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六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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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集
再度回到审讯室里, 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得压抑。
叶殊早已过了期待拆穿他人谎言而变得亢奋的年纪,她瞥了一眼蜷缩在桌子角落的保安,丧家犬的样子并不好看——他颓着削瘦的肩, 低下头, 缩入光所不能及的暗影里。
许穆的倒台, 代表着他所做的伪证会被拆穿。当然, 前提是他承认自己所说的是伪证。如果咬牙否定,那么或许能再“活”上两天,可却会付出双倍的代价。
希望这个男人有自己思考问题的头脑, 不要在这上头动歪脑筋。
保安微微张嘴, 却被叶殊堵了话, “你别急着开口,现在的情况是, 许穆绑架一名女同学,企图遮掩自己拥有杀人时间的事实……那个死去的女房客,或许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只要等他醒了, 就会被拘留, 等待庭审。这样的人,真的能保护你吗?你做伪证的矛盾之处已经出来了,你还要坚持是那个男人犯的罪吗?”
“我……”
“你应该知道作伪证的下场吧?这后果,你真的可以承担吗?如果你积极配合案件调查,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保安的神经颇为紧张, 鬓角很快渗出颗粒大的汗水, 在台灯下折返着浅浅余光。
“你可以再坚持一下, 我反正还会继续查下去的……这才过了一天,我们还有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们,来日方长。”
叶殊转身欲离去,却被保安喊住了,“叶警官,我,我有话说。”
上钩了。
“你说,我听着。”
“我第一次作证才是真的,着火时,是我在值班,因为出了大事,所以我一直很注意来往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看看小区里没有陌生人出入,或许能因为这个证词,上一次电视……还有,那个戴着婚戒的男人也是真的,我没看清脸。”
“那么,为什么要作伪证?”
“是和你们聊过的那天晚上,我出去喝酒,嘴快,和几个朋友说了这件事。再然后,就被人盯上了,拿一些事情威胁我……我很怕,但是逃不了。那个人教我这样讲,还让我指证是另外一个男人犯的罪。”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和我最开始看到进出小区的男人一模一样。我想,他可能是和死去的女房主有联系,也可能是他一手操办的纵火事件。”
“就这些了?”
“就这些。”
“你这次没说谎?”
“天地良心,我这次真的没有!”
叶殊微微一笑,“那么,谢谢你对案件调查的帮助,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之前铁证如山的指控,已经消失了。这样,至少能减轻一点神秘男人杀沈颜的怀疑。
所谓的大众推理,也完全被推翻了。
继续寻找凶手,谜底即将揭晓。
叶殊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竭尽全力推倒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墙之后,消耗了浑身气力与心血,自然是要带着满心满意的靥足笑容,沉沉坠入梦乡。
纪零一直默默看着她办案,偶尔给予一点小提示。但用不着他的时候,这个男人绝大多数会当一位缄默不语的智者,从不肆意炫耀他的智慧,让人相处舒适。
“现在,想要调查什么?”他问。
叶殊回答:“我需要调查许穆和死去女人之间的关系,他很有可能就是女人的金主,如果能证明这一点,就能说明许穆对沈颜没有爱意,他劈腿了,并且有杀人动机。可他之前处理地这么干净,又从哪里找到有关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的蛛丝马迹呢?还有被许穆指使的纵火犯,他一定是那个小区里面的人,只要抓住了他,就能知道谁是幕后主谋——而那个一心想要湎灭证据的人,一定就是杀死沈颜的凶手。”
得奋不顾身地寻找突破点,即使成功的几率为零,叶殊如是说。
叶殊很累,这次由纪零开车。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叶殊,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叶殊回想了一下,他昨天是蜷缩在她旁边入睡的,并没有异常动作,连噩梦也这么淡定吗?
“我梦到一片漆黑的背景,底下可能是河,有水的潮腐味。一抬头,又看到了一个男人,驮着一具尸体,往下抛。”
“然后呢?”
“然后尸体漂浮在河面上,越来越近,凑到我的脚下,那是你的脸。”
“你是指梦到我死了?”
纪零抿唇,“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但是我担心你,害怕你会有危险。”
“别担心,也不要相信梦这种东西。”
“那么,你相信这是预示吗?”
叶殊皱眉,“预示?”
“林肯被约翰.威尔克斯.布恩枪杀的前几天,也反复梦到了自己死亡的场景——穿过白宫,听到有人哭泣。他询问守灵的士兵,死者是谁。结果对方回答他‘是总统先生,他死于暗杀’,人的直觉真的是完全不可信的吗?”
叶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梦即现实?怎么可能。
不过,她确实是逐渐想起那一段段不敢去窥探的噩梦了。
纪零风轻云淡道:“所以,为今之计就是,我把你绑架到私人别墅去,再找人□□你。每天我都会在家里陪你看书,做饭,种花养狗,除了离开我,别的事情你都可以做。”
他话音刚落,蛛网一样粘着力很强,笼罩在耳廓上,隔靴搔痒似地撩拨着叶殊。
傍晚将至,压抑的天色将山脚下的屋檐挤地更低,舔出稍透白光的一道缝隙。
只要叶殊侧头,正好看到男人被光打磨出的脸,如玉雕琢,眉峰微蹙,神情也格外认真——他好像并没有在说笑,是真的有这种打算。
车内静了下来,潮湿的河风卷入车内,掀起叶殊零碎的刘海。她定睛看路,这一条大路又不是通往家的方向,并不是繁华的闹市区。
所以,真的是如他所说,要去偏僻的私人别墅,被囚禁在那里一辈子?
不免有些慌乱,她傻傻地问:“我们是去哪?”
“你说呢?”纪零的回答棱模两可。
“不要做奇怪的事。”
“哦?什么样的事情,是奇怪的事?”
此时的纪零和平日里稍有不同,话里行间多了点年轻人对爱恋的执着以及灼热。这种情愫是盲目的,若引火烧身,会毁灭他。
叶殊想起来初次见面时,纪零所说的想把她保存下来。以及在处理尸体时,也表达出了会把深爱之人制作成蜡像永久珍藏的念想。
这样的纪零……
“你不会是想把我关进小房间里?”
“不会,”纪零认真想了想,“要关也只会是大房间。”
“……”叶殊无话可说,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案子还没办完!”
“办完案子就可以了?”
“我没说可以,但现在绝对不可以!”
纪零还是没掉头回市中心,继续开车,道:“我帮你约了一位客人,他不肯在市中心见面,只能约到我的私人别墅里。”
“原来是这样……”叶殊尴尬了一会儿。
“不然是怎样?”纪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哦,我明白了,叶殊。”
“明白什么了?”
“你是个小坏蛋。”
“不要乱学词汇,在你口中吐出这些东西,很惊悚。”
“你以为我是要把你关起来。”
心思被拆穿,她结结巴巴道:“我可没这么说……”
“但是那间房间还没装修好,所以不可行。”
“等一下,你是什么意思?”居然还真的有这种想法?
“没什么。”纪零乖巧地闭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点到为止就好。
到了目的地,是一间位处山脚的小洋楼,外形和海景房有些相像,整体是灰色调,二楼由走道处的水蓝色玻璃点缀。
进屋,纪零就将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做了几道家常小菜。
他将菜都摆在庭院的桌子上,喊叶殊吃饭。
一侧挑了白色铁盆,燃了一团篝火,还择了一只鲜艳欲滴的玫瑰,插入水杯里做装饰。
许是饿惨了,叶殊吃饭大快朵颐,并不雅观。
纪零也不嫌弃,反而一手撑头,饶有兴致盯着她。
叶殊反应过来,停下动作,脖颈都被烫,烧起来似的,“吃饭,别看我。”
“看你比满足食欲更具有吸引力。”他全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多暧昧,慢条斯理地摆弄言语技巧,将每一个字眼都牵扯出一番绮丽想象。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急于想堵住这个男人的嘴。她抿了抿唇,拿勺子打起一口日本豆腐,塞到纪零嘴里,“食不言寝不语,明白?”
“明白,中国传统美德。”
“所以,快吃,少说话!”
“谨遵纪太太旨意。”
“谁是纪太太?”
“嘘,食不言寝不语。”
“……”行,是她输了。
吃到一半,突然,叶殊看到桌角有一本花边杂志,上面的标题唬人,正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沈颜事件,标题底下被圈了一行小字——“在下期杂志中,我们将奉上独家秘料,绝对是第一手资料!”
独家秘料?独门到什么程度,连警方都没有?
“是不是很有趣?”纪零问。
“我想见见这个撰写这篇稿子的作者。”
“我帮你约来了。”
叶殊惊讶挑眉,“就是你说的客人?”
“没错。”
与此同时,门铃声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步行时,左脚略显不协调,小腿处的裤管空荡荡的,被风一吹,就挤压到变了形。
他的脸属于很沧桑的类型,间灰白掺杂,见面之前应该特意理了胡茬,脸颊边有细小的红色刮伤。
对他的印象没有原先那么坏,但知情不报总归不好,何况是一条人命。
“你好,我叫叶殊,是重案三组的调查员。”
叶殊伸出手,与他交握。男人的力道很大,食指的茧子很深,位置也恰到好处,由此推断,他可能学习过射击,是个老江湖,还时常扣动扳机。
“你好,我叫戚夜淮,前身是禁毒局警员,”戚夜淮对叶殊并不友好,嘲讽一笑,“做任务的时候伤了腿,再无法工作了,明明打算把一辈子都搭进去,服务人民的。”
按照他的意思,他似乎热爱缉毒警察这份工作,可被伤势所逼不得不离开那个心心念念待一辈子的工作岗位。
时间一长,这种烦闷感逐渐转变为不知名的恨意,所以他怀恨在心,利用自己学来的侦查与反侦侦查的能力,调查这起案件,又把线索捂得密不透风,就为了在杂志上刊登,狠狠摔警方一个耳光?
“我想知道你所掌握的独家秘料。”
“纪先生请我过来,我能如约而至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了,还想要我是独家报道?凭什么?我卖给杂志社还能挣不少的钱呢,就算告诉了许家,为了封我的口,没准也会出高价格……就是风险有点大,怕他们杀人灭口才不敢讲。可你,拿着那点微薄工资的普通警察,也想套我嘴里的证据?”
“你想要钱?”叶殊问。
“我不想要钱,但我需要进入特情工作者部门的机会,我想你帮忙举荐一下。”
“特情工作者?”叶殊听说过这个部门,这是警局里要求保密的“神秘力量”,只有在案件调查时,才能引见相关的特情工作人员。他们一般分布在社会各个角落,构架信息网,互惠互利,协助警方破案。一般都是有把柄或是前科,被警方盯住的人。
所以,戚夜淮也想成为“影子”其中一员?
“好的,我帮你报上去,但具体会不会录用你,我不能保证。”
“这样就够了,”戚夜淮心满意足,从怀里拿出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死去的女人进入一家旅店的侧脸照,左下角有时间是晚上九点。
第二张是许穆进入这家旅店的侧脸照,时间是十点。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都在同一间店里?由此可以说明,这两人有极大可能性是相识的。
“在沈颜失踪的那段时间,我嗅到了大料的气息,特意跟踪她的未婚夫,等了好几天才拍到的照片。在此之后,他们再没有过会面。许穆的反侦查能力很强,我有几次险些被现,所以就转移了目标,去调查那间旅店的工作人员,结果有清洁工证实许穆曾出入过282这间房,我又去调查了开房记录,可以确定当天晚上282这间房是以那个女人的身份证开的。”
百密一疏的原因估计是,许穆没想到女人会死,会将身份暴露于人前。
这都多亏了神秘男人的谋杀,真是讽刺。
“你把证人信息联系警方,已经能够确定他有杀人动机和杀人时间了,许穆一定就是那个背后的金主。”
“还有一点,你们不是想要知道纵火犯的身份吗?我也查到了,不过不巧,查到的时候不对。”
“嗯?”
“纵火犯是小区里的一户房主,因企业生意失败,欠了高利贷,怕女儿受牵连,已经把孩子送往乡下父母那抚养,也打算抵押房子偿还。就在这种时候,许穆搭了一把手,并且让他去纵火烧房。那个男人也不傻,如果拆穿许穆,就要背上没钱还是从犯的罪名,不如铤而走险干一把。”
“男人在哪?”
“死了,自杀的,一个小时前的事情,已经有人介入调查了。”
“为什么?”
戚夜淮笑了,“办法很多,随便威胁他的宝贝女儿,人不就乖乖送死了?何况,谁想当一个满身罪名,就算赎罪也被女儿戴有色眼镜看的爸爸。”
叶殊心道不好,男人这么快自杀,就说明许穆有行动了。
她不敢休息,拿起外套就朝车里跑,“纪先生,跟上!戚先生,你把这些信息如实汇报重案三组去,争取让他们早些控制证人。”
“放心,我的事情别忘记了。”
“不会,谢谢了!”
这下,就有足够的理由拘留审讯许穆了,只要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叶殊有信心让他吐露出杀人真相,只要他别逃跑。
只要他还来不及逃跑……
就在这时,叶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秦让打来的电话:“叶姐,大事不妙!”
“许穆不见了?”
“叶姐料事如神啊!”
“放屁!快给我找人!”
“是!”
许穆为什么要逃跑?
他现在所犯下的罪——胁迫别人作伪证、与死去的女人生前有联系,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以及拥有杀人动机,足以让警方审讯他,以及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了。
甚至是从纵火犯下手,调查许穆与他生前的联系,都必会有收获。
重重的迹象几乎都指向了他一人,许穆是唯一有可能杀害沈颜的人。
他之所以逃跑,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逃过警方的审讯以及针对性很强的调查。在此之前,他一直制造了一层迷幻的深情爱慕形象蒙蔽世人,让叶殊等人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调查他的行踪。从表面上来看,他完美无缺。
可是杀了人,就会留下破绽,他无法诡辩自己的清白,警方只相信证据以及逻辑推理得出的推论。许穆不敢赌,也知道自己必输无疑,绝没有翻盘的可能。
还不如逃跑,如果运气够好,还能逃到海外,躲避追捕,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再换个身份回来生活。
毕竟这个世界上“无端失踪的人口”那么多,他想借用一个身份并非难事,有钱就能使鬼推磨。
车上,纪零问她:“想好去哪找了吗?”
“他肯定会去拿自己的身份,没身份和钱,什么事情都不好办。只是不知道他将证件放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许他早就准备了第二条出路,就为了预防今天所生的事情。”
“除了这些,我还有几个不太明白的地方。”
“什么?”
纪零侧头,将目光落到叶殊的脸上,异常认真地问:“他有什么理由杀害沈颜?”
“他喜欢上别人了,出轨,养情人,他不爱沈颜。”
“但你也清楚,不爱并不代表必须要杀害,不是吗?他明明可以和沈家断绝来往,毁了这一门亲事。”
“宁愿杀害也不要毁去这一门亲事?那就代表,他有必须和沈颜结婚的理由……我想起来了,他们这是利益联姻,是两个企业的商业游戏,根本谈不上爱或是不爱。可能是沈颜单方面要解除这一层关系,而被沈妈妈制止?从之前的交谈也能看出来她有很强的控制欲,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既然沈颜单方面阻止不了,那就可能是抓到了许穆的把柄,譬如得知他在外有情人,而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神秘男人告诉她的。沈颜不笨,知道私底下拿这个去威胁许穆,让他提出解除婚约的提议,”纪零微微一笑,“很凑巧,我还得知了最近许氏集团有资金周转困难的情况,不止向银行提出了借贷请求,还需要沈家的协助,才能渡过难关。在这种关头,让沈颜泄露出去“情人的事情”,而后如丧家犬一般被赶走好呢,还是杀死沈颜,伪装成痛失爱妻的深情模样博取同情好呢?别忘了,沈颜是独生女,只要许穆使一些手段,利用这段时期虏获沈家父母的心,承诺会抚养亡妻双亲,让他们全心全意信赖他并非难事。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了沈颜,之后总要娶亲,真爱那个情人,借此转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你说的完全符合逻辑。”叶殊一想,也觉得应当就是这么一回事,心下不免更恨。
她知道一对恋人相爱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那种丧失身体最重要部分的悲恸心绪。
许穆足够冷血,他也没有心。
这个男人,在不牺牲自己的情况下,会做出任何能够救赎自己的事情,包括摧毁别人生存的希望。
隔了一会儿,秦让打来电话,“叶姐,许穆的车在城东路出现过,那里有个码头,或许他有联系到接送他逃离的渡轮,得快一点找到他。还有,他家也去搜查过了,的确拿走了证件……呃,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枪。”
“枪?”
“挂在墙上作装饰的小型□□,准确率不高,也不支持远程射击,不过子弹是真的,他从非法人员手里购来的。”
“好的,我知道了。”
“徐队长也在赶过去,有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
“万事小心,那是真枪实弹,不长眼的。记得别缺胳膊少腿回来,兄弟几个还能喝酒!”
“放屁,你嘴少咒人,挂了。”叶殊也知道他是在担心她,轻笑一声。
“是!”
这种时候绝不能轻易激怒许穆,要知道,枪械方面也有无招胜有招的说法,如果他像是疯熊一样蒙上眼睛一通乱开枪,谁知道会不会那么好运,一击中弹。
她又想到了纪零的梦——黑夜很深,有水有岸,她死了,纪零站在旁边看。
是预示着这一出吗?
叶殊这一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
第五十二集
警方想要封锁港口周边街道,排查数十个码头停泊的渡轮,然而有两点不可行的地方:一个是上头还没批下搜查令,他们无权行动;另一个是工作量太大,每晚都有固定航次交替,客流量又大,怕误伤,还怕他趁乱逃离。况且警方也不知道许穆的目的地,就连他现在所在的位置都无法得知,担忧强行作搜查工作时,惊扰到这条企图游向大海的虎鲨,让他加强了警惕。
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上,总比毫无办法的好。
“叮铃铃——”徐队长亲自来电,“有了交通部门的帮助,我们已经确定了许穆的位置。他很快就抵达岐山港口的十三号码头,晚上人多,又还没疏散人群。你们先赶过去,盯住他的一举一动,非必要时刻不许开枪,避免误伤。如果出现了异常,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正在组织队伍赶过去支援,上头的搜查令还没下来,暂时还不能动。”
“好,徐队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盯着大老虎。”
“如果觉得纪先生不方便参与行动,可以把他抛下,个位置给我,我去接他。”
纪零听到了,皱眉,道:“不要。”
叶殊是监视过他射击的能力,在国外枪械没有国内这样限制,只要符合一定条件,不但能练习枪法,还可以拥有持枪的权利,也允许公民合法拥枪自卫。
徐队长沉吟一会儿,道:“让纪先生跟着也可以,他本就是协助破案的人员,有权跟进案件。更何况,你也见识过他的射击能力,有一点你可能不了解,他是IPSC(实用射击协会)会员,也在欧洲射击锦标赛上获过奖项,所以不怕他拖后腿。”
“行吧,那我带上他。”
“一定要完全完成任务。”
“是!”她挂断电话,摸了摸腰侧标配警枪,只觉得呼吸微微滞缓,胸口被一块刺骨嶙峋的巨石堵住,进退两难,会将皮肉割得遍体鳞伤,也无法顺畅呼吸。
总觉得隐隐不安,却不知在担心什么,说不清也道不明。
天暗了,罪恶总在黑夜滋生。
没有时间犹豫,这是一条不归路。
事不宜迟,叶殊以最快的速度上车追捕犯罪嫌疑人。
晚上的港口热闹非凡,岐山区本就是沿海地区,港口也逐渐展成了知名的旅游地,通过申请,政府那边还特批下了一块海礁居多的位置,每逢月中就燃放一次烟火汇演,供海内外游客观赏。
很不凑巧,今晚就举办了一次烟火大会,来来往往的游客将港口两侧街道挤满了人,无法通行车辆,控制秩序的工作人员就安排外来车辆停放在规划开的大型停车场内,让游客步行进入街道。
叶殊披上了一层长款风衣,挡住腰侧的器具,她不敢将枪械上膛,害怕有走火的可能,误伤路人。
这样的夜晚不好行动,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
纪零很享受与她信步逛街的时光,在人海茫茫中握住叶殊的手,防止走散。
叶殊挣扎了一会儿,说:“你以为现在是玩的时候吗?”
纪零无动于衷,低头,亲昵地抵在她的顶,似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侣那般耳语情话,“这附近可能有许穆的人,你那样行动只会引起旁人注意,不如和我扮演恋人,不是吗?”
“不能再过分了。”
话也在理,叶殊只能放任不管了。
烟火汇演即将开始,路人已经交融成一股潮流,陆陆续续往目的地涌去,像是海里趋光而行的数百尾鱼,灯塔放任辉耀的光肆意流转,吸引这些陌生客人前仆后继往前涌动,海波粼粼。
说来也可笑,观光客不知危险的存在,抱着欢愉的心情享受人生,而叶殊等人与他们背道而驰,为了守护这些人脸上的笑脸,消散恐惧,只能终身处在黑暗里,与险恶为敌。
她挤入长长的人流内,顶着风势,慢慢走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烟火汇演开始,几个码头上的人开始变少,除了乘船的游客,很少有人在此逗留。
叶殊等人来到了十三号码头,这里的光线还不够亮,隐隐有渡轮燃起灯火,一串串霓虹小夜灯眨着无数眼睛,绽放光芒。
没找到可疑的人,而且不知道哪些船是许穆要上的。单凭背影去判断,与他相似的人有太多。
“砰——”远处的烟火汇演已经开始了,巨大的光流就此冲上云霄,由于海与夜相接,幻化了完美的深色背景。
烟火炸裂,绽放出火树银花,映出一片天光,也照亮了港口。
恍惚间,不夜的码头突显出一些隐匿在黑色中的轮廓——有人匆匆忙忙窜上了一艘船,没点灯,船上好似有人接应。
这样隐蔽,是做什么?
可能是许穆吗?
叶殊没有犹豫的时间,她将枪支握在手里,抵在腰肋一侧,还不敢上膛,怕行动时触碰扳机,走火误伤。
她对着蓝牙耳机,给徐队长那边回话:“十三号码头中间偏左50米的位置有异常,人上了船,我去看看。”
上船到收锚开船有一定的时间,只要够快,还来得及。
叶殊三步并两步跳上船舱,舱内没灯,黑影晃动。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人扬起铁管,自叶殊的后背击下——可惜海上风大,金属物逆风而动必出呼啸的声音,早已惊动了动作迅猛的叶殊。她俯身滚开,趁歹徒弯身时,挺腰跃起,一记飞腿扣在男人的后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制服在地。
“别动,警察!”叶殊将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即使没上膛,也足够唬人。
后面还有几人想上来帮忙,见叶殊持枪,纷纷将凶器抖在地上。
叶殊环顾一圈四周,接着烟火的光看他们的脸——这里没有许穆。
“船舱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人?”叶殊问。
“没有,真的没有!”
“那你们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这里地点好,看烟花正合适。你这是拿权限伤害我们这些小市民,我要告你!”底下被压着的男人不服地喊。
叶殊皱眉,“你当我傻?没干什么亏心事的话,在第一时间现有人就不是持棍伤人了。我这是正当防卫,警察也有人权!”
没过一会儿,徐队长的人就赶到了。他们将船重重包围,搜了船舱,只现一些小伎俩的毒-品,他们是趁乱交易的毒-贩!
叶殊大失所望,拿出照片,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男人像是找到了“洗冤”的突破口,急忙说:“我见过他,是他喊我们来船上的,说帮助我们‘做生意’,这船归我们了!哪里知道,他是警察的兄弟!”
“什么兄弟不兄弟的,放屁!”秦让忍不住爆了一句脏话。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条船已经趁乱开往了海中央——那船上必定有许穆,这是他用来扰乱人心的障眼法,该死!
他们很快换了战场,马不停蹄地朝另一边码头跑去。
海岸距离船有几十米里,远远超过枪械所能及的射程,何况夜里有雾,有剧烈的海风,都会影响子弹的位置。
也不可能真的去射击一艘船,万一沉没怎么办?这是一艘渡轮,上头的客人很多,误伤市民就不好了。
徐队长开始联系工作人员,希望与渡轮上开船的人取得联系。
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其他的原因,明明开着扬声器,却听不到那边任何的回应。
工作人员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朝着话筒喊:“警方要求3929客轮马上码头,配合搜查工作,给各位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对面没有任何回应,等过了一会儿,听到有浓重的喘息声,以及一个年轻男人回话:“3929客轮拒绝返回,继续前往目的地。”
是许穆的声音!他控制了开船的工作人员?
叶殊心道不好,却也无可奈何——他手上持枪,在这些人眼里,就是能决断生死的死神,谁敢违抗?也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违抗。
怎么办?
叶殊将下唇咬出了细微的血丝,直到那些咸腥味浸没唇腔,占据她的味觉,也无法将她的焦虑感消除。
“有办法追上那艘船吗?”她不死心,到嘴的肉还能逃跑。
“我料到了海上作战的可能,已经申请了执法使用的直升机,上面也派来了空警,协助行动。”徐队长说道。
叶殊抿唇,问:“我可以协助空警行动吗?这件案子一直是我在跟进,关于嫌疑人的心理刻画工作也是我着手的,我比一般人了解他的性格,也能快速准确辨认出嫌疑人的面目,对抓捕工作会有帮助的。”
“好。”
“我也要去。”纪零很顽固地回答。
叶殊皱眉,语气不善地呵斥:“少添乱!赶跟来,打断你的腿!”
“纪先生或许就不合适了……”徐队长也委婉提议。
这时,忽然有工作人员心急火燎地赶来补充,“3929客轮又来新的简讯,船上的绑架犯说,如果警方有机会上船的话,必须带上叶警官以及纪先生,他有条件要谈。”
纪零嘴角一翘,自觉这是好事,道:“是他邀请我登船的。”
叶殊斜了他一眼,“上去可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听从指挥,不要私自行动。”
“好,我都听你的。”纪零乖巧点头,只要能跟着叶殊,闻到她活着的味道,让他做什么都行。
他们穿上防弹衣,以及海上救生衣,拉开气囊,让空气充斥其中,防止等一下不慎落水的可能。很快就有直升机在空位登陆,接应他们。直升机最多坐五六个人,这种情况也不需要大部队赶过去,由空警控场,疏散无关人士就足够了。
叶殊戴上耳罩,防止被旋翼巨大的声音影响听觉。
有人给他们配备了下降时防撞击的头盔等防护器具,全副武装好。又有前辈用手语指导他们降落的方式,以及注意事项——因为是贴近甲板降落,只要姿势正确,一般不会出现落水以及摔伤的可能。
估计是直升机的动作已经被许穆现,船行进的速度又快了很多。然而空警的经验丰富,早已将直升机的速度与客轮持平,防止下落时因速度差而造成的惯性后跌。
空警们动作迅猛,在一瞬间如蛟龙入海,纷纷在甲板上站定。
他们将警枪持在手中,闯入豪华的船舱,疏散游客,“请配合警方行动,举起双手,蹲下身子。”
几乎没过几分钟,原本混乱的场面已经平稳了下来。在相关人员的沟通下,大家也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人敢吭声惊扰,影响他们的逮捕行动。
这艘船本就是豪华客轮,内部金碧辉煌,暖色的灯将流金壁纸照射出淡淡的光辉,驱赶去乏味的海潮味,与清冷的海夜。
由于内部设备好,船票价格自然也不菲。
没想到许穆就连逃跑都不忘选择舒适,在生死关头还不慌不忙,有闲情逸致享受人生的男人,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叶殊持枪,打开船长室,只见得许穆一手持高脚杯,品白葡萄酒,另一手则将枪抵在船长的后颈处,限制他的自由。
“离我三米远,不然我会开枪的。”许穆不慌不忙,补上这一句。
叶殊照做,人命关天,她没有条件可谈。隔了一会儿,她补充,“其实许先生,你没必要逃的,我们手头上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你杀了沈颜,只能确定你的嫌疑。”
“但我永远摆脱不了疯狗一样的警察不是吗?那才是人间地狱一般的生活,我不需要。”许穆缓缓道。
叶殊没料到许穆是这样的人,其实一想也是,他们现在所持有的证据就是钥匙,只要深入调查下去必定会有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挣出一条血路。这就是犯罪者抵抗执法的想法。
叶殊将手里的枪支上膛,不慌不忙地道:“但是你这样做,就相当于认罪,是畏罪潜逃。许先生,你真的承认自己杀了沈颜吗?”
她别无他法,只能言语暗示这个男人——如果真的想“脱罪”,就不要轻举妄动,类似这种挟持的行为都会坐实他的罪行,即使没有杀人罪名,光是绑架以及作伪证就要判刑了。
这样一想,其实许穆也是死路一条,他绝对逃不了牢狱之灾。
“认罪?我现在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差别吗?都是服刑,我这种人,一旦入狱就会被毁了一辈子。董事会肯定趁机揽权,公司形象那里也会因我的名声有所顾虑……可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我被你们毁了,全毁了。”许穆每一个字眼都燃着汹涌澎湃的怒火,语气里却很淡然,不显山不露水。不知是他涵养本就好,还是怒极了反倒无所谓的态度,说起来也是嘲讽。
“没有人毁了你,”纪零突然出声,“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怨恨整个世界。说再多,也只是技不如人,只是借口。”
他自远处走过来,从黑色的幕后至人前,由暗处到灯下,任莹白的光勾勒他的眉眼,绘挺他的鼻峰。
许穆不说话,微微眯起眼睑,打量了一会儿,说:“怀疑我的人,是你吗?所以,是你毁了我?”
“我说了,是你没用。”
“纪零!”叶殊怕他用词犀利,刺激到许穆——别看他现在说话带逻辑,行径正常。说不定都是伪装,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你闭嘴!”许穆怒斥叶殊,对她哄小孩一样的行为不满。他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不需要任何好声好气哄劝的声音。
他是赢家,所有人都畏惧他的枪,都怕他走火杀人。
他是处于主导地位的,每一个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至少在最后关头,他也是掌握主权的人!
许穆抿去湿润的唇角,沾了一手的酒汁。平复情绪,轻笑问纪零,“你觉得是我输了吗?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看我的脸色,因为他们怕我。为什么怕我呢?还不是因为我手里的枪?!”
话音刚落,他加重了五指间的力道,将枪口的位置对准船长白皙的后颈肉,死死嵌入皮肉里,埋没狭窄的枪口。
枪口对准的位置太危险了,一旦枪的安全设备出了问题,就会走火,随时可能要人性命。
怎么办?
先试试看谈条件,实在不行,只能冒险寻找突破点,选择高空击毙歹徒了。
许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纪零的身上,仿佛只有他才是他的劲敌,所有的不甘与屈辱一下子淹没了他,强大的压力也随之接踵而至,将他压垮在地。
叶殊趁此机会,后退一步,询问号施令的空警,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对方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拇指向上,微抬下颚,意为:上头有行动,在船长室前有狙击手埋伏,争取击破玻璃,射中许穆。
可这一招风险比较大,先贯穿挡风玻璃时出的声响或许会惊吓到许穆,让他在一瞬之间做出反应,触动扳机。
这是实在没办法时才想出的下下策,逼不得已不能使用。
可按照许穆的架势,他不要钱,也不想逃跑,他只是想要人命——报复所有毁去他人生的人,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纪零和叶殊。
叶殊还想赌一把,插话道:“你如果想逃跑,等到了岸上,只要你放开人质,我们绝对不会追捕你。”
“不会追捕也只是暂时性的,你们会由着我逍遥法外?我猜,不出半小时,你们就会把我缉拿归案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我怎么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不是有句老话说,人活着,开心最重要了。”
“你想做什么?”
“先这样,我们一起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然后再办正事。”
“正事是什么?”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许穆说道,“我说过的,我这人报复心重,只要和我有仇,必十倍奉还。”
纪零歪歪头,对他放的狠话无动于衷,“你想聊什么?我可以陪你。”
“你觉得,沈颜是怎么死的?”
“真要我猜?”
“快说!”
纪零深思了一会儿,道:“应该是你先去雅虎会所,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再从后门溜出来,装作神秘男人联系沈颜,喊她出门,并且要求她避开那些那些监控位置,因为她与神秘男人的恋情无法曝光于人前。再然后,你将人残忍杀害,许是抛尸在荒芜的公路旁,总之是能避开所有目击者的地方。再然后,你收去沈颜的手机,又假扮死者,给真正的神秘男人送位置,之后绕回会所,完美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明。对了,吸引神秘男人过来这一点很关键。”
“哦?关键?”
“毫无准备而来的神秘男人在情急之下,必然会去触碰沈颜,留下指纹。之后无论做什么,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可你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会将她带走,并且冰封起来。你选择隔岸观火,因为你知道无论怎么展,最后都会查到他的身上。只要不暴露那个被你包养的女人,制造情深意切的未婚夫妻关系,就能够保全你。可你没想到的是,神秘男人能苟延残喘至今,将你逼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里有一个最矛盾的地方,沈颜是我的爱人,我为什么要杀她?”
“这里也好解释,沈颜写给神秘男人的亲笔信已经证明了她和神秘男人是恋人关系,所以她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和你解除婚约,你们之间并没有爱……可这是商业联姻,一旦解除了,影响的不止是你的婚约,还有你的事业。光是这样,或许还不能引起你的杀心,最关键的来了——她现你养情人的事情,并以此来威胁你解除婚约。别的还好,如果是婚前劈腿,那么沈父母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生,你采用了杀人,推究责任的方法,甚至连跟踪犯的说辞与照片都准备妥当了。那一场只能存活在夜里的爱情,就这样被你利用了。许先生,我说的对吗?”
许穆不置可否,继续问:“你们为什么怀疑我?”
“这是直觉……在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眼泪很假,”纪零抿唇,补充,“走投无路的时候,直觉很重要,会救你一命。”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直觉有多准,我会不会开枪杀了这个人?嗯?告诉我,我会不会杀了他?”许穆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他喜怒无常,稍有不慎就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说句难听的,即使你在这里杀人又怎样?”纪零冷笑,“如果不是我深爱的人在这里,就算你杀一百个人,我都不car。”
“你是看不起我?”
“你都选择逃跑了,我还需要看得起你吗?如果你垂死挣扎,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伏法,我或许还觉得你坏得够彻底,把一个坏蛋的尊严表达得淋漓尽致,”纪零抿唇,“可是你没有,我好失望。”
许穆已经完全被纪零激怒了,可好在,他的注意力一直被纪零所吸引,原本强硬抵着船长的枪口微微有一线松动。
而就在这时,许穆背后的挡风玻璃处出现了一点细微的红光,是狙击手准备好要击毙歹徒的暗号。说起来很残忍,一船的人命,和一条许穆的命,总要择二取一。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让许穆的枪移开,不要对准人质致命的部位。
叶殊灵机一动,说:“你想报复我们吗?那你可以把枪对准我,我是纪零最重要的人,杀了我,完全可以报复他。”
她现在是在钢索上行走的人,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不知归途与来路,也不知底下是否深渊万丈。
稍有不慎,就会坠落。
只有这一点,叶殊是清楚而明白的。
但她还是想赌,她想孤注一掷,堵上所有未来,凭借着对空警兄弟们的信任,盲目引导案件的展,与许穆博弈。
“那就把枪对准我吧,你不是想报复我吗?那就来吧!”叶殊将手里的枪丢到一侧,幸好没上膛,不怕剧烈撞击而引起走火,“我知道你有杀人的能力,也绝非是看不起你。正因为我知道你很危险,所以身为警察的我很害怕,我害怕你会持枪杀人,伤及无辜。既然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你就朝着我来,这是我欠你的。”
她也不知道丢枪这招,可以博取许穆多少的信任。可就现在看他在被纪零压倒性的屈辱淹没下,或许还能有几分成算。
许穆冷笑一声,问纪零:“你怕吗?如果我把枪口对准她,就像这样——”
“不要!”纪零高声反驳,却越助长了许穆嚣张的气焰。
就在此时,挡风玻璃外的红外线对准了许穆的后脑勺,行动开始了!
几乎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迅猛的子弹就迎风扫来,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穿透玻璃,击碎那一层薄薄的屏障,刺入许穆的脑颅。
可能是人死前下意识的颤动反应,导致许穆在倒地的一瞬间扣下扳机。
叶殊的反应神经并不能快过子弹,即使有防弹衣,也只能防止贯穿性损伤,而弹片所带来的非贯穿性损伤也是严重且致命的。
她只觉得胸肋处很疼,巨大的痛感淹没了她,眼睛都在一瞬之间黑了。
叶殊倒地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流血,只是那种剧烈的痛楚已经完全压倒了她,陷入意识不清的眩晕与昏厥。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这里有水,很凉,没光。
叶殊睁不开眼,上眼皮与下眼皮之间好像合为一体,卡着一线痛觉,稍一触碰,就会撕裂皮肉。
她随波逐流,不知游到了哪里……有一双极尽温柔的手将她轻轻托起,对方的味道熟悉而又清甜,逐渐包裹住了她。
暖起来了,她脱离了那一片冰冷的水域。
叶殊睁开眼,画面闪烁了几下,都是有白色的障碍物,隔了很久才看清。
她在病房里,唇上带着供氧的口罩。纪零握住她的手,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蜷曲起手指,触了触这个男人的脸,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醒过来。
纪零微微笑,“早安,纪太太。”
叶殊眨了两下眼,这次倒没力气否认了。
纪太太就纪太太吧,她本来就挺喜欢他的。
“既然你醒来了,我先把案子后续告诉你,许穆死了,而另外一个男人因杀了许穆情妇证据确凿被判刑,警方在他家里找到了手套,上面有女人的头以及皮屑,那时候,他是戴着这副手套杀人的。不知道是为了作纪念,还是刻意没丢,”纪零顿了顿,又嘀咕了一句,“不过,我也和他说了许穆死的消息。你对他的反应感兴趣吗?”
叶殊眨眨眼,表示肯定。
“他笑了,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们警察不懂如何以牙还牙’,别的倒没说什么。”
叶殊能懂神秘男人的意思,他嫌许穆这样死了,太简单了。可人都死了,谁还会去计较死法呢?
案子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叶殊累了,也不想继续了。
她在缉毒任务之后有一次“离职出国”的福利,或许现在应该利用起来,趁此机会,不再从事刑警工作。
叶殊喘着气,晃了晃手指,代表“放弃了”。
纪零喜出望外,问她:“你是指,你不想干了?”
她眨眨眼。
“那么,现在可以实现□□计划了吗?把你关在只有我们的大房子里,陪你种花,看书,再也不要接触别人?”
这也想得太美了吧?
叶殊很想揍人,但此时也只能作罢。
她的伤势较重,由于重击,肋骨有骨折迹象,也幸亏是击打在胸肋上,没能直接损伤内脏。
养了快要两个月的伤,她才恢复如初。
叶殊在离职前先申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她需要放松一段时间,也需要好好考虑一些东西——譬如自己的心因性失忆症背后的秘密,如若不解开它,就将是一辈子如影随形的疙瘩。
纪零想带她去意大利度假,临行前一周,突然接到了一封神秘的邀请函:“老地方,带上你最珍贵的东西过来。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看到你奶奶。”
叶殊瞥了一眼,警惕心大作,严肃地问他:“要不要我和队里人说一声,做好埋伏?”
纪零摇摇头,略为难地道:“是我爷爷。”
“……”她一头雾水。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小时候,他带我出门旅游,也是送了这样一封信给我父母。”
“然后呢?”
“然后我父母怒不可遏,把他告上了法庭……”
“……”叶殊无话可说。
“不过,他没赢得官司,毕竟监护权以及抚养权都在我父母那里。”
叶殊这次是真的目瞪口呆,愣了半晌,继续问:“你们家的情况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这些年,他一直在收集有关我的情报,企图找出我父母‘家暴’的罪证,又或者是收集一些有关‘没能照顾好未成年的我’的资料,以此下手,从而重得抚养权。”
“他还真是处心积虑多年……那这次,你爷爷要见我们的目的是?”
纪零忧心忡忡地说:“可能是为了孙子。”
“等等,你是说,孙子?”叶殊觉得大事不好。
“既然得不到我,那么就想得到我的孩子,”他抿唇,“之前对我爸也是使用了这招。”
“那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去,不然我怕他还会出更下作的招数。”
“不要这样说自己长辈,很没礼貌!”叶殊呵斥一句。
纪零委屈地答:“哦。”
当天下午六点,他们刚准备好登门拜访的礼物,就有一辆暗黑外壳的七座车驶至门口,迎接他们。
这也是一种警告,意味着:就连你们这么偏僻的栖身之处,我都能找到,所以别使什么花招,更别想逃跑。
司机下车,戴纯白手套的指尖轻点左侧胸口,鞠躬,表示礼节已周到,“请两位上车,纪老先生已在家恭候多时。”
叶殊与纪零面面相觑,倒也没趁机“私奔”,规规矩矩坐到后座,去往纪老先生的府邸。
可能是老年人都喜欢逗猫养狗的闲暇日子,屋子并不是买在交通方便的市区,而是买在偏远的地区,是一栋靠近山林的复式小楼,门前有一面蓝如镜子的小湖,一侧搭建了木制走道,可供人日常钓鱼。
门口已经有一对老夫妇相携等待,纪爷爷之前见过了,站在一侧笑得温婉的老妇人,想来应该是纪奶奶。
就面相来看,纪奶奶更显得温婉动人。她披着生成色的针织披肩,耳坠是一对质地白润的珍珠。即使岁月无情,也没有将她眼角眉梢的柔情湎灭,年轻时肯定是一代盛世美媛。
叶殊朝他们微微一笑,“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叫叶殊。”
纪奶奶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搭了搭手背,“老纪都和我说过了,小殊第一次来见零的长辈,想来也不太适应吧?”
“哪里会,哪里会。”叶殊属于话少,做得多的类型,说了两句,也就没什么话可接了。
她窘迫地看了一眼完全不合脚的深色高跟鞋,总觉得在纪奶奶热切的目光下,自己粗粝的性格无处遁形,会被看穿。
也是,她本就不是淑女,为了讨好纪零的家人,才换上了得体的长裙,外搭收腰的长款羊绒大衣,能稍微柔弱一点,就装得柔弱一点。
纪奶奶也不介意,继续道:“本来该是我们先登门,和你们家长辈先通个气儿的,只是怕你们年轻人不爱这么早就聊这些,所以到现在还没做好打算。按照我的意思啊,毕竟以后也是要一起生活的一家人,与其蹉跎人生,还不如早点和合适的人安定下来,享受接下来的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殊词穷了。
呃,这就是传说中的逼婚?话怎么能说得这么顺耳?
纪零帮忙打掩护,“她脸皮薄,再说两句,她就害羞了,能先进门吗?”
“零原来也会护短,看来有了媳妇就不一样了。”纪奶奶调侃了一句。
“您昨晚学这个学了多久?”纪零对纪奶奶没有用尊称,冷硬地问,“这不符合您平日的风格。”
纪奶奶脸上慈爱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很快冷了下去,“国内这么多婆媳剧,你不允许我与时俱进?”
“我不太习惯。”
“小殊喜欢就好。”
“你是指,她会喜欢上你?”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对我的好感度一直在提升。”
纪零皱眉,“你已经暴露了。”
纪奶奶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地望向叶殊。
原来纪奶奶才是幕后大BOSS?纪爷爷只是听她号施令的?
叶殊摆摆手,“纪奶奶,您别介意,我没事的。”
“好了,你们快进来吧,别在外吹风,我给你们准备了客房……”纪奶奶亲昵地拉着叶殊的手,往屋里带。
纪零适时出声,“希望你没有在客房的门上贴喜字。”
“……”纪奶奶不作声。
“屋里也没有任何催-情的香氛。”
“……”
“还有,安全措施的物品上没扎针?”
纪奶奶还没开口反驳,就被叶殊怒吼了一句,“纪零,适可而止!”
话音刚落,她才反应过来,不止是纪奶奶卸去了伪装,连她自己敷的这层假面也节节褪落。
可能,她需要去抽一支烟,冷静冷静。
他们一齐吃了一顿晚饭,除了纪老夫妇偶尔语出惊人以为,叶殊居然觉得和他们相处也格外舒适,交谈时也不需要顾虑太多,没有任何压力。
夜里,还没到晚上七点,纪老夫妇就催他们进屋休息,又声称老年人体力不支,容易困觉,所以要早些休息,纷纷逃到了自己房间。
叶殊洗完澡,望着床上玫瑰色的暗红床单,以及床头柜那一株松散插在花盆里的野玫瑰,哑口无言。
整个房间都被布置成婚房的样子,倒不是不好看,只是气氛十足,隐隐约约暗示着什么绮丽动机。
走了一步,脚踩在鲜艳欲滴的花瓣上,扬起一阵怪异的白雾,角落里徐徐缭绕的暗香就将她笼罩其中,意识都有些朦胧。
纪零洗完了澡,锁好门,低低问了一句:“会不会讨厌?”
他好像是在一语双关暗示着什么,嗓音极低,如同簌簌白雪迎风落在地上,雪压雪,堆积出悉悉索索的碎响,不令人厌烦,反倒是喜欢。
“倒不会讨厌,我很喜欢这个房间。”
“那么,你喜欢和你一起待在房间里的我吗?”
喜欢他?
叶殊耳垂升温,脖颈也逐渐暴露出湿润的汗水,一点一点覆盖在她的四肢百骸上,变烫,变热,似熔岩,似烈焰,将她烧得体无完肤。
不能说不喜欢,可要说喜欢吗?
她深吸一口气,面对生死如此果敢的她,怎么儿女私情上就要被人引导,迟迟放不开呢?
叶殊也没这么笨,相反的,她很聪明。
所以应该能懂的。
何况是,这个男人……
她抬头,目光落在纪零的脸上——他的黑色梢还带水,剔透的水珠与眼眶相融,滋润到瞳孔里,那一汪黑潭深不可测,稍一靠近,就会被粘着力十足的黑水吸进去,沉没其中。
纪零一贯是很美的,也极具吸引力。
只是,他这次所说的喜欢,与往常不同。
言下之意就是:喜欢我,所以把一切都交给我。
叶殊闭上眼,用尽半生的力气,描绘即将说出口的一句话:“我不喜欢你。”
纪零呼吸一窒。
“我爱你,”她终于说出口了,微微一笑,“经过我长期的考察,恭喜你,纪先生,你已经荣获我男朋友的职称了。”
“所以,我们是恋人?”
“对。”
“恋人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事?”
“嗯。”
“那么,再过一段时间,还能领证?”
“应该可以。”
“一个星期之后吗?”
“纪零,别过分!”
“哦。”纪零点头,凑近一步,拥住她的腰,“既然你说了是恋人,就不能反抗。”
“少……”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这厮狠狠堵住了唇瓣。
纪零的吻一贯蛮横刁钻,扣住她的唇舌不放,或吮吸,或轻咬舔舐,用柔软的舌尖触摸最隐秘的部位,浅压轻磨,丝毫不会放过她。
叶殊抵抗,可女人的力气终究敌不过一个男人,又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太强硬未免太不近人情。
算了算了,都素了这么久,也该让他尝尝荤肉的滋味。
(o)
她的大脑放空,如同万千烟花炸裂在脑间,她屈起身体,忍不住蜷缩颤抖着,下身猛地一收缩,一阵喷涌,溢出一股暖流。
“第一次?”叶殊回过神来,她记得那些弟兄们开黄腔说第一次根本不可能持久,最多六下,难道……
纪零有些腼腆,“事前用手帮忙了一,为了不在你面前丢脸。”
“……”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