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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情深缘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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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层云翻滚,  形如龙尾,不出两个时辰,暴雨临盆,  再看看这位,还在心无旁骛地雕玉。

要不是王怜花目睹他想雕刻一朵花失败,  不得已去雕刻最简单的小葫芦,  看这架势,他都要以为源非朝是什么雕刻大师了。

琴棋书画、天文历法、医术毒术、放蛊易容……所有闯荡江湖的技能,  王怜花都会,更可贵的是样样精通,  有资本傲气,轻易看不上旁人。现下却是不得不承认,源非朝真的有一双巧手,他入门很快。

上次看的时候他在编花环,  娇嫩的牡丹花瓣衬着洁白有力的手指,  成就刚柔并济的画卷,  瞧着赏心悦目,下得一手好棋,  连战数十局不败,如今手持刻刀,  雕琢刚硬的玉,别有一番美感。

王怜花一度受他感染,  有兴趣雕些什么,  但是他雕了送给谁呢?朱七七吗?她会珍惜这份亲手雕刻出来的心意吗?王怜花不能确定,不,  应该说他知道答案,  所以他不去做。

他不明白源非朝,  以这种身份送高亚男东西就不怕她不收、不珍惜,所做全是一场空吗?

虽然不太想承认,他从小到大没得到什么爱,所以格外自爱,如果他的心意不会得到同等回报,那他就不会付出心意。

王怜花满头问号,坐在边上托着下巴看源非朝,想要看穿他的心事,他很冷淡,只给他留了张没有表情的侧脸,也很认真,目光根本没有离开那块石头。

莫名回想起他把冷透的茶水浇到自己头上的画面,真是冷酷的神态啊,仿若凛冬忽至,冰冷到极点的冷空气无孔不入地渗入皮肤。

不是被他招惹得勃然大怒,而是厌烦和不耐,好像他易容成那副模样不是帮了他的忙,而是拖了他的后腿。

讨厌他到那种地步,对高亚男好到这种地步,有人这样不计报酬地关心别的人,真是让他不高兴,难以言喻的烦躁支配他想要大闹一场。

王怜花不动,不出声,目光的存在感却极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源非朝估摸着他又在冒坏水。

王怜花是孩子性格,做事肆无忌惮,任性而残忍,这些也就算了,他的本事还很大,一搞事很可能搞个大的,他好好的剧本被他搞得一团乱。

通过前几次无效沟通可以看出来他成长过程中没有平等交流的对象,说白了就是没朋友。对人上来就是威胁,威胁不成又是用强,被他爆锤三顿之后终于会说人话了。性子肯定扳不过来,能有所顾忌便是好事,源非朝并不担心他现在会做什么。

王怜花想了想,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各色各样的丝线,源非朝乍一见愣了愣,听到他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想好用什么结配你这块玉了吗?”

这人讨厌起来惹人烦,体贴起来也很招人喜欢,源非朝惊讶地看他一眼,接受了这番好意,“我这葫芦很简单,绳结最好繁复一些。”

他选了丹红色的丝线编成绳结,系在小葫芦的腰上,粗看简洁朴素,细看能看出心思奇巧,可最后他却拆了绳结,收起这块玉。

“等有时间我再给它上光,天晚了,我们回去。”

外面阵雨方停,两个不算熟悉不算陌生的人走在泥泞的路上,一时无言。

王怜花在思考,不为试探,不开口胁迫,与自己的目的立场无关,纯粹聊聊天,他会跟源非朝说些什么,很快他有了答案。

“你到底想做什么?想要取代胡铁花在高亚男心中的位置,却没见你赶走他,如果说不是,又不能解释你的行为。”

他觉得这是个擦边球的问题,源非朝可以回答,要是他被讨厌了,当他没问。

源非朝却坦率答了:“成长过程中缺乏男性长辈关爱的女孩子会很轻易地交付感情,本质是一种托付给爱情的渴求,希望从恋人身上得到童年时没有得到的归属感和依赖感。”

先付出,然后想要回报,炽热而不顾后果。

王怜花声音莫名低沉了几分,“所以你给她这些。”

“我并不想得到她,只是想对她好。”

王怜花意味不明地问:“用谎言?”

“谎言啊,”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要看什么人怎么用,很多人会用谎言掩盖真相,我能用谎言道出真相。”

王怜花眸中有一闪而逝的动容,随之而来的是对这丝动容的恼怒,他再次不轻不重刺了一句:“万一不能收场呢?”

万一高亚男真的爱上了源非朝,源非朝却是谎言,那该怎么办?

不会有万一。

气盛的年轻人通常会这么想,他们做好计划,实行计划,基本没想过成功以外的结局。

他虽然也气盛,但不算是年轻人了,他当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源非朝看了他一眼,从来淡定平和的人眼底忽然出现与王怜花如出一辙的神色,“那我就不做人了。”

这个‘人’指什么,王怜花听得懂。

他眨眨眼,几乎想要大笑出声,是荒唐的,转念却觉得做几件荒唐事怎么了?按部就班才没意思。

可是他依旧不明白,源非朝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高亚男就那么重要?

他们在玉剑山庄十里外的长亭会和,见面之前老朋友三个先吵了一架。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你不管了?”高亚男问。

楚留香笑容泛苦:“我能怎么管?玉剑公主决心已定,非嫁不可,这件事绝无转圜。”

高亚男忍不住扬声:“怎么可能绝无转圜?集合我们这么多人的力量,杀不了一个人?”

胡铁花当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杀当然杀得掉,但你有你没有想过史天王一死,我们怎么离开史天王的营寨?他的那些走狗会放过我们?”

高亚男哑然。

诚然他们是江湖一流高手,却也不能挨得过源源不断的人海攻击,要是有弓箭手,那更是雪上加霜,史天王的那些部下是跟朝廷海军硬碰硬都不在话下的恶犬啊。

胡铁花猛地站起来:“走了走了,不在这破地方待着了,找地方喝酒去。”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扔下,自己去拼命?”高亚男狐疑地问。

楚留香:“……”

胡铁花本就不擅长撒谎,这么被揭穿了更是气急,“你这个女人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这下冷笑的变成高亚男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难道你们有仁义之心,我就没有?我告诉你胡铁花,我还去定了!”

按住要跟她呛声的胡铁花,楚留香对高亚男说道:“去之前,你想到办法安置你小师妹了吗?”

人在生死前,都是有点双标的。高亚男觉得自己去拼命,行;小师妹去拼,不行。于是她心态瞬间趋近于之前的楚留香和胡铁花——拼命之前,先把许暮和源非朝糊弄走。

至于人选,咱们这谁最会撒谎?

胡铁花和高亚男不约而同地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五斤苦瓜,还是多年老友硬给他塞进去的。

“我见过杜先生和玉剑公主了,她们实在是很伟大的女人,如今史天王势力越来越大,手下不乏想要上岸打捞一笔的亡命之徒,朝廷无力弹压,公主愿意牺牲自己平息史天王的野心,我不能也无法阻止……”

源非朝:盯。

许暮:盯。

被一男一女长相九成相似的两人盯住的楚留香:“……”

源非朝淡淡的嗓音里不乏促狭:“你倒是继续往下编啊。”

楚留香:“……”

另一边,王怜花看出高亚男的欲言又止,用情人的口吻柔情款款道:“你去哪,我也去哪,休想丢下我。”

胡铁花:“……”

这对师姐妹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先去吃了饭。史天王不是好对付的,说不好便把命搭进去了,他们决定去之前先一醉方休。

又是喝酒。

开满杜鹃花的山坡上,三个老朋友各自抱着一坛酒,高亚男身边是尝了一小杯被放倒的王怜花。

她身体后仰,对楚留香边上看星星的源非朝说:“你不过来喝一杯吗?这种酒一斗价值万钱,平常可喝不到,玉剑山庄倒是厉害,能拿出来好几坛。”

源非朝的脸往她那边偏了偏,“我酒量很差,也许一杯就醉了。”

楚留香意味深长道:“醉了有什么不好?没有醉过怎么知道如何清醒?”

没有经历过严寒,如何知道春暖,没有感受过痛苦,也不会知道幸福,这还是个很哲学的楚留香。

“看来我不喝是不行了。”

闻言,高亚男把没开封的酒拿到他面前,源非朝静静地注视她:“对我来说醉酒是不节制、不自律的表现,现在想想,若是能在该醉的时候醉,该醒的时候醒,未尝不是另一种自律。”

这话里有话的,别说楚留香,连高亚男都听出来了,捧着酒坛的双手抖了抖,她问:“什么意思?”

源非朝接过酒坛,眼眸中光彩熠熠,星河流动,眸光比酒醉人。

你需要我醉时,我便醉。

酒水流入他嘴中的前一刻,高亚男夺回了酒坛,单手扶额,“既然都知道我们的目的了,你还喝,你就没有脾气吗?”

源非朝笑吟吟:“当然有啊。”

高亚男:“……”

你有个鬼!

胡铁花打了个酒隔,一出声便是一嘴的酒气,“很多事不点破比较好,你到这个年纪都不懂。”

高亚男能怎么说?看到那样看穿一切却温和包容的眼神依旧隐瞒他?她做不到。

“我想请你帮我把小师妹送回华山,可是……”

“可以。”

“???”

高亚男惊讶,楚留香侧目,不敢相信他轻易地答应了。

“相应的,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轻易涉险,怎么样?你能答应我吗?”

胡铁花即便再不喜欢这个狡猾的家伙,也不得不承认他对高亚男的温柔令人动容,他说:“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源非朝叹息:“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这副虽然我不相信但是也没什么好办法的神态又把胡铁花气得不行。

他们走后,一动不动的王怜花换了个姿势,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大师姐哪里弄来的迷|药,别是被骗了罢。”

源非朝:“你听到了,我送你回华山。”

王怜花好笑地重复:“你送我回华山?等你从华山回来,公主早出嫁了。”

“受人之托。”

“……”

王怜花冷冷一笑,他讨厌时时刻刻用虚假的口吻说话,也讨厌他不把他看在眼里,冷嘲热讽道:“没有男人能容忍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保护,除非,他不是男人。”

源非朝如他所愿抬起眼睛,只见那漆黑眼底掀起浅浅笑意,“自己是什么人看别人也是什么样的人,我成语学的不多,这叫什么来着?”

以己度人。

两张相似的脸在月下相对,一个哼了一声移开视线,一个默默看向远方。

良久,王怜花叹息一声,“好了好了,许暮会乖乖地跟你会华山。”

源非朝听了,正准备垂首雕琢他那块玉,一根玉般的手指抵住他的下颚,不让他低头,与此同时,王怜花靠了过来,眼眸波光潋滟,摄人心魄。

“你也要乖乖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我碍了你的事,是不是?”

这不是问给源非朝的问题。

王怜花想听另一个人真实的作答,没有为什么。

源非朝轻描淡写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自觉——你想我这么说吗?”

王怜花笑容一收,冷冷收回手,双标得过分,对高亚男和对别人完全是两种嘴脸,如今想骗的人都走了,紧紧搂着一身假皮,不知道给谁看。

行,‘许暮’回去了,王怜花不能来吗?他倒要看看没了他,那层假皮会被剥成什么样。

天光正好,树影婆娑,一辆马车不快不慢地跑在小道上,和煦的风吹得车架上坐着的人通体舒泰,要是林间无人埋伏的话,他会更轻松。

源非朝勒紧缰绳,马儿察觉到力道,两只前蹄高高扬起,与此同时他按在车架上的手涌出内力,车厢一轻,竟然跟着马儿往上跃,两只轮子离地,挨都没挨路中间的绊马索一下,稳当落地后如常行进。

埋伏着的人:“……”

还有这种操作?

领头人不等马车跑出更远,一拥而上,半句废话都没有,大部分人冲源非朝去,小部分人目标却是车厢。

看到那一幕还敢动手,埋伏的人不是为了钱财的山贼土匪,而是另有目的,武功嘛,也就那样,不过是人多了一点,费点时间,至于车厢那边……招惹王怜花,真不怕有来无回。

“干什么!你们放开我!”

“……”不会吧?

源非朝掌中横刀尚未出鞘,滴溜溜一转,两个黑衣人便被击飞,他转身看去,只见‘许暮’被两个黑衣人架着离开,脸上神色惊恐,眼底却尽是笑意,唇瓣张合数次。

来、救、我、啊。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阵白雾炸开,待源非朝冷着脸挥开雾色,周围早不见了人影,要不是车厢里少了个人,这路上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源非朝觉得自己应该生气,表现在面上却笑出了声。

他读不懂唇语,鬼知道王怜花说了什么东西,以他的个性总不可能说得是什么别管我你快跑之类的话。

这个……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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