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瘟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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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意发现自己喝的竟是小悦儿的东西，嫌弃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想要对着他解释一番，又不知如何开口，见凌文冲没有注意这边，眼疾手快的把只剩一个碗底的茶碗放回小悦儿跟前。
小悦儿低头一看，只见原来满满的一碗果茶成了现在浅浅的一层，连一口都不够了，顿时委屈到不行，圆溜溜的眼框再也蓄不住泪水，眼泪“啪嗒”一下落进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乔意一个激灵，忙站了起来，对凌文冲道：“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等下回有时间我们再聊。”
凌文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以为他是真有事，于是道：“那行，改日再聚。”
都是熟到不能再熟的人，也用不着送，凌文冲只对他摆了摆手就算了。
小悦儿见那个坏人要走了，心里很高兴，把脸藏在碗后面，偷偷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凌文冲瞥见只剩一个底的果茶碗，摸了摸悦儿的小脑袋，夸道：“小悦儿真乖，竟然都喝完了呢！”
小悦儿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县城里最忙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大夫，另一种是工匠。
房子损坏的人家不在少数，修房子的工匠就成了抢手货，凌文冲花大价钱找了工匠，把家里弄好后，又带人去了回春堂。
回春堂后面的小院损伤不大，修缮一番就可以了，但最里面的另一套宅子都塌了一半，非得重新翻盖不可。
乔大夫独身一人，带着两个伙计，有回春堂后面就够住了，且不急着重盖，这个时间点，需要工匠的地方那么多，价格可不便宜呢！
打发了工匠，凌文冲舒舒服服的待在药铺里，蹭着乔大夫的好茶水，好不快活。
看着空荡荡的药铺，再看看正悠哉悠哉呷着茶的乔大夫，问：“前两天不是人挺多的吗？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乔大夫摸着胡子，老神在在的道：“为人医者，最不喜欢的便是病人扣门。”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点忧国忧民的情怀，又有点不要脸，凌文冲给他竖了个拇指，把桌子上的茶壶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茶叶的形色，问：“酒精蒸馏器用的还好吗？”
乔大夫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把他那双不安份的手拍开，“好是好，就是太费钱了些，真有点烧不起。”
这里的酒度数太低，想要蒸馏出合格的酒精，是得大把的钱往里填。
凌文冲“嘿嘿”笑了两声，提起茶壶把自己的茶盏续满，这才慢悠悠的端详了对方一番，“我看您就不像个缺钱的。”
“这话怎么说？”乔大夫有些好奇的问。
凌文冲朝靠墙的一排排药柜抬了抬下巴，“为人医者，虽不喜欢病人扣门，但还是要吃饭的。你这里一天也来不了两个人，又是开在这个地界，赚的银子连房租都不够。若不是不差钱，您老人家岂会坐的这么安稳？”
乔大夫坦然的任他打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比龙王宫的定海神针还镇定。
凌文冲看他那样子，有些无趣，转而说起盏中的茶水来，“你这品味越来越不行了，这茶水比之前的野茶差多了。”
乔大夫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从身上掏摸了一翻，好不容易从哪个荷包里翻出两个大钱来，用力往凌文冲面前一拍。
“干嘛啊？”凌文冲不解的问。
乔大夫把茶壶揽到自己怀里，鄙夷的看着对方道：“给你买茶吃。你这张破嘴，反正什么都品不出来，喝什么好茶啊？干脆和街上一文钱两碗的茶叶沫子凑一堆得了。”
凌文冲：“……”
又过了几天，门可罗雀的回春堂生意突然回暖了，不光它自己，城里的其他药铺也都涌入大量病患。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大夫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像两个伙计一样喜形与色，反而忧心忡忡起来。
待最后一个病患离开后，他把这一天所诊的病人的症状归纳了一下，大都是怕冷、发热、头疼、咳嗽、胸痛这样的症候。
这样的症状，一两例无所谓，三五例也没关系，可几十例这样的症状同时出现，就不能不让人忧心了。这样短时间、同类型、集中大量的症候不似一般的病症，更像是……瘟疫。
乔大夫想到这里，神情一凛，随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再也没有舒展开来。
他抖着手铺开纸张，提起笔来“刷刷刷”的把几张纸写满，然后揉成一团，吩咐两个伙计在家看店，嘱咐他们不要往外跑，自己则急匆匆的出去了。
凌文冲听得门房回报，说是回春堂的乔大夫找他，心里觉得奇怪，怎么大晚上的跑过来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急匆匆的去了大门口，只见乔大夫远远的站在台阶下面，离凌家大门有八丈远。
门檐上的灯笼被风吹得飘飘忽忽，时而摆动时而打转，照得乔大夫的身形影影绰绰，有些看不清。
凌文冲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
乔大夫神情严肃的看着他，掏出一个纸团来扬手一抛，纸团骨碌碌滚落在台阶上，“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只看上面的内容就好。”
说完大袖一摆，转身就走。
“哎……”凌文冲紧追两步，只见乔大夫走得飞快，清瘦的身影眨眼间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门房将台阶上的纸团捡了起来，递给凌文冲，见他脸色不太好，找补道：“少爷，小的没请乔大夫进来，他是不是生气了？”
凌文冲接过纸团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捏在手里，“乔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多想。”
门房答应一声，跟在凌文冲身后进去，把黑漆大门重新关上了。
乔大夫不是故弄玄虚的人，他这样的做法必定有其原因。
凌文冲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心中的不安叫嚣着拥挤着想要冲破束缚，让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急匆匆的回到院子，打发了小七等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才展开了手心，把火炭似的纸团取了出来。
定了定心神，凌文冲把这团已经被掌心里的汗打湿了的纸团一点点展开，露出了里面潦草又急切的字迹。
“咳咳咳……瘟疫！”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这两个字无动于衷，“瘟疫”就如同死神的号角，它以悲惨作为基调，用尸骨铺就亡途。
它就像高悬在空中的一把屠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而今，这把刀落在了渠州。
凌文冲将这张纸凑在灯火上的点燃，然后看着那些字迹一点点被火光吞没，怔忪了半晌，连火烧到了手指头都没查觉。
人在极致的状态下，最不能要的就是激动，凌文冲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中的那股子燥动压了下去，他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清明的了起来，他得想想怎么做。
“小七，去叫你素云姐姐来一趟。”凌文冲仔仔细细的将两只手洗干净，这才打发小七去跑腿。
小七答应一声，就要出门，凌文冲又叫住了他，“算了，我写两封信，你送到蒋家和乔家去，切记速去速回，不可耽搁。另外叫你小桔姐姐在外面等着，我和她去一趟内院。”
凌母见儿子这个点过来，有些诧异，还没开口问询，凌文冲直接道：“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商量一下，叫素云进来吧。”
素云一头雾水的进来，见屋里还有凌文冲和小桔，心中略微一个咯噔。
她是凌家的实质上的管家，兼着凌母院子的管事，小桔是凌文冲院子的管事。凌文冲把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可见事情不小。
凌文冲见人都齐了，亲自去把门关好，然后才放低声音，将这则几乎绝密的消息透露给大家。
三人被这则瘆人的消息惊得脸色惨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凌母用手抚着胸口，哑声问道：“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靠谱吗？”
凌文冲对乔大夫是一百个信任，能将小悦儿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人，无论是眼界还是医术，都只能用“高绝”两个字来形容。他冒着危险前来报信，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关系重大，他的这份恩情，凌文冲领。
“有八/九成的可能为真。”
几人听到凌文冲的这句话，彻底死了侥幸的心理。
素云扶着桌子的手臂轻轻颤抖着，她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的问：“少爷想要咱们做什么？”
凌文冲虽未成亲，却是大家认定的一家之主，他的意见才是重中之重。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最高长官的意志便是军队的意志，是战还是降，只需长官的一声吩咐。
“咱们是一家人，在这种时候，唯有努力抱团才可能活下去。”凌文冲依次看了看三个人，见三人都肃了容色，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眼睛里没有怯懦没有退却，只有不甘和希冀。
“我说几个想法，你们看看成不成，这种关键时刻，有什么意见就提，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各抒己见才好。”
见三人齐齐答应了，凌文冲才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凌文冲有着上一辈子的记忆，对防疫这种事有着高屋建瓴的见解，其他三人听了他的话，也是茅塞顿开，纷纷开动脑筋，说出了许多极其有用的建议。
三人商量到月上中天，将所有能想到的全都想了一遍，凌文冲提起笔来，将各人的想法细细汇总，做成了一张可具体实施的细纲。
捏着这张细纲，凌文冲看向凌母，“有些外面的事素云不方便插手，母亲想想还有谁是得用的，不妨提拔上来，让他帮着素云料理外面的事……还有，街上的铺子能关就关了吧，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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