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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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伊以为城门堵塞是小概率事件，结果到达申州后又是一遭。城门处远远一望，甚至有人已经支起了棚子。
“城门处是必遭这样一番么？”行山人士穆伊表示不太理解。
“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京都人士李琰也表示大为震撼。
好在此行的马车夫走南闯北颇有经验，向前两位就没怎么出过远门人士细细解释。
原来，申州与随州虽同为大州，可因地理位置不同，申州要贫穷不少，不少城中百姓无房可居，只能在外支个棚子作罢。而由于贫穷，申州的宵禁管理极其严苛，住在城外的百姓日日只能赶在宵禁前出城，次日天未亮就要守在城门口排队等待进城，否则稍迟一些，今日可能就没有活计可做，全家饿一天肚子。
穆伊一时有些沉默，行山到京城一段，皆是繁华富裕之地，城外虽有贫民窟，却至少是能遮风挡雨，城中富户也时常有在外布粥活动。可申州城外，却多为一个个简易棚子，究竟是可住人都实在存疑。
不久，城门大开，城外居民鱼贯而入，没有拥挤熙攘，没有粗俗叫骂，各个低着头进入，像是即将被那拱形城门吞噬。
有敏锐者见到李琰马车远远驶来，还早早地往旁退却，不敢靠近分毫。
穆伊掀起帘子，看着退远了的百姓，想要解释不必如此，可当她看到，面黄肌瘦的稚童被揽在母亲腿边，怯生生地打量她时，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天色青白相似，人间凉暖不同。
……
好不容易进了申州城内，却并没有像先前一般有什么官员迎接，李琰心下有数，申州知州出身四皇子母家齐氏旁支，向来对主家上行下效，自是不会让申州官场对他有什么特别照顾。
两人照常住进驿站，不过受惯了何府的款待，穆伊莫名有些由奢入俭的恍惚，只是心头却蓦地浮起城外所见，一时心思马上落了回去。
李琰却是想得更深些，虽说他所去地域也不多，但从京城到申州一路走来，不论大州小镇，申州这般的情况还是独一份。从前朝文帝起，大楚实行的便是与民生息的政策，李琰虽久任闲职，但对大楚近几年的状况还是十分清楚。
土地连年丰产，人口连年增多，百姓安居乐业，周边邦国安安分分，大楚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而如今申州这景象……李琰眉心微折，若是让人将此地情貌记录下来，以达天听，不说能让四皇子如何大出血，至少申州城今后齐氏是不要在想伸进来了。
不谈私人情感，当朝皇帝在防止结党营私一家独大方面，向来是做的极好。李琰嘲讽想到。
李琰的执行力向来可以，当下便准备联系当地寒门子弟，寒门子弟向来擅长此类事项，且若有人帮扶传送，以后定是唯他马首是瞻。
思罢，李琰正要着手写信，却见穆伊推门进来。穆伊白日看见那些贫民，心中堵得慌。她在李琰旁边寻了个位置，半靠在李琰怀里，长吁短叹述说着她对城外见闻的感慨。
“随州何四娘离家出走去城外，申州有些人却只能住在城外。”穆伊语调低沉。
李琰看着胸口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边抚摸一边表示自己也同样同情。说自己也在写信，想要联合申州寒门，共同上报申州知州治理不当。他还为穆伊解释了几项大楚近年的政令，大多是休养生息藏富于民，申州城这般是必会遭到处理。
穆伊抬起脸，额间轻擦过李琰下巴，定定地看着这玉面郎君。李琰抿了抿唇，他总有种被看穿了的错觉，虽然他十分确信穆伊不知申州知府与京中的关系。
穆伊面色渐冷，也没有回复，也没有赞颂，不发一言，似是就要退出李琰怀中。
李琰作为被靠着的，触感自是更为清晰，他不自觉地紧了紧左臂，努力想阻止小娘子的去意。
穆伊却是轻轻将手搭在他左腕上，本是极其暧昧的姿势，穆伊却是面无表情地将那腕从她身上移开。
李琰只觉得心中一空，手足无措却也拦不住女郎的去意，心下百般回转，终是道，“只是这样审批多少还是慢的，且不能直接帮到随州民众，新调的知州还不知要从哪赶来，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也不知会不会有人要保原先的知州。”
李琰顿了顿，心一横，“真正恳切实际的，还是直接进行调理，安排好这批百姓的住处去处，给他们寻一个稳定获取生计的方式。”
穆伊诧异地看向李琰，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因为按照李琰方才的口吻，看起来并不是很想相帮城外百姓的模样，反倒是更像别有筹谋。眼下李琰突然改了口风，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李琰瞥了眼穆伊，见她如此惊异，眼睛闪着光，哪里还会不明白，知她想来就是好这口，于是举一反三熟能生巧，“我会联系城中富户，一起联合为城外百姓安排一个稳定生计，还有在生计稳定前，为他们提供一些基本的温饱援助。”
穆伊其实对当今局势隐隐有所猜测，按照李琰的寒门计划，是要将申州知州整下台，又联系两人入城时也没什么官员迎接，想来这其中必有什么尾曲。只是政事上的计量，穆伊也不好如何插手，只是稍觉可惜，但也不觉意外。
李琰现在竟是能为百姓做到如此，穆伊一时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李琰看着穆伊隐隐流露的孺慕，甚为满意，一时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牺牲，笔锋一转，改写成希望城中富户拿出富户的担当，一同处理城外贫民窟问题。只是李琰暗暗清楚，城中富户根本不会听从旁人号召去做成此事，最多当他们自己需要好名声时，才会出手相助，甚至自己也不会如何去做，只是鼓动他人赶紧奉献。
……
驿站侍从办事效率倒是很不错，下午就纷纷带来各富户的回应。
果然，不出李琰所料，城中富户纷纷拒绝，好一些的还派了个小厮来解释家中同样困难，差一些的直接当作不知没有收到。唯有其中一家似乎和何家有些关系，倒是来了驿站，亲自向李琰表歉。
“王爷有所不知，这些贫民有些真是咎由自取，申州虽不富裕，但筹谋个温饱却是完全没有问题，他们却全然不肯花一点心思去自己经营，平日里有钱就不出活，一点不知居安思危，没钱了匆匆忙忙才去聘短工，说起来就是找不到活全家饿肚，却不提他们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模样。”这位富户十分生气，对城外百姓似乎极有意见。
“就连在下自己，虽说是小有所成，但仍是日日兢兢业业，多是起早贪黑的经营。他们如此这般，若还能赚上大钱，岂不才是天道不公吗？”富户忿忿道。
李琰面带微笑，表示自己了解情况了，并十分感谢他的配合，说是会记得他，好好考虑他的建议。
富户离开后，穆伊有些拿不准主意，她虽然也没觉得贫民尽是好人，但也未觉得他们尽是心思歹毒之辈。
“你想的没错，城外那些百姓，却是不可异一而论，没有任何一个群体是纯好或者纯害，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们间有游手好闲的人，就放弃那些真正在水生火热之中的人。”李琰道。
“而且，钱财多少本不应当用来衡量个人人品，昔有颜子一石食一瓢饮，安贫乐道，今人却时常嘲笑贫穷，纷纷以富贵骄奢为成功。可无论如何，贫穷本身不值得嘲笑。”李琰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