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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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烟再回到包厢时,里边的气氛已经比刚才还要热烈。
有人在唱歌,声音委婉动听,是去年大火的那首情歌。
这人唱得,不次于原唱。
待她细看,惊讶地发现,好像真的是原唱本人?
兰思唯坐在角落的沙发喝酒,旁边坐着赵希希和司楚婧,司楚婧不知何时和她们熟了起来。
看到她回来了,兰思唯招手:“烟烟,你去哪儿了?”
夏烟晃了晃手中的两瓶酒:“拿酒去了。”
她坐到三个人旁边,迟疑地问:“这是……本人吗?”
兰思唯弯着眼睛,说:“如假包换,刚刚他们闹着让付平津请来的,厉害吧?”
她已经把在场人的名字记了个七七八八。这位姓付的,看起来年龄比他们大几岁,说话很有分量,估计也是位不好惹的主儿,刚一个电话,这名女歌手就赶了过来。
女歌手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站在升降台上,一首接着一首地唱。
她是东北本地人,不过十几岁的时候,便离开了家乡去北京讨生活。
这两年才混出名气。
成名虽晚,一下子却是彻头彻尾的红,也算是苦尽甘来。
夏烟细看着,她真人要比电视上老,眼角的褶皱很明显。
据传闻,她把年龄改小了三岁。
但歌唱得是真的好听,有种莫名的悲伤感,像一条河,缓缓淌过心房。
兰思唯跟着唱,唱着唱着,忽然红了眼圈。
毕竟是刚失恋的小姑娘。
她的手机一直在响,昼短打过来的,她没接,任彩铃声被一屋子的喧嚣给湮没。
那是二〇一二年的最后一天,元旦前夜。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人类经历了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可仍完好如初。
可夏烟不知,有些东西,过了这个夜晚,就将变质。
众人越闹越欢,兰思唯自来熟,和他们打成一片。
她输了游戏,被点名上去唱歌,她也不扭捏,握着话筒,选了一首杨千嬅的《勇》。
“谁人如何激进
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沿途红灯再红
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
千禧年,千嬅26岁,第一次拿下叱咤歌坛女金。当时她哭得不能自已,说我不够靓,我只得心口一个勇字。
她的挚友黄伟文在台下坐着。
后来唱而优则演,杨千嬅出演那部对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人生转折点的《新扎师妹》,黄伟文就给她写了这首《勇》,作为电影的插曲。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少女的声音不及千嬅成熟,但带着独有的动听,她粤语发音也非常标准,不知什么时候学的,一字一句,唱出了那一腔孤勇。
“我也希望被怜爱,但自愿扮作英雄去保护你……”
半个月前,她和昼短还在一起,他们在他租的房子里看《新扎师妹》,看杨千嬅,听这首《勇》。
可不过是几日的功夫,他们便分崩离析。
爱情有时脆弱得可笑。
夏烟看着兰思唯,心想她如果不演戏,当名歌手,也能混出名堂。
她最终还是不忍心听完,在这歌声里,走出了包厢。
门一关,里边的浮华与热闹,酒精与奢靡,都像是被与世隔绝。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
夏烟深呼吸。
胸前还放着一张房卡,撑着口袋,令人不容忽视。
像是被歌词感染,夏烟心口也含住一点赤红色的英勇。
她坐上电梯,然后在走廊一排排的朱红木门前寻找与房卡上相同的那串数字。
最终,她在其中一扇门前驻足。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
房卡插入卡槽,整间屋子瞬间通明透亮。
夏烟走进去,看到角落里放着的司柏燃的行李箱,墨绿色的。
阳台有扇大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夜景一览无遗,可紧接着,她惊讶地发现,这间套房,只有一张床……
她来之前,以为司柏燃房间的格局和大小都与卓凡的那间相同,因此心底其实并不怎么慌。
可此刻,夏烟愣在原地。
心口那点赤红色的英勇一下子变得稀薄,变成浅红色,像是心头的一滴血,滴入水中。
化作无声无息。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打消今晚睡觉的念头。
桌上放了一瓶酒,和她刚刚喝的,是同一牌子的起泡酒,但不是草莓味的。
上边写着法文字符,夏烟看不懂,但看图片,大概率是橙子味的。
她虽不喜醉鬼,但其实有一点小小的酒瘾。
胜在酒量好,还没醉过。
新年前夕,大家都在外边狂欢,屋子里安安静静,洁白的床单一尘不染。
夏烟抱着那瓶酒和玻璃杯,坐到阳台的秋千上。编织秋千的藤条中还插着各种颜色的郁金香。
那郁金香是从荷兰空运来的,一日一换,新鲜到仿佛刚喝了露水。
夏烟坐在秋千上,倒了一杯酒,享受地喝着。
她都有点喜欢上这个房间了,比卓凡的那间要漂亮很多,夜景也美得过分。夏烟不知道,这是司柏燃在这家酒店的专属房间。
酒喝着,她不禁思考起了自己和卓凡的关系。
心中颇乱,下一秒,夏烟甩甩头,觉得在这种良辰美景好时光中,想这种事情就是在浪费生命。
外边的雪还在下着,雪花簌簌飘落,黑夜阒寂。
长白山连绵起伏,酒店外边还有温泉池,来的第二天,夏烟去泡过。
她想起中学时去日本旅游,在雪天泡露天温泉,雪花落在水里瞬间融化,别有一番滋味。
想到这儿,夏烟忽然懊恼地想起,她还没有给陈穗芬打电话。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陈穗芬估计已经睡了。
她只好编了条短信:妈妈,新年快乐。然后在草稿箱中设置了零点定时发送。
她和陈穗芬,一向不说肉麻的话,言简意赅。
她爸夏泉大富大贵的那两年,迷上了算命。每年在风水先生身上花的钱不计其数。
那时,有个算命的便说,夏烟的命没有陈穗芬的好,坎坷颇多。
当时夏烟毕竟年纪小,当场便变了脸,下山后夏泉怎么哄她都不开心。
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信什么算命的。
人就是这样,如果人家说你天生富贵命,那你多半会相信,因为心底希望这人说的是真的。
但如果人家说你命不好,你便不会去相信,标榜自己是唯物主义者,毕竟谁也不希望对方说的是真的。
可到现在,夏烟回过头来看,在某种程度上,那人说的话有点道理,陈穗芬的确要比她好命。
陈穗芬是湖南人,当年家里条件在当地算是不错,也因能够供她学美术,一路考上中央美院。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还很值钱。
后来,她在北京上大学时,遇到了当时在清华读书的夏泉,一见钟情。
故事很俗套,夏泉家庭条件极差,老母亲待他考上大学后,便觉完成使命,一命呜呼,家中只留下一个腿部有残疾的父亲。
那时夏泉不仅要每天赚自己的学费,还要给陕西老家寄钱。对于陈穗芬的喜欢,他虽然心里也有欢欣,但自觉配不上。
不过耐不住陈穗芬的柔情与坚持,过了半年时间,夏泉和她开始交往。
毕业后,陈穗芬的父母知道这桩恋情,大发雷霆,不想让自己的小女儿下嫁。
但那时的陈穗芬哪里能顾得上这些,她视爱情如生命,甚至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
好在夏泉争气。虽然结婚前几年,日子很紧巴,但他从来不让陈穗芬受任何委屈,是真真实实把她宠在手心里。
陈穗芬人生唯一的一个坎儿,也是一个大坎儿,就是夏泉负债跳楼,留下她和女儿在这人世间。
可,这之后的一切,都是夏烟背负起来的。
陈穗芬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结婚后不久便辞了工作,一直被养在家里,闲暇时和朋友打打麻将,做做美容,画幅画,拍拍照片。
出事后,她成天在家中哭,全然不知所措,也没去找过什么工作,帮不上任何忙。
是夏烟在两人躲到湖南后,靠着做模特、给杂志供稿才一点点撑起了这个垮掉的家。
最初的那段时间,夏烟心中对陈穗芬这个妈妈不是没有过怨言。
她听她的哭声,听得烦,于是大发脾气。
可看着陈穗芬如同小动物一般被抛弃的眼神,看着她那张比同龄人要年轻很多的脸,看着她那双没受过操劳的手,又觉得,她的妈妈,就应该这样,被好好养着。
她会给陈穗芬创造好的条件。
担子她可以来挑。
她还年轻,没关系的。
一切都会好的。
橘子味儿的起泡酒在舌尖炸开了花,窗外此起彼伏地响起鞭炮声,酒店给每间房里还摆了一盆红石榴树,昭显著新年的气氛。
她在阳台上待得出神,一点都没察觉到房间的门开了。
司柏燃放轻脚步,走进来。
看到阳台上的人时,他蓦地笑了。
这姑娘倒是尽兴。
他只是略微停驻片刻,便又离开了房间。
整个过程,夏烟毫不知情。
司柏燃走出房间,看到上楼来的施泠白,问:“喝杯?”
施泠白略感诧异,但也没多问,只说:“走呗。”
两人又去了楼顶那家酒。
听完司柏燃的话,施泠白喝了口酒,问:“让我引卓凡?干什么?”
司柏燃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玩儿呗,我怎么着,都得对得起他对我的评价吧?”
卓凡不是说他爱玩弄女孩子感情吗?
施泠白没什么好心,他自然乐得看好戏,不过还是提醒了句:“我看夏烟不是普通姑娘,不好糊弄。”
司柏燃没当回事儿,只说:“那更好玩儿了。”
说完,他拍了下施泠白的肩,起身离开,没想到遇到司楚婧。
兄妹俩说了两句话,施泠白就要离开,忽然瞥到她手腕处戴的丝巾。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丝巾解下来。
“干嘛呀你?”
“借用。”
“诶——”强盗吧!
司柏燃在指尖缠绕着那条爱马仕方巾,很轻巧地叠成了一朵玫瑰,这还是小学时手工老师教的。
他步履轻快,心中带着一丝雀跃。
有种小时候做恶作剧前的兴奋感。
他再次打开房门,房卡自然不只有一张。
他没关门,留了一个不宽不窄的缝。
这姑娘还在喝酒,可真享受。
走进去后,司柏燃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次,夏烟注意到了他,回过头,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他走近,站在秋千后边。
两人看着对方。
司柏燃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因为离得近,可以看清上边用昂贵细毛线钩织的花纹,低调又繁复,下身是条普通的黑色长裤,却隐约可见那双腿修长有力,脚下踩着双ferra□□的休闲皮鞋。
夏烟想起刚刚在下边玩时,郑文滨发完牌后说的那些话。
都是成年男女,好多还有男女朋友,却被纷纷打乱,重新组合,又有酒精加持,其中的恶趣味不言而喻。
“酒好喝吗?”司柏燃开口问。
她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柏燃轻笑一声,在旁边坐下,手里玩着那条丝巾。
夏烟忽然开口:“司柏燃?”
“嗯?”
“你刚刚,是不是全听到了。”
听到了卓凡在顶层酒吧上说的那些话。
司柏燃不置可否,他没有想到,卓凡黑起自己来不遗余力。
夏烟看他的态度,倒是有些讶然,难得有人不爱解释。
司柏燃的确是个不爱解释的人,很多解释在他看来毫无必要。
他也不想在那个女孩儿死后,向一个不熟的人提起她,打扰她的安宁。
况且卓凡刚刚说的那些话,当年不是没有其他人说过。
毕竟那女孩儿生前,喜欢过他,死的时候她还抱着有他签名和留言的书。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连警察和学校都轮番找他问过话。
司柏燃只是觉得可惜,为女孩儿的死感到不值,她活着的时候就过得不快乐,过世这么长时间,还被人拿来消费。
他心中对卓凡的鄙视,更多了两分。
这人就是个怂包,又蠢又坏。不放心自己的女朋友,便来抹黑他。
司柏燃心想着,却不忘暗中留意外边的声音。
有脚步声渐渐传来——
司柏燃看着眼前的夏烟。
无疑,即使他这种对美女不感冒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夏烟是美的。
那美不是普通的、浮于表面的美,而是带着一种故事感,有自己特质、旁人难以复刻的美。
她今夜喝了不少酒,可眼神尚清澈,只朦胧沾染了一层醉意。淡金色的郁金香垂在她的头顶,枝枝绕绕,葳蕤清丽。
她周身氤氲出一种自然的美感,将她原本的美,更彰显到十二分。
“夏烟。”忽然,他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夏烟望着他,原本平静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怔忪。
心底有一个念头,在告诉司柏燃——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可他还是走上了前。
他把那朵用方巾叠成的玫瑰在她身后甩开,然后猝不及防地——
蒙住了她的眼睛。
夏烟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正好是零点到来之际,窗外响起了巨大的焰火声。
“砰、砰、砰——”。
丝巾遮住她扑闪的睫毛,遮住她一双慌乱的眼睛。
一簇簇烟花拥抢着飞上天,接二连三地在最高点炸裂,五光十色,缤纷又盛大。
夏烟即使被蒙着眼睛,也感受眼前突然变亮,那万丈光芒透过薄薄的丝巾照进眼底,心头转瞬变成一片空白。
“新年快乐。司柏燃轻声说道。
“新年快乐。”夏烟回道,她琢磨不透他的思绪,却隐隐有某种不安的预感,“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司柏燃抢道:“新年要不要换个新男朋友?”
她愣住。
“和卓凡分手,跟我试试吧。”他音调虽平静,却带着暧昧的色彩,和窗外的各色烟花交相辉映。
顿时,整个房间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烟花依旧在交织盛放,雪花也在飘落。
可这安静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下一瞬,酒店房间的门便被用力推开,撞上墙之前,又被地上的防撞桩反弹回来。
可这还是产生了很大的动静。
施泠白站在门外,无奈又幸灾乐祸地看着屋子里这出精心安排的闹剧——卓凡闯进去,一拳打在司柏燃脸上。
“司柏燃你他妈混蛋!”他大吼。
司柏燃被打一拳,看到是他毫不意外,他呵笑一声,转瞬以更猛的力气揍上卓凡。
一拳接着一拳,比雨点还要密集。
“你能打得过我吗,不自量力。”他嘲讽道。
卓凡杀红了眼睛,司柏燃的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他心底的许多往事,他像是疯了一般,拼命还击。
夏烟摘下丝巾,扔到地上,手指不小心碰到旁边的酒瓶。
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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