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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倦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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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数百里,以山多居,又有丘壑盈虚,旷达而至今,循周天不曾崩竭,唯之可见,青木而后枯,枯又后重生,自然之造化。

陈若谷拜别朱府已有双月,独自一人踏上了南行的新途,他知道,有些事现在不去做,以后也要去做,不论多久,都无法逃避。自从林宅事后,医官老者的音容在脑海里不曾淡去,他所带来的压迫感亦是挥之不去,他有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终是会再相见。

一路辛途,陈若谷亦是当作了一种修行,不觉作苦,日月为伴,饮露风华,又是行了两日路程,终是见得山渐少几,道愈平阔。

这一日,云若阴玉,风雨欲来。

陈若谷行至傍晚,一家客栈出现在了眼前。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更像是简陋的茅舍。木色梁柱灰哑,纹路沟壑极深,屋顶草皮盖顶,风起欲坠。一块陈旧的牌匾斜挂门上,牌匾虽是灰尘蒙了一层,但掩不住清秀的字迹,倦人留客栈,便是这家店的名字了。

客栈本是做的迎来送往的开门生意,这家双门禁闭,店内也无半点声音,倒像是荒败许久的样子。

陈若谷铛铛敲了两下门,旧木门没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久,发出吱呀的声音,向内开了一道细缝。

陈若谷透过缝隙瞄了一眼,屋内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正打算再靠近些的时候,突然一只眼睛贴在内门缝处,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只是间隔寸余,纵使定力再强,陈若谷也不禁被吓退了两步。

门缓缓打开了,阴暗的屋内走出一人,那双眼睛眼前惊吓的少年,缓缓而道:“本店已经好久没来过客人了。”

天色未暗,陈若谷看着眼前白发苍苍,褐斑覆面,稍许驼背的老妇人,瞬间松了口气。

“我路过至此,正逢天雨不定,想在此地借宿一晚,不知是否还有房间?”陈若谷刚说完,就觉得多此一问,刚才老妇人说过许久没人来过,便是有空房了。

老妇人道:“自然是有的,客官,请随我进来吧。”

老妇人转身进屋,潺潺弱步,陈若谷紧随其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跌倒在地。

老妇人取出火折,轻捻烛心,不疾不徐的点起了蜡烛,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屋内比想象的要大很多,除了柜台,酒展,容纳了九张饭桌,这样的规模,可见人客穿流的时候会有多热闹,只是现在门可罗雀,不禁让人唏嘘。

陈若谷扫过六盏莲花烛台映照的屋内,整洁无比,不染灰尘,与屋外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楼上最左屋,那间宽敞,客官就住那间吧。”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勾勒出慈祥的笑容。

陈若谷嗯了一声,道:“店内倒是干净的很。”

那老妇人脸上褶皱划出一道弯弧,说道:“老婆子我一大把年纪,抹桌子拖地的活儿还是干的了,我姓福,你若愿意可以叫我一声福婆。”

陈若谷刚要作声,突然听见后屋传来一串呼啦的脚步声,进而一溜烟似的窜出一孩童,张臂挥耍,奔跑而来,约莫七八岁,冲着妇人喊道:“飞咯飞咯飞咯,我要飞起来咯”。

福婆故作怒道:“小月,不可胡闹,家里来了客人,不要惊扰到。”

被唤作小月的孩子满脸红彤,这才注意到店内多了一人,一双大眼睛对着旁边的陈若谷眨了眨,竟是有些认生,忙跑到妇人身后,将自己遮掩了起来。

福婆轻拍了拍小月的头,示意她不要害怕,转而对陈若谷道:“客官莫要笑话,这是我孙女小月。”

陈若谷微笑点了点头,福婆道:“想来客官还没吃饭,我这就去弄些饭食,客官稍作休息。”说完便牵着小月走向了后屋。

陈若谷没有上楼,而是找了一处临窗的桌位坐了下来,落雨淅淅,滴答滴答顺着屋檐而下,宛若萦乐,弹奏出悦耳的音节,沁人心脾。

此时,他的手里不停的翻覆着半枚木质佩饰,眼神望着窗外阴雨,思绪万千,想起了锦红衣衫的倩影。

“酒后乱飙话,你自己说的要走,可不是我要故意偷听的,陈若谷,要不要本姑娘跟你一起去?”

“你可不要乱想,本姑娘可不是舍不得你,正巧,外边我还没去过,也想去瞧上一瞧,与你同行,还能有个照应;长路漫漫,有我这个朱家大小姐给你作伴,想是你一路上也不会无趣,真是便宜你咯。”

“不过......你说过你有你要做的事,想必那一定很重要,前途或许凶险,再有赤魇妖邪一般的妖怪也未可知,只是我身手平平,既不能自保亦不能为你平妖,我有自知之明,决然不会做你的拖油瓶,所以我还是要留在这里。”

“这是你给我的佩饰,当时赤魇伏身在林劲身上的时候这枚佩饰救了我一命,现在我将佩饰一分为二,予你一半,希望它也能护你平平安安。”

“等我两年,待我略有小成,我便也踏出山河镇,到时候再寻你也不迟。”

“......”

音柔回转,交织在风雨里,陈若谷一声轻微的叹息,如雨丝丝,淹没在了窗外。

陈若谷把玩佩饰的手顿了一下,忽地将目光向着窗外深处探了过去。

雨势如针,随着风起斜斜的落下,几身白衣前后而行,身影如燕,掠过泥水洼沟,踏宕脚步,起伏在泥雨里,正向着客栈方向奔袭而来。

雨势渐大,一炷香后,店门被推开了,一行三人喧嚣的进入店内,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说也奇怪,这三人进店之前,已是在雨中奔波许久,但进屋之后,衣发干爽,不染淤污,并未有雨水打湿的痕迹,只有履鞋沾染了泥渍。

这一行人似乎并未看见窗边坐着的陈若谷,其中一人身形健壮,抖了抖衣服,凶猛的脸上略显不悦,粗声说道:“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也就算了,连天气都这么快的变脸,真是晦气,像这种费力不太好的差事,干的真他娘的憋屈。”

“四师兄,你怎么又说脏话,咱们本次出完师门是临时接到风师叔的指派才来这里,况且都是顺路而已,有什么好抱怨的。”说话的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此音嘤嘤若啼,若不是见的身形容貌,怕会以为是个孩童。

“怎么就顺路了,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跑到这么个荒郊野地,他怎么不让他门下弟子来,平日里神气的不行,对我们指手画脚,我看他是仗着他的身份故意压我们一头,出来了还得受他鸟气。”抱怨完后,被喊做四师兄的粗汉子直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腰间别的短刃斧放在了桌上,发出哐啷大响,以示怒意。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欲言之际,却是见她身前手执白面扇的清秀男子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再听这名男子说道:“老四,这是师命,不可逆,别让旁人见了笑话。”说完,男子的脸朝着窗边的墨衣少年看了过去。

粗汉子四师兄道:“这野岭荒郊的哪有人?就算是风门的人在这里,我也敢这么说,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

“够了,老四。”男子温柔的声音夹杂着呵斥,身旁的女子不由间蹙起了峨眉。

男子说话间目光始终未离开窗边,突然转身走了两步,抬手作揖,声音变得之前温和,彬彬有礼道:“我三人一路奔波至此,借贵地歇脚,刚才有些莽撞,打扰了兄台清净。”

男子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纷纷转头,这才注意到角落上坐了一个人。

陈若谷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去看向了窗外。

男子收了手势,随身入座,倒是那名女子在见到陈若谷后发呆了片刻,待缓过神来,也急忙坐了下去。

“吓老子一跳,还真他娘冒出一人来。”粗汉子四师兄转头甩出一句,只不过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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