔大教堂一致认为将来某一天会成为教廷领袖的阿道夫大人。
“会议室离这里是不是不远了?”年轻金发男人轻声问道,礼貌而安详。
贝歇尔机械点头,不知所措。她发现这位无意间看到自己冒失行径的年轻男人身上长袍非但称不上华丽,反而有些老旧,也许是因为清洗次数太多,显得褪色严重,但它很干净,整洁,是一个贫寒的普通信仰者吗?
贝歇尔心中轻轻疑惑,也松了口气。
“能把大致方向指给我吗?”年轻金发男人略微尴尬笑道,“这里太大了点,超出我最初的想像。”
贝歇尔笑着指出正确方向。
这肯定不是一个贵族或者大人物,因为老修女们都说那两种人都是最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所不足的家伙。
“由衷感谢您的指点。”年轻金发男子轻声道,在胸口画了一个神圣教廷标准手势。
贝歇尔也赶紧回礼。
虔诚而平和的贫寒信仰者,与圣乔尔大教堂的沉重气氛很符合,贝歇尔没有多想,也许只是一个慕名而来在图书馆借书的吧?
擦肩而过。
他由洒满温暖阳光的走廊拐入另一个不曾被光明眷顾的走廊。
贝歇尔有意无意地转头,这一次却看到一个让她说不出意味地背影。
白色长袍下摆有规律地轻轻摇晃。
愈行愈远。
逐渐没入黑暗。
怔怔出神的贝歇尔转身,手一松,不小心失手将怀中的一本典籍掉落于地面,书本摊开横躺在大理石上,恰好处于一朵香雪兰绘图中央,她弯下腰,看到一行字,那是《阿约瀚歌十一章》末尾的一句话。
“他独自在光明中游荡,拥入黑暗的怀抱。”
年轻的金发男人走在走廊繁琐的圣乔尔教堂,就如初学者翻阅一本晦涩艰深的教廷典籍,没有熟悉途径的领路人,就容易岔入歧途,似乎这个被年轻修女认作寒酸信仰者的金发男子并不着急,一时的迷路并不妨碍他对大教堂的细致欣赏。
不过很快年轻金发男人停下脚步,掏出一枚雕刻有密密麻麻细微魔法文字卢恩语言的精致黄金色怀表,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他是一个记忆力不错的人,所以准确无误地回到与修女贝歇尔相逢的过道。
也许在大教堂生活了十六年的修女都不会知道,那条走廊有一个并不出名的隐晦称呼,“百国长廊”,她只知道每一块大理石上都有一朵花,却不懂它们是史诗大陆上众多王国与公国徽章的集合,那是无上的荣耀,是炙热的权势,是曾经的辉煌。
如今被人踩在脚下。
因为这代表着如今已经是统治史诗大陆人族最大疆域的斯古帝国强横。
等到年轻的金发男人回到过廊,在原地发呆许久的贝歇尔刚好蹦蹦跳跳到过廊中段,年轻金发男人忽略了一位信徒偶尔的放肆,没有阻止她的幼稚行为。
他只是走到贝歇尔手中《佛伦蒂大教典》坠落的地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摩挲那朵略显陈旧的香雪兰鲜花徽章。
贝歇尔跳到百花廊尽头,下意识转身,发现那个和蔼金发男人的身影,本想立即消失,但出于好奇,加上第一次谈话让她认为这个年轻金发男子肯定是一个虔诚而温顺的善良信徒。
她胆大地走向雪白色长袍下摆铺垫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年轻教士,她躬身,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微笑问道:“迷路了吗?”
他轻轻收回手,抬起头,笑容如同冬日由教堂穹顶射入唱诗台的阳光,点点头,柔声道:“你能带路吗?”
“去图书馆?”贝歇尔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请求,虽然依稀记得他最先询问是会议室的方向,但思想单纯的修女第一时间联想到离会议室不远的图书馆,那座图书馆是圣乔尔教堂唯一向外界开放的地点。
众多学者和哲人或者一些附庸风雅的贵族都喜欢去那里借一本书,要一杯产自格雷沙姆行省温德尔区的奶茶,就能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时光,偶尔也会有在大教堂或者神学院进修的青年教士来图书馆站上一天,在书海中沉默,不过这群人当然喝不起一杯需要五枚苏勒德斯金币的皇室奶茶。
年轻教士笑了笑,道:“去会议室。”
就在贝歇尔疑惑出神的瞬间,一个身穿主教教袍的尊贵老人不顾威严地快步跑过来,气喘吁吁。
老人眼神复杂地望向这个起身对他致敬的金发男人,心中重重叹息一声,自己也许是这座大教堂唯一知道他身份,却对他不抱嘲讽不怀憎恶,还怀抱着一丝惋惜的家伙了。
贝歇尔一脸惊讶,她不明白为何在圣乔尔大教堂主管教宗信仰的比萨主教大人要在这里停下脚步,是因为自己的不守教义,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神情平静的普通教士?
圣乔尔并不是普通的大教堂,她既非帝都教区的主教堂,也不是大教区内的教堂,而是皇家专属的教堂,教长与法规都要由王室设定。
因此比萨主教虽只是帝国近千名主教中的一员,但贝歇尔曾亲眼见到一位帝国东区大主教给比萨主教让路。
可现在学识渊博又威望厚重的比萨主教大人对一个雪白色长袍洗了无数遍的贫寒金发年轻男人谦恭行礼?
贝歇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什么。
“我在陷入迷茫的时候,曾接受过圣徒门罗的宝贵教导,如今也是伯恩蒂大帝在教廷的引路人。”
比萨主教轻声道,似乎在解释什么。
原本神色转为严谨的年轻金发男人重新露出真诚笑意,继而望向贝歇尔,侧身让出一个空位,示意她可以开始带路,比萨主教愣了一下,也赶紧给贝歇尔让出位置,小脑袋嗡嗡作响的贝歇尔迷迷糊糊走在最前头,忐忑不安。
贝歇尔走在最前头,年轻金发男人比他落后半个身位,比萨主教则彻底走在雪白色长袍男人的身后,拉开一段不小的清晰距离。
老人记忆起那位主动拿起牧首权杖的圣徒,那位在神圣帝国和神圣教廷历史上注定留下恢宏一笔的圣徒门罗。
随后老人视线重新聚集在离他大概有五步路远的年轻人后背上,在这个相貌年轻俊朗,顶着一头蓬松金发的男人身上,老人感受到了他生命的缓慢流逝以及灵魂的飘零。
“这是他在表示对教廷和帝国的轻视吗?”第四席国务卿普鲁登斯抬头望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大时钟,沉声道,一脸愤怒。
这位在教廷改革和军事整顿两个领域充满激进思想的实权派大臣,并不如上司“索菲斯之狼”那般忌惮相对陌生的海姬大人。
她在副国务卿大人脑海中只是一个印象不够深刻的符号,况且圣事部以一部之实力抗衡整个教廷,比其余二部八院更在乎和注重权力。
普鲁登斯不相信坐在次席位置上的丰满女人真心希望异端裁决所多出一个媲美三大组织的机构。
况且还是一个意图制裁整个圣事部,乃至教廷的秩序组织,谁希望自己头顶悬挂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普鲁登斯心中冷笑,谁知道即将进入会议室的主角会不会某天就夭折在裁决所自己人的黑暗手腕中。
帝国哪天不在上演啼笑皆非的闹剧?
“我已经让比萨主教去寻找那位来自秩序的执政官。”红衣大主教约翰斯顿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右端首席,停顿了一下说道。
“他就是在浪费我们所有人的时间,作为最新机构秩序的领袖,这是对秩序最大的不负责任。”枢主教麦克弗森也皱眉道,看来一个惹来整个塞洛缪城城厌恶的秩序执政官,让这位稳重保守的教廷新贵和普鲁登斯罕见地走到同一条战线。
一个不守时的秩序领导者,难道不是对“秩序”的最大嘲笑?这怪不得一向平易近人的枢主教大人发点无伤大雅的牢骚。
“麦克弗森,你这是在质疑伯恩蒂陛下的决定吗?”次席国务卿索菲斯皱眉道,这位大臣对伯恩蒂大帝有近乎癫狂的忠诚,程度丝毫不亚于庞培家族对异教徒的憎恨。
麦克弗森顿脸色大变,不等他解释,红衣大主教约翰斯顿已经替差一步就可能被政敌拖进圣事部的可怜枢主教解围。
“副国务卿大人,枢主教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以他的虔诚和忠诚,绝不会对伯恩蒂陛下不敬。
好了,就让我们耐心等待秩序的到来,我不希望让秩序的负责人一推开门就见到我们争吵的画面。”
麦克弗森自然不敢对手握大权的索菲斯之虎流露出仇恨,他很明智地将愤怒全部转移到那个风雨飘摇的迟到者身上,即便与贵族世界相隔很远的“海姬大人”表现出对这位神秘的秩序执政官表达出一定的好感。
但上流圈子的笑脸和哭脸,岂能当真?
“现在的年轻大人物都这样没耐心吗?帝国真是岌岌可危啊。”身体丰腴如美人鱼的海姬大人娇笑道,她的妩媚总是难逃放荡嫌疑,嘴里吐露出来的言语也丝毫不顾及身旁枢机大臣和红衣大主教的想法。
“海姬大人。”
索菲斯咳嗽一声提醒道。
在座大人物都心有不满,可谁都没打算对这个女人耸人听闻的发言当真,难道把这位比红衣大主教大人年龄还要大的女人丢进异端裁决所?她可是从那里走出来的顶端裁决者!
高大丰满的海姬大人撇了撇嘴,继续托着腮帮怔怔出神。
列司盾和条顿那两个老家伙是肯定不会来凑热闹了,真无趣啊。
她托着腮帮的一根手指轻轻卷曲一缕耳畔金发,环视一周,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敢与她正视的男人,一群怯弱无聊的雄性生物,连征服上位者雌性的野心都被舒适安逸的贵族生活给消磨殆尽了?
这位黑暗巨头开始希望那个既年轻苍老又可爱诚恳的教廷屠夫早点来到会议室,如果还能将在座几个贵族或者主教丢进圣事部监牢,那就最好玩不过。
要知道这位来自秩序的屠夫可是对帝国的所有贵族,乃至那位高高在上的伯恩蒂大帝都没有一丝好感,不过他那日益残破的身体还能坚持到哪一天?一个本该消亡的灵魂苦苦支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母羊之母”眯起眼睛,慢慢思考这个相对来说比较有意思的问题。
而此刻,贝歇尔心目中身份神秘的年轻金发男人正一步一步接近会议室。
路途中见到圣乔尔教堂标志性建筑物,他总会微笑着开口询问,贝歇尔也乐意回答他的问题,一问一答,让贝歇尔越来越不相信他是一个有资格进入会议室的重大角色。
比萨主教安静跟在两个年轻人身后,
以两名皇帝近侍骑士为首的王室骑士团守在会议室走廊两排,一丝不苟,端庄而威严,让贝歇尔最后一段路程走得格外战战兢兢,甚至连见多识广的比萨主教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尤其当老人见到寻常只能在伯恩蒂大帝身后见到的皇家第二号骑士。
一身如太阳耀眼的黄金色重铠,一副面铠,只露出一双眼睛,华贵而震慑,比萨主教弯下腰弓起身体,步伐沉重,三人终于走到会议室门外。
贝歇尔已经脸色苍白,她大致清楚这扇大门内的大人物是何等权贵,对贝歇尔来说,她要与他们说上一句话,都是奢侈的愿望,是不被主允许是需要忏悔的野心。
她艰难转头,贝歇尔看到一张依然平和的温暖脸庞,朝她微微一笑,充满感激,让贝歇尔刹那间轻松下来,忘却了会议室内二十多个位置上坐着二十多位高不可攀的帝国显要正坐在椅子上凝望大门方向。
贝歇尔只见年轻蓬松金发男人站在门外中央位置,整理了一下那袭比圣乔尔所有教士都贫旧的雪白色长袍,然后拿出一枚贝歇尔从不曾在大教堂内见过贵族们佩戴的徽章,一朵很漂亮雪白色的陌生鲜花,可惜破损了三分之一,她突然记起走廊捡书时候看到的那个图案。
他将它别在教袍胸口位置,猛地推开大门。
廉价陈旧的泛白教袍,磨损严重的白色香雪兰徽章。
是个落魄的贵族教士吗?
骤然亮起,异常刺眼。
贝歇尔伸出手挡在额头。
一半是从天空透过穹顶倾泻到会议室内的阳光,一半是位置上显耀人物们的隐性光芒,那一张张贝歇尔陆续单独见过的或傲慢或深沉脸庞,一下子聚集在一起,让她撇过头,畏惧而恐慌地后退了几步。
“亲爱的小姐,感谢您的带路。我的名字叫维克?哥德布雷奥。”
“请宽恕我的迟到。”年轻金发男人亲自关上大门,转身后充满歉意说道,然后他面朝长桌,率先在胸口画了一个神圣教廷的手势,如此一来连同红衣大主教在内的教廷人士都必须起身还礼。
海姬依旧托着腮帮,只不过笑容灿烂,着实谈不上高雅,低俗如寂寞贵妇遇到了攀爬阳台的骑士情人。
几个希望通过观察她脸部变化来判断那伪信者在圣事部真实地位的大人物都大失所望,这就是圣事部“母羊”的最高领导者?胆敢亲昵喊出“索菲斯之狼”为“小索菲斯”的强大女人?
只有一些对圣事部还仅存一点善意的教廷高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庆幸帝国公众和贵族只能够偶然接触到更符合黑暗巨头形象的条顿公爵大人。
“小维克,好久不见,想我吗?”
妩媚女人笑道,看来她对有好感的男性从加不掩饰。
“尊敬的海姬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昨天才刚聊过。”年轻金发男人笑道,在众多并不友善的视线中轻轻坐在首席位置上,笑容像极了在座各位很熟悉的贵族作派,只不过多了点无可挑剔的狡滑伪善,“不过我对您的思念比《帝国百科全书》还要厚重。”
真是一个挺庸俗的奉承,这家伙根本不是教士,而是不折不扣的老牌贵族。
教廷高层涌起一阵厌恶反感,他们有些人并不知道这位与一百前香雪兰王国的维克皇子同名同姓的维克执政官,原本就是大贵族出身,在优雅智慧的香雪兰王国国王夫妇悉心教育下度过了安详充实的童年和少年。
只有少数一些知道内幕的人神色如常。
“嘴真甜,姐姐决定把‘羊角’送给你,弥补昨晚姐姐犯下的小错误。”同样与维克一样是一头金发的女人笑眯眯道,让人误认为她和他之间在昨晚发生了幽怨贵妇与青年贵族常常出现的旖旎冲突。
只有熟悉异端裁决所机构设置的两位国务卿和几个圣事部中高层成员才脸色骇然。
“母羊”以对各个领域的深入研究著称,其中“羊角”是三支研究实验室之一,近年成果斐然,如果双手奉送给维克,无异于大肆助长秩序的权势力量。
次席国务卿索菲斯对海姬大人心怀一定敬畏,却对近十几年多完全隐藏于裁决所阴暗深处的维克并无太大重视,而且他对“母羊之母”的敬畏多半出自年幼时她烙印下的痕迹,如今身居教廷教务院二号人物,感觉自然不再如当年强烈。
他揣摩不出她这个决定背后的内幕,她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上位者,决不能以常理推断,索菲斯只能静观其变。
海姬大人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索菲斯暗自轻叹说道。
在座许多人在看清索菲斯大人的神情后都各自收敛轻松心态。
“万分感激海姬大人的慷慨,这已经是您第三次这么做了。”年轻金发男人看似无比震惊和真诚道。
这句话再次让脸色骇然的圣事部中高层以及两位国务卿呼吸一屏。
“那期待我们下次的会面,亲爱的哥德布雷奥继承人,我的小维克。”海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波涛汹涌,就这样懒洋洋地走出会议室,留下一堆瞠目结舌,保持沉默的教廷高层和微笑不语的维克。
“大家都知道这次会议的召开是为了商讨米拉沃西行省罪恶之都休斯城的事情,但那件事不需要你们做出任何建议。
所以这次会议其实本质上是我向各位大人请求付出的东西,希望您们能如海姬大人一般慷慨宽容。”
年轻金发男人随意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纸张散落在宽长的会议桌上,这种直接而赤裸的索要,连涵养极佳的索菲斯也冷笑不止,红衣大主教约翰斯顿也皱起了眉头,而普鲁登斯大臣根本就没有伸手去接那份单子。
不过普鲁登斯大臣偶然间余光一瞥,发现纸上那一手字的确十分出彩,很纯正的字体,纤弱柔美,注重每一个细微连接,联想到自己家族几个不争气继承人和他们凌乱不堪的字体,普鲁登斯梅心情愈发糟糕。
这个叫做维克的家伙疯了。
这是接过单子并且阅读完文字的大人物一致想法,他们分别传阅了一下身边同僚手中单子,基本上每张纸上都列有四到五个要求,每一条都细致到个位数的人员安排,还偏偏是一个思维还算缜密的疯子。
毫无悬念地没有一个人回应。
会议室陷入寂静,维克坐在位置上,注视墙壁上的时钟,不急不躁,等时针从十点指向十一点方向,终于有人拂袖离场,一个,两个,三个,到十二点钟,偌大会议室只剩下仰望穹顶的索菲斯大人和闭目养神的红衣大主教约翰斯顿。
次席国务卿魁梧身躯也站起来,他是教廷中的军人,是少数几位能够赢得庞培家族在内帝都几大鹰派将领尊重的教廷成员,似乎感受到这头雷切尔之狼带来的压迫式窒息感,维克收回视线,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帝国异端“收割者”之一。
索菲斯并没有说话,径直走出空荡荡的会议室,仅剩老迈的红衣大主教也缓缓起身,维克立即去搀扶,见识过太多荒唐和跌宕、滑稽和肃穆的老人没有拒绝年轻人的好意,被搀扶着走向大门,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年轻金发男人也立即松开手。
“要是你的弟弟,那位圣徒的教子还在多好。”
老红衣大主教叹息一声,单独走向寂寥的走廊。
维克听到这句话,脸上神情不变,也独自缓慢行走于走廊,神色安详。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黑袍戴帽子的孩子,笼罩于巨大袍子里,看不清脸庞。
“可怜虫,你已经没有家人了,也没有半个朋友,那位伯恩蒂陛下也打算让你自生自灭,骄傲的教廷不喜欢你,势利的贵族憎恶你,异端裁决所也排斥你。
就连今天唯一伸出援手的海姬大人也是一个昨天还要让你下地狱的敌人,你自杀算了,反正除了魔鬼,没谁愿意接受你。”
“我还需要活着,静静等候着他来,要不然我先走了,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可是会很累的。”
维克笑了笑说道。
“你这个永远不考虑自己的傻子。”
仿佛躲藏在黑袍里的孩子尖声道。
“谢谢你的赞美,本想从我身上偷取教皇皇冠,却偶然将我重新复活的萨满公主。”
“我差点忘记你还是一名戴着伪善面具的狗屎贵族,我咬死你!”孩子抓住维克的手就咬下去。
而在贝歇尔面前无比温柔和煦的雪白色长袍年轻男人面对“萨满公主”的“孩子气”,则是一点都不宽容、丝毫没有贵族尊重女性的传统,毫无怜香惜玉地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贝歇尔回到与维克碰面的走廊,重新审视那朵应该被称为香雪兰的徽章图案,比萨主教轻轻来到她身后,默不作声。许久,等贝歇尔蹲酸了歪歪扭扭站起来,他才说道:“孩子,那是代表纯洁的香雪兰花,曾经香雪兰王国的象征。”
“那个被红蔷薇公国骑士彻底毁灭的香雪兰王国?”贝歇尔过着差不多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教堂内总有好事的老修女或者年轻教士喜欢打听一百前那场史诗战役的小道消息,所以她也听说过有关香雪兰王国的各个版本传闻。
毕竟香雪兰王国可是有整个史诗大陆藏书最丰富的圣奥维大教堂,也曾经诞生过三位教皇的神圣之地,也是老修女和年轻教士议论最多的消息。
比萨主教点点头。
“主教大人,那他?”贝歇尔小心翼翼问道。
“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是香雪兰王国那位在吟游诗人口中传唱的维克皇子?可是他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贝歇尔内心波澜起伏,她不相信那么一个仿佛高在云端,在吟游诗人口中传唱的大人物能够活生生与她愉快而平等地攀谈、虚心地求教、感激地道谢。
“他还是圣事部第四位秩序组织负责人。”比萨主教感慨道,一向不喜欢谈论是非的主教也许是也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宣泄口。
圣事部。
贝歇尔身体剧烈颤抖,惊恐慌张。
“忘了这一切吧。不要怕,善良的孩子,继续纯洁地一心侍奉主,你就可以抵挡一切魔鬼的诱惑和危害。”比萨主教轻声道,移动步伐,逐渐离开修女贝歇尔的视野。
贝歇尔抬头,视线透过廊柱,无意间看到著名爱德华三世礼拜堂顶端的那一尊巨大天使雕塑,它叫米迦勒。
雕像沐浴在阳光中。
它已经屹立于圣乔尔教堂五百年年。
斯古帝国历史上曾有四位大异端和帝国公敌的头颅被挂在米迦勒的左手秤之上。
现在迎来了第五位。
如今那尊神圣雕塑,右手握有一本石制《教诲》,左手秤上悬挂着象征“兽人屠夫”红蔷薇公国骑士长的干枯脑袋。
“本来那里还应该挂上红蔷薇公国的国王脑袋。”
贝歇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悚转身,看到那位圣事部第四巨头的安静脸庞。
年轻金发男子没有在意修女眼中的恐惧和惊慌,只是望向那尊高达十三米的宏伟雕像,陷入沉思。
收回视线,年轻金发男子微微一笑,行教廷祝福礼,轻声道:“愿主庇佑你。”
再次望着他的背影,那位一辈子再不曾亲眼见到代表黑暗的圣事部第四巨头的普通修女鼓起勇气喊道:“愿主庇佑您,维克皇子。”
阳光洒在冰冷地面上,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