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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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玄英推说要闭关修行，婉拒了许多邀约。其实大可以如往常一样让绿缨等人假扮，偏偏这次的邀请里有她的老朋友，且太平公主也同意赴宴。

“我要出去一趟，这几日观中事务还是你来打理。”玄英将九节鞭缠好，又准备清点暗器袋。

袋中除了她最趁手的几样外，还有两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一条束发带和一根被扯下的系带。

玄英刚要吩咐绿绕的话都忘了。

自上次一别，她再也没去找过裴崇道，除了让“影”继续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外，一切消息都让绿绕处理，再不想过问。

她攥紧了这两条带子，觉得恍如隔世。光滑的触感，有兰草暗纹，就像他本人。

犹记得发丝纠缠时鼻尖落下的汗珠，以五指作梳摩挲过头皮的颤栗，风中小舟，在浪尖旋转，最终被撕成碎片。

玄英喉头一紧，不自然地抿了下唇，想了想还是将这两样收进了妆奁中，又欲盖弥彰地铺上一条抹额，再放上两把鎏金发梳。

等她做完一切正要继续吩咐绿绕，抬头却不见了人。这样明显的意味让玄英有些不自在，明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偏偏这次有意避开。

难道她觉得我是这样容易被美色迷惑的人吗？玄英无力地想，要辩解都无人听。

可她却忘了，又一坊的俏罗刹，性子和女皇极为相似，从来不屑于同他人解释什么，人们要说便去说，反正她们不会动摇。

“没办法，毕竟裴崇道过分优秀，总不能让我放弃山珍海味反倒去吃粗茶淡饭吧。”玄英阖上盖子，不再想其他。

今晚，她要回一趟长安。

一来是亲自去确认关于韦宅中李裹儿那件小衣里的图腾纹样来历，二来是去“探望”一下调任的武思文，并从他那里套点情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去替女皇将庐陵王李显谋反的“证据”带回来。

圣人要开始清算了，武钦载和他背后的人赌错了。

从五年前接手又一坊开始，玄英就成为了武则天手上最好用的那把刀，刀尖所向之处，无人可挡。

百里奔袭，换了无数好马，玄英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前到了长安。

武宅。

“武少卿，别来无恙。”玄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里，把正在写什么的武思文吓了一跳。

“俏罗刹，你怎么又来了，能不能放过我。”他放下手中的笔，纸上已经晕黑了一片。

“在司仆少卿的位置上待久了，就不想动一动吗？”罗刹假面下的那双眼里满是寒意，将他冻在原地。

“我不懂俏罗刹是何意？”武思文勉强扯了下嘴角，接过玄英扔来的册子。

这是一本记载很详细的账本，里面精确到某日某时某刻，列出了他近六年来所有不法的交易，不仅是真金白银，连古玩字画都一一标注了估值和来历，可以说把他的家底儿摸得一清二楚。

武思文手一抖，差点把其中一页撕下来，那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他垂拱四年七月七日戌正于西市徐记饭馆与陇西李氏武阳房四郎密会，赠其《隋炀帝游春图》。

诸如此类行贿、受贿，不甚枚举。

“怎么样，应当没有什么遗漏吧？”虽然是问他，但玄英并不认为他能回答什么，可能数目之大早已记不清了。

“不愧是又一坊，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们不知道的。不过，你拿了这来又如何？”除了刚开始有些震惊畏惧外，此刻武思文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不如何，毕竟你儿子已经代你受过了。其实就算是你被抓，也不会像令郎一样流配，毕竟，你很好地贯彻了你现在的姓氏。不过，”玄英翻到最后，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声音冰冷低沉，“作为武家人，你怎么会和这几个乱臣逆子有来往？”

这其中，便有裴崇道的叔父，裴炎。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一坊打听这个作什么？”武思文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见他不愿开口，玄英也不啰嗦，九节鞭一甩，避开书架直接将他绑了起来。还不等他开口喊人，一把匕首擦着他脖子钉入墙中，他的嗓子仿佛也被这刀刃刺破一般，瞬间失声。

玄英又取出十数根特制银针，一一刺入他头部和肩颈处部分穴位，用来麻痹神经，使行动迟缓，辅以又一坊特制的迷药，令天下没有真正牢靠的嘴，更没有查不出的秘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武思文的双眼逐渐失去焦点，人也呆板无神起来，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只会配合着回答玄英的问题。

但是他确实也不是什么核心人物，所知道的东西都很少，几乎是费点功夫就能查出来的程度，这让玄英很不满，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不是李思安必须死，也轮不到他武思文坐在这里。

同宗不同命，这对堂兄弟的命运差了太多。

因为没法在长安停留太久，她将武宅粗粗搜过后就直奔太液池中瀛洲岛。

在瀛洲岛旁，有一个更小些的岛屿。由于瀛洲岛独特的弧形洞府造型，这个小岛像个躲在瀛洲岛身下的小孩，被天然垂下的藤蔓遮蔽，不论是岸边还是瀛洲岛上都无法发现它的具体位置，又称“小瀛洲”。

这个小瀛洲就是玄英的目的地。

虽然已经迁都好几年，可大明宫仍是皇家宫殿，一应护卫、宫人俱全，玄英小心避开后直接下水游向小瀛洲。

可她没有上岛，而是继续下潜至底部。下面有个八卦阵，启动后可短暂推开水域，形成一个中空地带，需要在限定时间内迅速进入，否则八卦阵由生门变为死门，命不久矣。

这处已是很隐蔽之所，可玄英向池底看去，也发现近两年又多了几副骸骨，不由啧啧。

能找到这儿并且下潜开启八卦阵已经非常人所能，可惜还是时运不济，否则倒能考虑纳入又一坊为“影”。

进入岛屿内里，倒不像是人为修建，更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玄英知道这是汉武帝时特地做成的。别看四处坑坑洼洼，可顶部以星辰排列，一些代表了主要星星的孔洞中藏有机括，可以贮存物品，是绝佳的藏宝阁。

这些也都是为了模仿传说中的仙境而成。

如今，小瀛洲水下部分已经成为了又一坊三十六坊之一，隐秘程度堪称前三。

玄英来此倒不为别的，而是收到消息说这儿有关于上古时期至今所有图腾收录集，如果这里都没有的话，那恐怕只能通过韦氏之口“问”出了。

不到迫不得已，她还不想动韦家人，毕竟他们和武思文不一样。

“是你？”

裴崇道循声看去，只见是一身披月白滚边百蝶穿花披风，云朵髻前插一半月型白玉梳并几个宝石簪子的女子走进来。长相清冷，妆容极淡，与时下流行不符，不开口时很有几分月宫仙子之态。

“这是我幼妹绮儿，行十八，”崔十郎为两人引见，还偷偷瞪了绮儿两眼，“这位是……”

还不等他介绍，绮儿就娇笑道：“裴少卿，这我怎会不知，先前在郊外庄子上没有亲上门拜访，是绮儿失礼了。”

“裴某见过崔娘子，若非当日夜色已深，该是裴某登门道谢才是。”裴崇道与她见过礼，才向崔十郎解释了一番。

正说着话，他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清冽如山泉，让人想到晨间山风，冷淡又带着丝丝说不清的诱人，即便与其他香味混杂，他也一下就辨认出了。

他不由转头看向一旁的绮儿，那香味来源不作他想，只可能是这位才刚归家的女郎。

可是，她看上去与俏罗刹没有半分相似，通身气质更是大相径庭。而绮儿本身安静时就很有欺骗性，可一开口又让人觉得是娇宠长大的贵女，娇蛮可爱。

因为他自己接触的女子不多，不能断定那香味是否只此一家，若是市面上流行的香膏就是这个，岂不是大乌龙，况且他也不能贸然询问女子身上的香味来源，那实在过于轻薄浪荡。

“看我作什么，可惜今儿阿英不愿与我回来，不然你们也能见上了！”绮儿想到玄英思慕裴崇道近两月却没能正式见面认识，倒是自己还赶在她前面碰上，而且看自家哥哥似乎与那裴少卿还是旧相识，不由叹造化弄人。

“抱歉，裴某失礼了。”

“没什么，我说笑的，裴少卿不必放心上，是我平日说话太没遮拦，回了家更是，难怪阿英总说你是君子如兰，端方正直，她说的不错，我只是替她惋惜。”绮儿撅着嘴，一副小女儿情态，更让裴崇道彻底打消了对她是俏罗刹的怀疑。

“崔娘子洒脱，是裴某太拘泥于世俗。”裴崇道在外总这么一板一眼，却也非传闻中的不好相处，起码绮儿不觉得。

“好了好了，别崔娘子前崔娘子后的，你进了崔府，怕是能遇上十个八个崔娘子，叫我十八娘就行。”这下裴崇道没有拒绝，从善如流。

因为几人都是坐着，绮儿也早在进门后让婢子将披风拿走，故露出了腰间的月季纹香囊，引得裴崇道看了两眼，还不等问，就听绮儿道：

“我这香囊市面上可买不到，你若想买到合心意的香，不如找人根据需求调配，”她神秘地一笑，眼睛里满是揶揄与了然，“要说全京城谁家的香调的最好，我可很有发言权。”

“赶早不如赶巧，我倒可以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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