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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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绕自带回裴崇道后心中莫名慌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等第二日看到崔绮儿领着秋娘来观中，又见到几乎只剩一口气的来逸臣时，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秋娘将见到玄英后发生的一切都细细告知，连所说的话也一字不差地复述。她见绿绕几人听了那句有违常理的诗句后就面色奇怪，即使心中好奇，也知道事涉机密，自己不便知晓。

“秋娘子近日若是无大事，便在观中歇息吧，也让我们好好招待一番，您可是女冠的贵客呢。”绿绋让绿缨接手，又和绿绣将来逸臣弄进炼丹房的地下室内。

“绿绕姊姊，这人我们要如何处置？坊主一人在外未免太危险了。”绿绣动作利索地将来逸臣绑在铁床上，却见绿绕蹙眉颔首不知在想什么。

她一时没有想好，又担心来逸臣命不久矣，便取了一颗丹药扔进他嘴里，心中暗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坊主一日不归，就一日别想好过。

又一坊虽然起到监察天下秘事之职，可古往今来这种情报组织又有几个是心慈手软的，他们遍布各个阶层、领域、地界，无孔不入，无所不能，在必要时为了获取情报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而绿绣能在十几岁就被玄英带在身边，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走吧，咱们先上去。”绿绕缓过神来，冲绿绣点点头。

待二人上去，与裴崇道、崔绮儿等共商大事。

在她们下去的时间里，绿缨已经将玄英那句话的意思告知，这是暗号，是优于所有的最高指令。

又一坊所有人蛰伏，静待坊主回归。

而一般除非事态紧迫，不会有如此指示。绿绕推断玄英一定是隐瞒了什么，或者她后来又与来俊臣说了些什么，总之，为了保全整个又一坊，她选择暂时离开，且归期不定。

“如果是这样，那九娘的处境很危险，来逸臣在我们这里，那来俊臣必然不会放过她，而武承嗣就更加……”其实裴崇道担心的并不止这两个，他听说了玄英暂时与韦氏和李氏的合作，也听说了来俊臣多番告发玄英谋反后，圣人虽然没有怪罪，可是态度暧昧，不似从前。

他担心最大的威胁并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武、来二人，而是如毒蛇般阴狠，又有谋略、异术的韦氏和能掌控着生杀大权，高坐帝位上的那个人。

起先他们都以为《古今图腾考》丢失的那部分是被绿绋交给了韦氏，可她背后的人竟然是武承嗣，那这一切又陷入了僵局，无法得知当年的真相，而这桩桩件件似乎都能看见武则天的影子。

所以他强撑着身体，不能真正安心修养。他的俏俏将一切目光都引向她自己，想要换取他和又一坊众人的安全，可是他不能这样心安理得接受，他要为她排除所有在暗处的威胁。

几人又交换了所有情报，特别是裴崇道被关起来那段时间的。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太平公主和武家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即使公主已经有了身孕，可是结合又一坊探得的消息，她与驸马武攸暨之间并无真情，但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两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裴郎君早些休息吧，你虽没什么外伤，可全在内里，特别是头部，如果不调理得当，恐怕今后会有很大问题。”绿绕看着裴崇道面色越来越苍白，虽然感谢他对玄英的深情，可是更担心他再思虑下去会不堪重负。

“好，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到九娘回来的。”

等他走后，绿绕交待了绿绣一些事，便决定趁着天还未黑就上路去一趟老君山。她的直觉告诉她，玄英很有可能去了那里。

而那里正是又一坊最为神秘的一处领地，知道的人也特别少。

老君山的秋景极美，玄英曾邀请裴崇道来此一游，可是当时他们并未见过，又有一些复杂的原因，再后来事情繁多，更加没有机会。

即使枫林叶红，在阳光下绚烂夺目，哪怕龙吟水涧，在深潭浅滩间余音绕耳，又或者是中鼎云海，升腾起连绵万里如烟波的云雾，都不能让绿绕停下脚来观赏一二。

她要找的地方太过隐蔽，即使曾将图谱熟记于心，可置身云海中，早已不辨方向。远处有猿啼清越，近处是虎啸震耳，她穿行于山间丛林，手持双剑保持着警惕。

好在此时还未入冬，她勉强可凭借着周边的植物来分辨，而在穿过云谷远离主峰后，她来到了目的地。

正要上前开启暗门，突然她后背发凉，靠着直觉向一侧滚去，先前站立的地方被钉入了一排绣花针。那针闪着银光，在秋日的暖阳下格外醒目。

“你终于来了，绿绕。”出手的正是绿绋，她从远处的树上跳下，几个纵身就到了绿绕面前。

“别想着动手啦，你们几个都打不过我，而且在山里有野兽蛇虫，你又是第一次来，不要做无谓挣扎。”面对之前一直隐隐压着她一头的绿绕，绿绋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以往还和气有礼，如今叛逃就无须客套了。

绿绕一直知道她有些傲气，又在某些事上偏执，便也不在乎她的态度：“你是跟着坊主来的吧，或者你知道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来守株待兔？”

绿绋见被戳穿，心中不快，她虽然以轻功见长，但那只是和玄英相比，寻常人奈何不了她。然而玄英更喜欢善思善谋的绿绕跟着，总让自己外出办事。

“废话少说，你想知道陆玄英在哪里吗？这里并非真正的入口，当年的图谱曾被人修改过，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和我来。”

绿绕盯着她，神色依旧温和无波，身后飘渺的云海更衬得她出尘脱俗。可在绿绋看来，这只是故作高深，假清高。

绿绕摇摇头，并不信绿绋的话，正想离开这里，却被一句“你真以为坊主来了此地吗”给定住。她见绿绋似乎暗恼，情急之下对玄英的称呼也同以往，心中便有了考量，继而同意跟她走。

等随着绿绋进入一处洞府中，这里构造与其余几处据点极为相似，也让她心中安定几分，看来确实是图谱有误。逐渐深入内部，路越来越窄，几乎就是踩着怪石往下走，石面上湿漉漉的，有些地方甚至长了青苔，即使数量过多但也不是很反常，所以绿绕只是更小心些。

山壁间的凹槽里放着鲛人膏灯，常年不灭，排列成星宿的模样。顶部又悬挂着许多她都没见过的器物，有的华美绚丽，有的阴寒可怖，高低错落，乱中有序。

就是这时让她感觉到有些怪异，可绿绋还在前面，而这洞中无借力点，哪怕轻功再好也无用。而且最底下似乎传来了玄英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想起玄英曾受的重伤，虽然基本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如果遭逢强敌还是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如此想着，刚才还不怎么清晰的声音越来越连贯，随着她往下深入，那声音似乎就在耳旁。起先还不知道说了什么，如今已能听清一半。

“绿绋，坊主到底怎么了！”她心中莫名急躁，眼前昏暗，光线明灭间她好像看到了绿绋的重影，不觉头昏脑胀，哪怕强打精神想要睁开眼睛，却实在忍不住。

待绿绕醒来，发现自己双脚被铁链锁住，周围阴暗潮湿不见光亮，只有头顶不知百十丈处有无数光斑闪烁。

她还是中计了。

想到先前的场景，隐隐猜出是“幻音草”和“宁花”的作用，而绿绋带她下的恐怕是地处藏宝阁下面的牢房。

这是一间水牢。

四周的石壁上都是青苔，比之前看到的更多更密，而因为宁花，她越发烦躁不耐，即使识破了假象，可耳边还是传来因为幻音草产生的心理暗示的声音——陆玄英的求救声。

她正要想办法解除束缚，就见四周石壁上的缺口处往外冒水，且水势越来越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漫过了她的膝盖。而水流并没有停止，她感到自己像被寒冰包裹，哪怕随着水位升高而浮起，可脚上沉重的锁链不断将她往下拖拽。

很快，她也不知道有多快，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被无形的水挤压着，嘴里不断冒出气泡，手不受控制地胡乱抓着，可四下无物，她触手可及处只有无边际的水。

她的心开始慌乱，似乎通过水能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声，哪怕闭气，可她脑海中无数次浮现当年溺水的场景，感觉又回到了九黎坊，回到了那个要验收她们学习成果的时候。

多少年了，不记得了，她对那里的回忆不算美好，唯一的色彩只有玄英为她作担保时的那一抹微笑。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时，底部出现了一个洞口，水流成漩涡被吸入，而她也在最后一瞬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可惜，凡是经历过九黎坊考核的影都知道，水牢之试共三轮九回，全部撑下来的才算完成，多的是差点被淹死的人。

又一坊不需要弱者，更不要有如此明显缺陷的弱者。

不过因为人手问题，没有能完成的同样可以领到差事，但绝对坐不到高位，所以这也是绿绋嫉妒她的另一个原因。

可绿绕不想认命，她还想继续陪着她的坊主走下去，哪怕永远让又一坊蛰伏也罢，她只想以自己最初的身份陪在玄英的身边。

再坚持一下，最后一次了。

可是真的好难，她感觉自己连最后一搏的勇气都快没了，明明就差一点，却因为浑身瘫软直直往下坠去，在最后一次奋力冲出水面呼吸时，她似乎又听到了玄英的声音。

真好啊，她能伴着坊主的声音离开这个世界……

“绿绕，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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