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嘉玉关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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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知的话让沈弦歌本就低落的心情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糟糕到了极点。
她将微微颤抖的手悄悄放到了桌子底下，半响才扯出一抹十分勉强的笑容：“为何？”
“姑娘既然潜入大书房偷看过朝廷的邸报，想必对东齐的动向也了解一二吧？”顾行知笑了笑，“镇安军，姑娘想必不陌生吧？”
何止是不陌生。
她生于镇安军，长于镇安军，长大后又效力于镇安军。
她熟悉镇安军的每一个编制，叫得出镇安军每一个将军的名字。那些军中的叔伯兄弟，都被她视为自己的家人一般。
他们宠她爱她敬她护她忠于她，到头来她却因为一己之私，将他们亲手推入了地狱。
每每想起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的心就如同被凌迟一般，就连午夜梦回都难以安生。
沈弦歌用力地闭了闭眼，掩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悲戚。再抬头时，她脸上已经带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惊惶：“不瞒公子，我曾在祖父的邸报上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道去岁镇安军出了些变故。怎么，难道我表兄成辛也在镇安军？”
“成辛不仅是镇安军的参将，还是镇安侯沈卓的心腹。当日嘉玉关前，十万镇安军抵御北安铁骑的进攻，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大约是怕她听不明白，顾行知在讲述的时候说得十分仔细，
“消息传回盛京，永安帝大为震怒。他不明白百战百胜的镇安军为何会败得如此彻底？恰逢此时，朝中有大臣上言说镇安侯里通外国，故意输给了北安铁蹄。永安帝原是不信，可增兵嘉玉关的二皇子顾钧却在此时传来捷报，以少于北安铁蹄两倍的人数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顾行知忽然微垂了眼睫，停顿了下来。
“然后呢？”沈弦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日嘉玉关前，她和父亲率十万镇安军奋勇抵抗北安铁骑的袭击。
北安国背靠草原，是半游牧民族，民风素来彪悍。
坦白说，那一仗他们打得并不容易。
镇安军虽然也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但与个个善骑射，几乎全民皆兵的北安铁骑相比，单从数量上就是天壤之别。
两军在嘉玉关前胶着数月，大小战役上百场，镇安军输赢各半，却坚决不肯退守防线一步。
原本如此消磨下去，只要后方补给充足，最后败退的一定是粮草不足的北安铁蹄。
谁知朝中此时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有大臣上书，称战线拉得太长，如此下去不仅劳民伤财，还会导致国库空虚。
在主和一派的坚持下，永安帝命令镇安军速战速决，并派皇太子顾瑀和二皇子顾钧带三万大军增援。
变故，就是从顾钧增援那一刻开始的。
原本镇安军一直采取的是保守的打法，北安铁蹄来了就正面迎敌，北安铁蹄撤了他们也绝不穷追猛打。
可顾瑀一来，就以监军的身份要求镇安军全力进攻。
她父亲沈卓原本不同意这样冒进的打法，可架不住顾瑀的施压和顾钧的敲边鼓。
为了说服她父亲，顾钧私底下三番两次给她做思想工作——
他说，他需要一个机会来向世人展现顾瑀的无能。也需要一个机会来向世人展现他的才能。
而这个机会，只有她能给予。
他只需要顾瑀小败一场，挫了他的锐气，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出来，赢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他说他想登上皇太子的宝座，将太子妃当作他迟来的聘礼送到她的手上。
做不做太子妃的，她其实并不在乎。可是她素来知道他胸怀天下的野心和他出色的才能。
她知道，若不是他生母出身卑贱，以他的才能是完全可以碾压顾瑀，登上皇太子宝座的。
可就因为出身不够显赫，这些年他在皇宫里如履薄冰，受尽了打压。
那时候她已怀胎四月。那是她随父出征的前一晚，和他疯狂缠|绵结下的珠胎。
她想，他是她的夫君，是她未出生孩子的父亲。她若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呢？
爱他，就成全他！
他本是天上展翅翱翔的海东青，若成天郁郁不得志，只会挫了他的锐气。
她不忍心看他郁郁寡欢，于是几次劝说父亲，让他给顾钧一次机会。
她父亲一生忠君爱国，从不结党营私。哪怕顾钧是他女婿，他也并未对他另眼相待。
他说，他只忠于皇权。除非有一天顾钧坐上了那个位置，否则他是不会听他差遣的。
所以他根本不同意拿镇安军和皇太子去冒险。他认为这种冒进的做法风险极大，一旦失去控制，对镇安军来说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
可那时候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顾钧，根本没怀疑他的动机。
为了说服父亲，她在中军帐里跪了一天一夜。甚至一度昏厥过去，差点流产。
父亲虽然宠她入骨，可这种事情上却坚决不肯退让一步。
就在她和父亲僵持不下的时候，顾钧却主动对她说他放弃了那个计划。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倘若让她因此同父亲闹翻，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如此体贴她，让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不过不用在他和父亲之间做两难的选择，她心里终究还是开心的。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月，父亲接到玉关城太守的求救信，称北安名将赫连山忽然带兵翻过崇山峻岭的天险，兵临距嘉玉关最近的玉关城。
玉关城不仅是后方粮草的重要补给所在，更有万余普通百姓生活其中。
为了不让赫连山屠城，她自告奋勇地要求带兵出战，父亲却惦记着她有孕在身，坚决不肯让她前往。
赫连山天生神力，常人难敌。为保万全，父亲亲自率军迎敌。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无论敌军如何叫嚣，都不准正面迎战。
谁知他的军队前脚刚走，后脚驻守于嘉玉关前的北安铁骑就开始宣战。
原本她是打算听从父亲的嘱咐闭关休养的，可却架不住顾钧的再三哀求。
他说这是他表现自己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她已经让他失望过一次了，自然不忍心再让他失望第二次。
于是她亲自制定作战计划，由皇太子顾瑀做前锋，她在中路，顾钧和成辛分别为左右翼包抄掩护。
原本这个计划不说万无一失，可只要配合得当，全身而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谁知一开局，向来营运善战的顾瑀就连连失利，陷入敌军包围之中。为了营救顾瑀，她奋不顾身地带兵冲入北安铁蹄的包围圈，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血路。
可这时，原本该来接应的顾钧却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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