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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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跑出了教学楼，陆繁荫才追上郁子离。
“郁子离，我陪你过去看看好不好？”她担心对方不愿意让自己跟着，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
郁子离一直大步向前跑着，女孩的陪伴没有令他觉得反感，反而生出不少安慰。
他因为担心而变得乱糟糟的大脑冷静了一些，放慢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嗯。”
陆繁荫赶紧把外套递给他，两人一边穿一边往学校门口冲去。
校门口传达室，看门大爷从小窗户看到两条试图逃离的小鱼，已经绷着脸站在岗亭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走到近前，陆繁荫给班主任打的电话正好也接通了：“李老师，我家出了一点事，我得回去一趟，郁子离陪我，现在跟您请假说一声。”
“好好好，你俩慢着点，有事给老师打电话。”老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看门大爷听出来老李的声音，立刻缓和了面色，按下按钮开门放行：“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李老师班上的……班长对吧？有事就快去吧！注意安全！”
郁子离顾不上打招呼，箭一般地蹿了出去，陆繁荫替他打补丁，冲大爷微笑：“谢谢您。”
这个时间不是交通繁忙时刻，车很好拦，用不着在网上叫，俩人在门口没等三分钟就来了一辆出租。
上车之后，郁子离跟司机说了方昭阳小区的地址之后，就再没有说话。
本来还想打电话过去问问林护士，但又觉得看不见人，听到情况只会更加焦虑，就干脆没问，等到了家一看情况便知。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心急如焚，一只手握着手机，茫然地望着窗外，下意识地抖腿。
“别急。”陆繁荫看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了握，发觉他的手背一片冰凉，“阿姨只是太担心你了，见到你人没事肯定会好的。”
她的手柔软而温热，郁子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一枚贴心的暖宝宝，给身处冰天雪地的他带去了一抹珍贵的温暖，这温暖从手背慢慢扩散到了全身，很快抚平了他所有的焦躁，令他慢慢变得镇定。
他没经过大脑思考，全凭本能，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嗯。”
这么一握，郁子离就再没有放开，一直到出租车开进那破旧的小区，停在他们家楼下。
车一停，他就焦急地往楼上跑，陆繁荫给司机结了账，紧随而上。
林护士一开门，看到郁子离便松了口气：“你终于——”
谁知话都没说完，对方便推门而入，直奔方昭阳的卧室。
陆繁荫跟进门，但并没有过去，而是在客厅里等着。
她想郁子离或者方昭阳一定不愿意被陌生人看到方昭阳发病的模样，自己只要默默待着，等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帮把手就行。
郁子离看见方昭阳的时候，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几天才来看过她，她的状态非常不错，林护士说她基本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状态，再巩固一下，差不多就不需要人看护了，谁知现在竟然用上了束缚衣！
这就说明方昭阳出现了躁狂症状。
女人平躺在床上，干枯发黄的头发铺了一枕头，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双手被困在束缚衣中无法自如活动，整个人如同一具尸体，连呼吸都几不可查。
“这两天阿姨恢复得挺好，也慢慢愿意看手机，跟外界沟通。”林护士跟在郁子离身边，小声解释，“谁知道今天有人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你昨晚出了事，她就开始变得焦虑暴躁，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已经没事了，她都不信，开始变得困惑暴力，说什么都要出去找你，砸了很多东西……”
“我俩实在没办法，怕她伤害到自己，就给她打了镇定剂，然后给她穿上束缚衣。”另一个小护士说道，“我们俩轻易不敢，怕郁董知道了不高兴，但是方阿姨睡了两个多小时醒过来，又开始闹——我们觉得还是让她见你一面的好，才用她的手机给你打了电话。”
郁子离轻轻点了点头：“谢谢，这件事别告诉郁丰雷。”
“你放心吧，我俩不会说的！”林护士连忙道，“方阿姨这样……是刚刚挣扎了一阵，闹累了，才安生服了药。那药有镇定效果，但药效没有注射镇定剂那么强，她跟药扛着劲儿，一直没睡过去，你和她说话，她应当能听见。”
三个人说了这么多，方昭阳似乎真听见了，缓缓转过头来，无神的双眼看向郁子离，几秒钟之后才认出他来，一点一点将散落的活气儿聚拢到了一起，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子离……”她喃喃地念着，眼眶骤然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我的儿……”
郁子离单膝跪在床边，握住方昭阳被困在袖子里的手，温声道：“妈，是我，你看，我没事。”
最近他心情好了很多，说话的口吻也比之前温柔了一些。
看来只要人的状态调整好，不再那么冷酷地防备着全世界，温柔这个技能也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妈妈不想失去你……你要是有什么事，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
方昭阳像是看见他了，但又像没看见，一直喃喃自语，郁离子便起身坐在床边，将她上半身抱在自己怀里。
这才发病多久，她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方昭阳抬了抬手，仿佛是想去摸摸他的脸：“你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郁子离轻声说，“昨天是出了点意外，但是我们没事——对了，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个朋友陪着我，陆叔叔家的女儿，陆繁荫，你认得吗？她现在是我同桌。”
这套房子不大，坐在客厅的陆繁荫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刚刚退出房间的林护士。
林护士向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过去。
陆繁荫轻手轻脚地走到她旁边：“我……合适吗？”
“你在门口站站，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进。”林护士小声说。
陆繁荫犹豫了片刻，这才走到卧室门口，看到郁子离将穿着束缚衣的方昭阳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表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温柔模样，心跳陡然加快。
那就是郁子离的妈妈吗？真的……好可怜……
方昭阳眼珠木然地转动，看向他：“繁荫？”
“嗯，你可能没见过，她是我在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有朋友了，你该替我高兴吧？以前不总是嫌我不跟别的同学来往吗？”郁子离拢了拢她的头发，“繁荫很厉害，昨晚我俩一起制服了绑匪，成功逃跑了，我俩现在都很安全。”
“安全好，安全就好……妈妈刚才想去找你……妈妈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陆繁荫看着这形销骨立的女人一遍遍重复这句话，心就像被一只手掏出来反复揉搓似的那般难过，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班长……”郁子离的声音低低传来。
陆繁荫抹了把眼泪，才看清他是在向自己招手，赶忙走到窗边。
“妈，我没骗你，这就是我们班长，陆繁荫。”郁子离在方昭阳耳边轻声说。
方昭阳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陆繁荫身上，眼睛里没有半分感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量她。
陆繁荫赶忙说：“阿姨好！您放心吧，我跟子离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他特别厉害，不光制服绑匪，还背着我跑了好远，他现在长大了，谁也伤害不了他，他再也不会跑丢了，会永远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真的？”方昭阳呆呆地问。
“当然！阿姨，子离常常跟我提起您，别看他当面不声不响，说起您来可好多话呢。”陆繁荫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牙，“他长得帅，现在是我们的校草，但是我们夸他，他都很不屑，说你们没见过我妈，我妈才是绝世大美女。”
郁子离：“……”
方昭阳听明白了这话，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我都老了……”
“嗐，这有什么，不是有句话说嘛，‘岁月从不败美人’，说的就是您！”陆繁荫十分诚恳，“您年轻的时候是娇嫩的美，现在经过时间沉淀之后，就是一种成熟的、由内而外的美！”
方昭阳仰头看了看郁子离，郁子离虽然被陆繁荫的夸张搞得有点尴尬，但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他、他还说什么了？”方昭阳被这一连串彩虹屁夸得有了些精神，似乎也越来越清醒，看着陆繁荫，突然放低了声音，“我把他送回他爸爸那边，他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郁子离连忙说：“没有。”
“当然不会了！”陆繁荫认真地说，“您这是为他好，想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丰富的资源，他这么聪明，早就想明白了。而且拥有这些，他才能变得更加优秀，变得更加优秀，才能为所欲为，啊不，是随心所欲。反正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他说要考最好的大学，成为最厉害的人，好好孝顺您，永远不和您分开！”
这姑娘跟说单口相声似的，满嘴里跑火车，听得郁子离都忍不住唇角上翘，这小小卧室里原本的压抑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
方昭阳终于露出轻松的微笑：“只要……我儿能成才，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陆繁荫凑近了她，握住她的双臂：“阿姨，您放心，郁子离长大了，您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他会让您享福的！”
经过她一通“苦口婆心”的劝慰，方昭阳总算彻底放松下来，也慢慢变得疲惫，在郁子离怀中睡着了。等她睡安稳了之后，郁子离才把她塞进被窝，和陆繁荫轻轻地离开了卧室，带上了门。
林护士高兴地说：“应该问题不大了，明天医生还会过来上门看诊，可能会调整用药，稳定阿姨的病情。”
“要是还发病，一定通知我，我会立刻赶过来。”郁子离强调地说，“不用管郁丰雷怎么说，这是我妈，我得护着她。”
林护士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墙上挂钟显示已经六点多，回去还能赶上晚自习，两人便没有再耽搁时间，立刻返回学校。
从狭窄逼仄的楼梯间里出来，马上就要到楼洞口，走在前边的陆繁荫掏出手机说：“我来叫车——”
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高大的少年紧紧拥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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