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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往事不堪回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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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班长关掉手机,把手机锁进柜子里。再换上迷彩服,跑步去操练场。一个人从单杠上下来,又从双杠上上去,沿着操练场蛙跳,面如冷铁,一跳溅一把汗珠星子。

远远晃见颜鸽飞从排房下来,穿着常服的军大衣,胳膊上还挂着一件迷彩棉大衣。

颜鸽飞知道高班长心情不好,从排房前面绕了个弯朝操练场跑去。

高班长眉目愁结地说:“我在想,夫妻不一心了,是不是还是离婚的好?”

颜鸽飞问:“嫂子那里,没有回心转意的余地了吗?”

又拍拍高班长肩膀说:“慢慢来,不要心急,给嫂子一点时间,该低下架子的时候就低下架子。”

高班长叹道:“你不知道,副连长,我现在已经没架子了,照我以前的脾气,早暴脾气发作了,你说离婚?好,离就离,谁尿谁?可年龄大了,越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兄弟,你嫂子她这回是用得了绝症这种手段骗我回来的,还跟连长也编了谎,我这心里头,堵得慌。你嫂子她以前哪还这样过?她是打心眼里不想跟我过日子了。”

颜鸽飞用力握了握高班长的肩膀,说:“多相互体谅一下,嫂子那么多时候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的,有了什么事自己扛着顶着,咱们当兵的舍下家,她们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想想,也真是不容易的很,嫂子是心里置着气呢,肯为你扯谎,说明嫂子心里还是有你的,要是没你了,谁还肯花那个心思。”

高班长说:“谁知道她?副连长,弟妹早上几点的火车到?”

颜鸽飞抬起手腕一看表,跳起来跑掉了,边回头说:“火车晚点了,六点半到,现在五点半了,咱们这儿难打车,我得跑步去。”

又返回来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交给高班长,说:“穿这个跑不动,帮我拿回宿舍。”

颜鸽飞身上的军装常服露出来,哈着白气,顶着一头黑茬茬的寸发,孩子一样跑掉了。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会变成孩子。

高班长兀地想起来,和妻子白钰谈恋爱期间,那种难舍难分和迫不及待要长相厮守的感觉。

他不能回想这些。

他挥袖拂拂额上的汗珠,头有些重。

远处青灰的山尖上蒙着一层白蓝的雾纱。

梅淑下了火车,拉着行李箱在地下通道走着,无数行李箱轮子哗啦啦啦,乱响一气。像不通二胡的人乱拉弦,叫人心烦意乱的。梅淑在人群中只顾随着人流往前流,流到哪里算哪里,哪里都是一团乱麻。

拐了个弯,梅淑看到出口处青白的天色,眼前一亮。

她混沌的神经才稍微清醒了些。

梅淑从裤袋里翻找出折皱的火车票交给圆站台子上的检票员,检票员浓浓的妆面叫梅淑更清醒了些。

这才更确信自己是流到了他乡,幸好,颜鸽飞,自己未来的丈夫他在这里。

他在这里,他乡便成了归宿。

梅淑想起姐姐和她那个现在的男朋友刚谈恋爱时,有一天两姊妹在厨房炸油山蛋块,梅瑰笑着对她说:“你知道吗?婚姻才是女人真正的归宿,绝不是事业。”

姊妹俩真真是又爱又恨。

梅淑想起来小时候两个人就是见不得离不开的,她常常在母亲跟前子虚乌有的“控诉”她的姐姐,可还没过上一会儿,就合好了。梅淑记得她自己念大学的时候,姐姐梅瑰每个学期都要去大学看她两三次,给她留些零用钱,带些生活用品和零食。

有一回她生日,梅瑰给她送了两本大字典,汉语的和英语的。

梅淑过年的新衣服,一般都在元旦假期买。梅瑰工作了以后,梅淑的新衣服便是由梅瑰给买,那个时候只要梅淑看上喜欢的,再贵的都舍得买。

但梅淑一般看衣服都先问问价钱的,就是再喜欢,若太贵也绝不留恋。

梅瑰自己到社会上赚钱了以后,全家买新年新衣的事就是她操心着。直到梅淑也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

梅淑一直是全家的乖女儿,乖小妹,是骄傲和疼爱。

却偏偏做了这一件叫亲戚村邻,人前人后议论非非的事。

其实人家也只是流言蜚语闲话几句,你自己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下去。

梅淑心想着,姊妹俩那样多的一同经过的光阴流年,她姐姐也是绝不会忘记的。

人呢,根在哪里,魂就在哪里,落叶总要归根的。

母女情更浓,有的时候,情浓的自私到血肉里,要狠下心来让膝下最小的闺女远嫁他乡,离开自己的视线,遥不可及,实在无法想象。

更何况母亲年岁渐老,就是母女想见上一面,又要坐飞机,骤起骤降的,个把钟头也是害怕身体吃不消,更别说还得从村口坐车坐到小城汽车站,再换坐几个钟头的大巴到省城机场,倒来倒去的。

大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不愿背井离乡的,唯愿在老家安稳无恙的度过暮年。

火车站候车厅里放着缓缓的经典老歌,是一首《橄榄树》。

起先的那一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一个饱尝沧桑与悲愁的女人的声调,从梅淑的身边一汩汩的流过,每颗流浪的心都是苦苦的思恋着故土的。

所谓故土难离。

女儿家的心更是最柔软而敏感多情的。

梅淑念大学的时候听这首歌,知道是台湾女作家三毛作的词,想必是她这个身处异国的女子书写的刻骨的思乡和浓浓的无奈。再由台湾音乐家李泰祥配上那样幽婉哀伤的曲子,心意表达的更加淋漓尽致。梅淑今日终于亲身体尝到了。

一想到父母和长姐梅瑰,梅淑心头一揪,疼的不能自已。

梅淑在候车区里捡了一个空座位坐下来。

她的旁边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少的女儿,女儿是读小学的样子,齐敦敦的简发头里包着一张白生生的圆脸,下巴都含在那圆里头,像一颗圆囫囵通的苹果。她睡着了,她母亲还一直搂着她摇着,把脸贴在她的脸上。

这时候,梅淑看见透明的玻璃门外,一个绿影风一般向出站口飞了过去,是颜鸽飞。

梅淑打起精神,从椅子里站起来,她忘了跟颜鸽飞说火车准点到,她已在火车站一楼的候车厅等着了。

她追到出站口,看到颜鸽飞正跟深蓝制服的剪票员打问梅淑那趟列车时点。剪票员很快扫了一眼颜鸽飞的军装,微笑地说列车不知道怎么,起先是说要晚点,结果却准点到了。又问他:“你来接人?那趟已经到了二十分钟了,赶紧打电话联系一下吧,外面冷,要不行去候车厅找找看,有许多人见不到接站人就到候车厅等的。”

是个热情细致的姑娘,大个儿挑身的,细眉浓睫毛,熊猫眼,是上夜班的原因吧。

笑起来与凌慧有六七分像。

颜鸽飞一回头,肩章上的金光反射着他乡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梅淑迷糊混沌的眼光里,一炉跳跃着木棉红火焰的炭一样,暖着她的一颗冰心。

梅淑耳朵里听着哄哄哄哄的人声,来来去去的匆忙的旅客,挎着拖着大的小的行李,地上行李箱的轮子不休不止的兹噜噜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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