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好婆婆——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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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郭霞跟着孩子一起温习了《二十四孝》。
现学现卖,从中挑选了几个故事,涤亲溺器、扼虎救父、扇枕温衾这些,从网站上摘取图文,制作宣传栏,在广场上进行宣传。
天成草拟《李家庄组织开展“孝老敬亲”宣传月活动》,并报送乡镇领导。
一时之间,宣传栏前,驻足观看者有之,默默交谈者甚广,举手称赞者众多。
当然,不以为然者,该干嘛还干嘛去。
经过十来天的沉淀,李家庄的老太太们理智了些,他们不再热衷于往自己脸上贴金。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人呀,就怕有对比,将心比心想一想,人家就是做得比咱好,不服不行。”
经过私下里大街小巷的议论、私下评比,一些人自惭形秽,已经自愿退出了。
郭霞还在愁着如何选拔,免得引起不公,招来非议。没想到,时间和舆论荡涤了一些私心杂念,留下了公平和正义。
但人无完人,选谁呢,都会有些小埋怨,听听民意吧。
“这好婆婆呀,不好挑,哪家的婆婆不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呀,伺候老的小的,一大家子,都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家。”
“是呀,我们这一辈人经历大都相同,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吃过苦受过罪,都是勤俭持家,缝缝补补过日子,要说不同呀,就是脾气秉性,有些嘴碎,有些年轻时火气胜,和家婆干过架,有些嗓门大,吵吵孩子吵吵鸡鸭,大大咧咧,这也算不上大缺点吧?”
“要说以前的妇女主任汤婶,那倒是风风火火,还会接生,村里70后80后的,一大半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只是脾气大,家里时常有摔盆子摔碗的声音,这恐怕也不好吧,家不和万事不兴呀。”
“要说女人干事业,的确有几个,开过超市,赶个集市卖个衣服卖个布啥的,都是小本生意,登不了大雅之堂。我们这辈人,都吃了没文化的亏,到现在还大字不识几个,只能在家宅里奉献,哪里轮得上到外面床一番天地。”
“还是现在的媳妇们幸福呀,都有文化,多少能打些工,和男人一起养家,厉害的,在家里还说一不二,我们这些当婆婆的,连话都不敢说。”
“这时光还能倒流不成,儿孙们过得好,我们不也乐享天年,人呀,不能不知足。”
“老姐们,你说得对,我们呀,现在啥也不求,只要身体好,多活一天赚一天,啥心也不操,种种地、养养花、溜达溜达,这日子不也挺美得嘛。”
“是呀,年轻人整天上班,早出晚归的,也挺不容易,哪像我们,地里不忙的时候,想怎么歇就怎么歇。”
“那是,当农民这点挺好,自由。”
......
的确,这好婆婆既面面俱到,又要做事出挑,这还难为了郭霞,上哪找去呀。
谢天谢地,老奶奶堆里还真有一位大家举手称赞的好婆婆。
陶婶。
陶婶今年已逾90岁,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高龄老人了。
每天推着装有轮子的椅子模样的小推车,在村头晒太阳。这种车在老年人群体中非常常见。走路时推着,拥有拐杖的功能,停下来,可当椅子,随时可坐,此外,还有一个隐藏功能,座位下的板儿可以掀开,里面可放置一些小物什,钥匙、卫生纸、常见药、小零食之类的,相当于百宝箱,对于行动略有不便的老年人甚为实用。
陶婶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从家到村口的小广场,天冷的时候晒太阳、热的时候乘阴凉,有人的时候聊家常,没人的时候看风景,一日三餐自理,一天到晚乐呵呵,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她眼看看一家家起高楼,眼看着小毛孩长高高,静看花开花落,品悟春种秋收。
如今,上了年纪的陶婶,更是心如止水,慈祥和蔼,一股股爱意从她眼神流出,一个个笑靥在她脸上绽放。
村里每个人和她都很熟稔。大家习惯了出村时和她说声再见,下班或干活回来时看到她慈祥的面庞。
陶婶成了这个村的守护者,是大家所有人心中最慈祥的老人。
岁月变迁,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村的定海神针,成为了大家眼中心中永恒的风景。
郭霞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和陶婶交流过。
从年龄上,确切的说,郭霞应该称之为奶奶。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历经岁月变迁的脸,却平和的像是落日的余辉,虽然满是皱纹,却出奇的白净,不像是整日风吹日晒的模样,衣着更是简单整洁,头发纹丝不乱。
“二奶奶,您这皮肤可真好,白嫩白嫩的,比我们年轻人还光嫩呢。”
“瞧你说的,这不是喝牛奶的功劳嘛,我闺女孙女来看我,都喜欢捎点牛奶,刚开始不习惯那个味,后来有些都快过期了,扔了多浪费呀,我就每天喝一瓶,喝着喝着就习惯了,而且牛奶也确实适合老奶人,好消化,又有营养,以前晚上稍微一吃多就不舒服,现在我喝上一两瓶,稍微吃点啥,就当是一顿饭,也省得生火了。”
“那您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呀?”郭霞担心老年人起居。
“和我儿子孙子一起过,都在一个院里,他们上班上学的都很忙,就我一个大闲人,一日三餐,我还是能做成的,前两年,还给我重孙子做饭呢,这会子上高中住校了,周末一回到家,还嚷嚷着想吃我给他做的蛋炒饭呢。呵呵。”
“自己能动手,就不麻烦别人,是吧。”
“是呀,儿媳妇都五六十岁了,每天还去社区那打工,我不给他们搭把手,反而添乱,岂不是惹人嫌吗?”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谁敢嫌弃您呢。”
“儿孙们都孝顺,儿子媳妇怕我晚上有个啥事,就住在我隔壁屋,还专门在墙上凿了个门,怕我血压高一时起不来,方便照应。有什么事,我喊一声就行了。闺女们也孝顺,隔三差五过来,带我去洗洗澡,洗洗衣服床单,包好包子饺子什么的,放在冰箱里,我吃的时候稍微热一下就行了。”
“您可真有福气,儿女们都孝顺,精气神这么好,你可是咱村的长寿老人呀。”
“人这一辈子,啥事都可能经历。我年轻的时候,六七十年代那会儿,老头子出门经商,炼过铝,也跟着他跑过hLJ、wLmq、上海、大连什么的,也算是见过世面了,那时候脑袋瓜灵,记忆力好,又多少识得几个字,记记账什么的,不在话下,只可惜,老头子命薄,得了胃癌,不到50多岁就走了。”
陶奶奶说着说着,不觉悲从中来,这些陈年旧事已经许久未提,但它似乎是沉淀在心里永恒的记忆,依然让人牵挂。
看着郭霞关注并略微惊奇的目光,老太太打开了话闸子。
“老头子命苦,小的时候爹妈被日本人打死了,成了孤儿,是吃了百家饭长大的,成年后,村里从年轻后生里选支书,你二爷人本分厚道,有勇有谋,很讲义气,乡里乡亲的都夸赞他,就当选了村支书。你二爷带着乡亲们铺路架桥,搞生产队建设,整天有使不完的劲,身子骨结实的像堵墙,谁承想却生了病,哎,好人不长命,说走就走了。孩子们都还小,老大才高中毕业,小的才七八岁,我一个人扛着这个家,什么苦都吃过。那时候每年刚过春村里就组织去河里挖泥,拓宽河道,你知道,水是咱庄稼人的命,加宽河道是每家的义务劳动,家家户户都是男劳力,毕竟这种活最费体力,我能指望谁呢?拿着铁锹从河底往坡上撂泥,去的最早走得最晚,手上磨得裂口子,累的要死要活,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撑了下来。”
“是呀,一个女人独自撑着家确实不易。您这骨子里刻着倔强劲,看不出来,您还是个女汉子。”郭霞想象着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扛着铁锹下地干活的样子。
“你二爷从小没了父母,村里也没有本家,小门小户的,时不时的总有人看笑话,想欺负欺负,不是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吗”,我可是受过别人白眼,听过风凉话,哎,只当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关好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谁对咱好,咱心里记着,谁爱嚼耳根,搬弄是非,由他去吧,不往心里去就是。”
“您可真想得开,换做其他人,恐怕要郁郁寡欢,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了。”
“人都是打年轻时过来的,爱挑事、出风头、攀富贵、比高低,这都很正常,毕竟农村人闲着无事嘛。后来都上了年纪,子孙成群了,想想年轻时候的事,老冤家们终归是心有愧意,主动来套近乎,有几个和我倒成了老姐妹,唠唠家常,不过,他们一个个的都走在我前头了,现在还挺想念的,毕竟没几个人愿意听我们那个年代的事了,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连我孙子重孙子都不喜欢我讲吃窝窝头啃树皮的故事了。”
“是嘛,您的经历都可以写进课本里了,现在的孩子们呀还真是缺少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
郭霞心想,二奶奶就是那个年代的经历者、见证者,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一生坎坷,但始终保持乐观坚强与人为善的生活态度,一辈子克勤克俭,真真是难能可贵。
“我们那一代的人都是这样熬过来的。现在时代变了,思想也开放了,机会也多,年轻多好呀,女人想干什么就可以,如果我再年轻几十岁,说不定也像你这样天天风风风火火,干一番事业呢。”二奶奶无比羡慕的说。
她的理想、她的青春早已成为过去式,但留给郭霞的是深深的思考。
我该如何不枉这一生,不辜负这个时代呢。
是呀,与其生活在抱怨、琐碎之中,不如全身心的投入,干几件自己想干的事情,等到老了,像二奶奶这样,坐在小轮椅车上的时候,回忆往昔,曾经的自己那么美好,那么靓丽,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呀。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