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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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得知牛痘研究成功,十分高兴,下旨对有功之人褒奖,就连平王也沾了不少的光。
太医们皆是有官职在身之人,这边事完之后很快就回京复命去了,在渠州的又与牛痘有关的只剩下凌文冲、乔大夫和长青三个人。
乔大夫和长青是平民百姓,虽参与了牛痘的试验,到底只占了三分功劳,赏金赏银赏宅子赏名望都容易,唯有凌文冲不一样。
他是牛痘的发现者,可以说,没有他的“灵光一闪”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他对牛痘的贡献当居首功。
凌文冲年纪轻轻已是正统举人出身,圣上爱才,想要给他恩赏,左思右想却犯了难。
有心给他封个官职吧,偏偏他还未参加会试,此时给他官职便是绝了他上进之路,这个恩赏明显不合适。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是仕途之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读书人看重出身,尤以两榜进士出身为佳。
两榜,即甲榜乙榜。乡试中举叫乙榜,殿试中进士叫甲榜。
只有甲乙两榜皆上榜,才是正统出身,像那些举人候补的,或是同进士授官的皆都在仕途上走不远。
授官行不通,圣上又想给他封个爵位,爵位是虚职是荣耀,不耽误他将来继续往上考。可是凌文冲根基太浅,乡绅小户出身,偏又和家族决裂,独自一人带着寡母独自生活,乍然给他这么顶帽子,怕他头小扛不住,再被虚幻的荣华迷了眼。
圣上爱惜凌文冲,将他当作珍贵的瓷器般好一通爱护,既怕他被灰尘污了,又怕他不小心碎了,前后左右皆是为难,干脆把锅甩给平王,让他问问凌文冲自己的意见。
平王接到旨意也是一通好笑,笑完之后对凌文冲更加用心了三分,能在圣上眼前挂上号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哪!
平王高座上位,看着下面的凌文冲、乔大夫和长青,面容缓和。
他轻轻拨弄着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牛痘之事,不日即将推行全国,此乃国之幸、万民之幸、圣上之幸。圣上有旨,将对此次有功之臣进行封裳。你三人皆不在宦途,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本王,本王可代为上禀。”
平王一双利眼在众人脸上划过,在三人脸上梭巡一遍,最后定格在凌文冲脸上,“听说你已经有了举人功名?”
凌文冲拱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学生侥幸得中。”
平王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带有一丝丝赞赏,“是个人才。”
话说完后,并未再多加理会,而是转头看向乔大夫和长青,“你们两位没有功名在身,本王问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本王给得起,朝廷给得起,只管开口。”
平王说的大气坦荡,乔大夫和长青却不能真的信口开河,两人都不是没有生活阅历的人,若是在上位者眼中落下一个“贪”字,怕是今后的路都走不顺畅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
乔大夫年长长青一辈,对平王拱手施礼,“牛痘之事是千秋幸事,草民能够参与其中已是侥天之幸,安敢贪图赏赐。”
“草民亦是如此。”长青接着乔大夫的话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草民和师叔能够为天下百姓解一桩苦痛,为朝廷解一分忧难,是草民的荣耀。”
平王的脸色更加和缓,对二人的识趣十分满意,“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多插手了,一切皆等圣命便是。”
乔大夫和长青齐齐道谢。
面对这种大人物,凌文冲丝毫不敢走神,随着平王对乔大夫和长青的问话结束,他的心也高高的提了起来。
果然,平王晃了一圈,最终又转回到凌文冲这里。
只见他像一个慈祥的长者一般露出和蔼的微笑,“你是牛痘的发现者,当居首功。只是你现在有举人功名在身,圣上不好贸然对你进行赏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官职、爵位、金钱,只要你开口。”
凌文冲的心一直提着,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落了下来。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错这今天,将无法再开口了。
于是,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卷字纸,整了整,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平王抬手接了过来,随手翻开,只见上面登记的是一些女子的姓名、籍贯、生卒年月等信息,他不解的看着凌文冲,“这是何意?”
凌文冲对着平王深施一礼,低眉顺目的道:“学生惭愧,这是学生托人从县衙里抄出来,上面记录的是渠州最近几年为女子请封贞节牌坊的资料。”
“贞节牌坊?”
不光平王不解,就连乔大夫和长青也都转头看向他,心中的疑惑都要溢了出来。
凌文冲也不解惑,而是慢慢开口讲了一个故事,讲得正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个女子和贞节牌坊的故事。
故事中的这个女子,便是凌母。
凌文冲讲得不快,也不像说书先生那样一惊一乍,里面的内容却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平王静静听完,有些惊讶于他的大胆,又感慨于他的果断,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奋起一搏,哪有如今的凌文冲和牛痘的出现。
平王尚能冷静,站在一边旁听的长青没等故事听完,就喘着粗气,红着眼框,连仪态都顾不得了,还是乔大夫勉力按住他,才没让他闹出事来。
等凌文冲终于讲完,长青一把挣开乔大夫的手,上前拉住凌文冲的袖子,红着眼睛哑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表妹……你母亲?”
凌文冲看着激动得浑身发抖的长青,也不再隐瞒,他点点头,“此事的起因缘由知道的人不多,但凌家大房三房暗害我母亲的事众人皆知,县衙众人、旁观公审的百姓、还有我从凌家带出来的人,这些都是人证。”
凌文冲对长青说完,转头看向平王,对他抱拳道:“我母亲该有的公道,学生已经讨回来了。学生今天提起贞节牌坊的事,为的也不是凌家。”
凌文冲立在当地,月白色的长衫将少年人的身形勾勒出来,虽看着还有些稚嫩,但肩背已经隐隐有了成年人的宽阔和担当。
平王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转动搬指的动作也快了三分。
“天下熙熙,皆为利而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而往。世人皆贪一个‘利’字,学生以为,我母亲的事绝不会是个例。正如这叠字纸上所记载的,在之前的几十年里,请封旌表的女子寿数皆不小。偏偏最近几年,寿数越来越小,越来越年轻。(注1)”
凌文冲话音刚落,平王便把那叠纸重新翻阅了一遍,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猛得合上,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居移气,养移体,上位之人的一声冷哼,让站在下首的凌文冲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用力掐向手掌,疼痛让他快速的冷静下来。
“王爷问学生想要什么,学生想了想,于学生自己来说,没什么想要的,倒是想为屈死在贞节牌坊下的女子讨一个公道。”
平王将那叠子纸放在一边,神情严肃对凌文冲道:“你可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凌文冲苦笑一声,“学生知道,这话一出,怕是天下一半的乡绅都被学生得罪光了。”
“乡绅、士绅、读书人、官员……一个牵一个,千丝万缕的关系,天下的贞节牌坊何其多。”平王看着凌文冲,神色莫名,“你这何止是得罪了乡绅,简直是得罪了天下一半的读书人。”
凌文冲后背的冷汗渗得更多了,脸上连苦笑都挂不住,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可一双眼睛却像是燃着火光,将一直打量他的平王烫了一个哆嗦。
“学生当然是怕的,一个人与全天下为敌,怎么可能不怕。可是有些事,得有人牵头去做。有些疮毒,得有人第一个去挑开。”
“你这所求的,可是让本王为难了。”
平王嘴里说着为难,眼睛却是紧盯着他不放,像是还想看一看凌文冲接下来的打算。
凌文冲凝眉思索了一番,谨慎的开口,“学生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一个国家的国力,要综合衡量,要有钱、有粮、有人、有兵,其中,人是根基。有了人,就有了赋税,有了粮食,有了兵卒。”凌文冲掰着手指头,将这些日子打好的底稿一点一点在平王面前展露出来。
“而人,分为男人和女人。民间重男轻女,男女比例一直不匹配,女少男多。所以学生想,如果朝廷能鼓励寡妇再嫁的话,那就能为朝廷增加更多的人口,贞节牌坊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一大半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虽然剑走偏锋,但可操作性还挺高。
平王和旁听和乔大夫、长青都陷入的沉思。
凌文冲心中忐忑不已,若是这个说法不能说服平王,贞节牌坊的事情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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