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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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面用不着这么让来让去, 都泡好了，赶紧吃。”顾恺转过头望着时宸说道。
时宸也看出不吃也不行了，咬了下嘴唇走过去将妹妹重新抱了回来, 说：“我和灿灿一起吃吧, 阿姨, 你们先吃。”
沈淙和顾恺这才没有再理他, 重新一起吃起面来。
意识到没有人再关注自己这边了，时宸端起那个饭盒。
这一端, 没有防备的他手下一沉，饭盒直往下坠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他连忙又伸出一只手把饭盒端好, 这才发现那盒子里竟然泡了满满当当一整盒的面，连汤都没有多少。
看样子最少也放了两包。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这也太多了, 可看旁边三个人没有一人要理会他, 全都在吃着自己的饭，他又抿了抿唇，夹出一筷子吹了吹喂到了妹妹的嘴里。
这一夹他又发现, 面的下面还藏了好几断切开的火腿肠以及一个卤蛋。
这一次时宸什么也没说, 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用力的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这顿饭可以算是天灾以来时宸和时灿吃的最饱的一顿饭了。
他们家基本上算是这次灾难中最早感受到艰难的那批人。
因为之前有过几次青州那边的余震, 所以一般人家或多或少都参与过大采购, 家里都还是有点余粮的。
可他们之前在一中那边住，是因为地震, 学校不允许再补习，疏散学生才一家人搬回的福临。
那之前他们得有半年没有回来了。
这种情况下，家里能有什么吃的？
不然爸妈也不会在已经知道随时都还会有余震发生的情况下, 还要跑去采购。
爸妈把命都留在了超市，可却并没有给他们兄妹俩带回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绝望、挣扎之后，时宸开始带着妹妹领政府的救济。
但救济也没有领几天，政府就改了规则，除了完全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其他人都得靠自己去赚取食物。
时宸只有十六岁，离十七岁的生日还有半年，之前在学校也不是什么体育人才，那身体素质可想而知。
他拼尽全力，所得到的粮食也不够他和妹妹两个人吃。
更何况灿灿还这么小，他根本不敢去远的地方干活。
即便找着活儿干，干几个小时都还有跑回去看看妹妹的情况。
这些原因加起来，他们俩的生活必然过得不会好，天天都是生活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下。
时宸终于吃饱了，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擦了一下鼻尖溢出的汗水，满足的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一边感受着早就快要忘记了的饱腹感，一边放下了饭盒。
这才发现之前就已经被喂饱了的妹妹已经腻进了沈淙的怀里，正在一口一口喝着她瓶子里的矿泉水。
时宸正想说话，顾家树已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将手里提着的热水壶朝他示意了一下。
时宸连忙将装过方便面的饭盒递过去。
家树给他的饭盒里倒了半盒水，又给自己的盒子倒了一些，然后重新坐回茶几旁，捧着盒子喝了一口。
看他们都吃完了，顾恺这才开了口。
“都吃完了？那咱一起商量点事儿吧。”
听到要商量事儿，时宸将递到嘴边的饭盒又重新放了下来，露出了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
看到他这样，沈淙笑了一下：“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时宸，我们今天听灿灿说你要去修大桥？是哪个大桥，南城立交？”
听她问起这个，时宸一窘：“阿姨你别听灿灿的，她就是瞎说。”
灿灿顿时不乐意，挺起小胸脯气鼓鼓的看着哥哥，却没有反驳，在外人面前给哥哥留足了面子。
看小兄妹两个互动，沈淙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家教好，与此同时也对他们更心疼了几分。
“我只是想想，那天随口说了一句，谁知道她就记住了。我其实不可能去的，那边太远了。”
一听说南城立交那边有活干，家树却来了精神。
他将凳子移到了时宸的跟前，一脸兴奋的问：“那边真要开始修了啊？在哪儿报名，说都招什么人了没有？”
时宸看他感兴趣，问：“顾哥你想去啊？那可得快一点儿了，这两天正报名呢！说是要招三百人，包吃不包住，要干十五天左右。
不过不包住也没关系，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们家原本就是南城那边的。
他说离立交桥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停车场，地震的时候损坏不多，好多去干活的人都是在那儿打地铺的，也不收钱。”
听他这么说，顾家树更加感兴趣了。
“诶，那我明天一早就去看看，别说，我还真是一直惦记这件事呢！修南城立交怎么也是咱北城的一个大工程了，要是能参与进去，将来也算是有个资历。再去接别的活也有个能说的。”
“对，而且他们还需要大批的技术工人，最好是会干水电或者泥瓦工的，说是给的口粮翻倍。
我正好认识一个师傅，说愿意带带我，学学水电什么的，一天只要一个馒头……”
时宸说到这儿，忽然停下了话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这屋子里坐的人谁是傻子？
自然都听出了这孩子是真想去的，只是因为家里有个妹妹，他不放心才不得不舍弃了这个机会。
沈淙清了清嗓子，说：“时宸，你想不想听听阿姨的建议？”
时宸赧然的看了看她，说：“阿姨，你说吧，我听着呢。”
“时宸，见到了你和灿灿之后，说实话这两天我和你叔叔心里都很难受。我不能说是看着你长大的，可我最早认识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沈淙在身边比划了一下：“还在上初中。那时候灿灿才刚一岁多。在我和你叔叔的印象里，你们还是两个小孩儿。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你都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沈淙没有提时家夫妻，可就这么两句话也已经说得男孩儿再次用力的垂下了头。
“时宸，咱们见面时候少，可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叔叔阿姨家的房子就在这儿，肯定也不会跑，而且你顾哥以后是要住在这边的，你天天都能见到他。”
时宸听出了这话音有点不对，他抬头望向沈淙，问：“阿姨，你要说什么？”
“你别紧张，我就是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觉得既然遇见了，你和灿灿还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能不帮一下。”
“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完。”看出时宸要开口，沈淙做出了个制止的手势。
“我们本来想的是另外一个办法，但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你真实的想法，不知道你是想去南城高速的。
其实你想法没错，去一次有了些资历，以后的路就开阔了，而且能学到技术的话，那就更沾光。
如果你确实想去，我们就想和你商量一下，要不我们把灿灿带走，带到乡下去养？
这两天也跟你说了一下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在乡下还有一套房子，而且那边条件不错。
我们把灿灿带过去，一来我姐家的两个孩子都在，他们和灿灿年龄差不多，互相可以做个伴儿，灿灿也不用天天锁屋里了。
再来你也可以安心去工作，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顾恺这时候也在一旁插嘴：“我们不是要把你们兄妹分开，你随时可以去看灿灿，想去的话让家树带你去。
我也可以把地址写给你，或者这次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情况。
你这边的活干完了，就去把灿灿接回来也可以。”
在沈淙说要把灿灿带走的时候，时宸立刻就坐直了身子，整个人处于了一个紧绷的状态，马上就要开口拒绝。
而在听到她说灿灿不用天天锁屋里了，时宸的肩膀又垮了下来，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看得出来，他对于天天把妹妹一个人放在家里，也是很担心的。
“你不用立刻回答，再听听我们想的第二个方案好不好？”
看出了孩子的纠结，沈淙也不想让他为难，又继续说道。
时宸当即点头：“好。”
“那你跟我们上来吧。”
沈淙和顾恺同时站了起来，带着他们三个人一起上了二楼。
沈淙他们家的房子和时宸家是一样的，无非朝向不同。
所以刚上来的时候时宸没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
可在他们将阳台门打开之后，小伙子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同。
“叔叔，阿姨，你们这是要搞花圃？”
他望着那阳台上砌的花池，还有一整排的塑料，防腐木大花盆，大花箱说。
“是，之前是想建花圃的。我大伯之前家里房子要搬迁，他说要搬过来和我哥嫂一起住。
然后老爷子是中医嘛，就想着搬过来后自己种点中草药之类的。结果还没有搬就遇到了地震。
你没发现这房子重新装修过了吗？就是因为想着我大伯要搬过来，嫂子专门收拾的。没想到……”
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自己。
家树在心里默默的感叹道，却没好意思说出声。
“那是以前的想法，我们现在就想着利用这地方种菜种粮食。”沈淙说。
听到种菜种粮食时宸的眼睛一亮，立刻问：“阿姨，你们家有菜种？”
“有，我们家毕竟是在乡下嘛。”沈淙冲他笑了笑。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方案，我们想请你帮着家树一起来种菜。
当然也不用你全天都盯着，你有空的时候该出去干活还可以去，就是最初的几天你要帮家树一起运土，找肥料，另外和他一起维护。
我们也按市价用粮食给你结算工钱。
开始的时候最辛苦，要找土运土，还得搬上楼，这一周我们给你五斤大米。
之后正常维护的话，也占用不了太多时间，一周两斤，你看行不行？”
一个月十一斤的大米实在是不可能够两个孩子吃，但这是沈淙和顾恺反复商量后确定的数量。
因为现在粮食实在是太难得了，即便他们不缺可也不能随便拿出来，更不能拿的那么轻易。
而且说是让时宸帮着家树一起种菜，可阳台能有多大？即便加上楼顶天台，这么点活儿家树一个人也完全能够胜任。
他们俩就是见不到两个孩子吃苦，想给他们一点帮助。
可偏偏时宸又是那么骄傲的孩子，还不想让他心里难过，不让他有吃嗟来之食的感觉。
为此两个人真是把所有的细节全都斟酌了一遍。
他们虽然没有事先和家树打招呼，不过也都相信以堂弟的人品，不用多说也能领会他们的意思。
那米说给多少，还不是随时可以变的？
两个孩子真的没饭吃了，他自然会想办法再帮一把，这一点家树还是值得信任的。
就在两口子还在为——
“粮食是不是给的太少了，俩小孩儿会不会不够吃？
那傻小子不会真的连活儿都不出去找了，就真死下心去运土挖土填花圃吧？”
而纠结的时候，那边时宸已经开始剧烈的摇头。
“不行不行，太多了。阿姨，你们这根本不是在雇我干活儿，你们就是为了要给我们粮食。这样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那架势眼看就要抱着妹妹转头就跑。
沈淙简直要被这小子给气坏了，一边拉住了他。
“我就是要帮你的，怎么了，不行？”
她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指，在时宸汗津津的脑门上用力一戳。
“还一中的高材生呢，在学校天天都学了什么？年龄不大，这脑子怎么学迂了？
你才多大？你还未成年呢！你叫我一声阿姨，我就是你的长辈，长辈帮帮小辈儿，怎么就不行？怎么就这么不能接受了？
把你那莫名其妙的坚持给我收起来，你不吃我们灿灿还吃呢。灿灿才多大，你饿着肚子可以忍，她这么小的小孩儿，你舍得让她跟你一起忍？
你知不知道，小孩儿肚子饿了会疼的，你就舍得让妹妹天天肚子疼？”
不说灿灿还好，一说灿灿时宸呜的一下哭出了声。
他紧紧的抱着妹妹，却伤心到腿软，站也站不住，只能整个身体都靠在墙上。
他把脸贴到妹妹的小胸脯上，无声的哽咽着，因为憋得太狠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眼泪把灿灿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灿灿被哥哥吓坏了。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能抱着哥哥的头使劲儿摸，一边摸一边哭着说：“灿灿不疼，灿灿肚子一点也不疼，哥哥不哭，咱不哭。”
沈淙说刚才那番话的时候其实就是一口气咽不下去。
她太担心了。
俗话说：过刚易折。
时宸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一直这样的话，小孩儿不可能撑得太久。
别说妹妹了，他连自己都顾不住。
几天接触，她真的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不希望时宸一直这样下去，所以就想点醒他。
却没想到打击过大，把孩子给打击的哭成这样。
她无措的站着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只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丈夫。
顾恺的眼圈这时候也是红的。
看到兄妹俩这样，没人心里会好受。
家树也背着身子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可收到妻子的目光，顾恺还是上前拍了拍时宸的肩膀，对他说：“不哭了，你把灿灿吓着了。”
听到把妹妹吓着了，时宸终于收回心绪。
他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也在抽噎的妹妹，伸手给她擦了下眼泪，然后将脸又在她的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这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灿灿不哭，哥哥没事，不害怕啊。”
劝好了妹妹之后，他重新望向沈淙，说：“沈阿姨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
一句话说得沈淙顿时红了眼睛。
她走过来什么也没说，给了两个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拍了拍时宸的后背，跟他讲：“不哭了，这儿太黑了，还有蚊子，咱们下去说。”
于是家树打头，举着蜡烛，一行人跟着他又重新回了客厅。
沈淙跟时宸又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时宸，你别怪阿姨刚才说话难听。
其实越是困难的时候，大家越要讲究个守望相助。在大自然面前，人特别渺小，我们一个人能干的事情太少了。
这个时候就得互相帮助，团结起来，一起对抗天灾。光靠自己的能力是不行的。
你现在觉得我们是在帮你，那你就记下我们的好，以后我们遇到事情的时候，你再反过来帮我们就好了。
真的没有必要把这份好意往外推。
更何况你帮我们留住了这套房子，本来就是帮了我们大忙，再怎么感谢你和灿灿，叔叔阿姨都是愿意的。”
说罢，她让家树去把之前拿上来的粮食拿来给时宸看。
“我们帮你也是在能力范围内，并不是在强撑，也没打肿脸充胖子。
粮食现在虽然难搞，可想想办法也不是真的就弄不来，所以没有必要因为这点事儿把自己逼上绝路。
你也不要小看我们楼上的花圃，现在咱们先试着种种菜，等有了经验咱们再一起种粮食。如果粮食种出来了，无论外面怎么样，至少咱们都不用为了食物发愁。
而且种粮食本来就是一个技术活，真掌握了就算是将来出去找工作，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淙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话，直说得时宸甚至包括家树，全都听得眼睛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