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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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沉，众人干完活回到家里。
姜明珠已经做好了晚饭。
晚饭没有午饭丰盛饱腹，主食是煮得比较稠的地瓜粥，菜只有豆角炒茄子、炒青菜和绿豆莲子汤。
虽然一点肉沫都没有，但素菜做得也不错，绿豆莲子汤是甜口的，甜而不腻，姜月很喜欢喝这种甜口的汤。
很快，陆瑾然发现小村姑现在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完全无视那种。
刚刚她给所有人都乘了粥并且递到跟前，唯独没给他乘。
真是有够小气的，他暗想着。
兀自乘了碗粥，刚喝一口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粥地瓜多米放得少，虽然煮得挺稠的，但地瓜再怎么煮还是地瓜味，不怎么好吃，还不如烤熟了吃起来香。
傅子琛也有些吃不惯地瓜粥，但其他人都是这么吃的，只能跟着凑合一顿。
好在妈怕自己吃不好，在行李箱里塞了牛肉酱和铁盒饼干，要是半夜饿了就吃一些填填肚子。
姜大卫瞥见两人的反应，面无表情道:“你们可能不习惯，现在农忙晚上吃个七分饱，以后不忙的时候每顿都这样，乡下日子过得苦，每年每户要上交三百公斤粮食，趁着这会早午饭管饱时尽快适应，以后的日子才没那么难熬。”
知青下乡接受改造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受不了，不只是城市和农村的差别，而是农民依旧属于社会底层，没有知识文化，没有手艺养家糊口，只能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种地，种出来的粮食还要分出不少养活城里人。
哪怕斗倒了土豪分了田地，农民掌握的资源有限，发展自然也大大的受到了限制，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解决温饱问题。
知青下乡之后身心都备受煎熬，由奢入俭难，自然一个个想尽办法要回去，工农兵学校的推荐名额少，主要是分给村里的孩子，希望他们能找个好工作，以后有机会帮扶一下村子。
争取不到的知青为了能有人帮忙分担压力，就会找村子里的姑娘汉子，等到有了回城的机会大多数知青会毫不犹豫地抛开，视过往为耻辱。
当然也不乏成分有问题的知青下乡之后为了改善成分，被村民拿捏住的情况。
总之，最根本的问题是城乡之间存在着比较悬殊的差距，以至于城里人和农村人之间也存在着或大或小的矛盾。
傅子琛沉眸。
知道农村人过日子不容易，却没想到农忙时晚饭还吃不饱，怪不得一毕业爷爷和父亲就让自己去插队，而且还是偏僻的南方，妈和奶奶再心疼也搭不上手。
这确实是最好的锻炼机会，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他希望自己至少能让平英村的村民们过上吃饱饭不挨饿的日子。
吃早饭后他就将行李箱里的牛肉酱和铁盒饼干拿出来，前往灶房交给正在烧水准备洗澡的何玉芬。
何玉芬连忙摇头摆手拒绝，“俺们已经收了你们的粮食了，用不着这些，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傅子琛劝说道:“何大婶，您收着吧！我本来就不怎么爱吃这些东西，是我妈和奶奶担心来这边不习惯准备的，我下乡是来历练的，不是换个地方享福的。”
“大哥哥，这些都是啥呀？”一旁的姜月直觉是好东西，边舔着唇瓣边好奇地问。
“没什么，牛肉酱和饼干。”傅子琛笑着跟她解释。
说完，想到这个小胖妞是何玉芬的孙女，姜明珠的侄女，他心里微动，忍不住补充一句，“我和你小姑年纪差不多大，你应该叫我叔叔。”
姜月也觉得这个哥哥看起来跟小姑年纪差不多，不过姑姑以前说碰到年轻人要叫哥哥姐姐，年纪大的才叫叔叔阿姨，所以才叫他大哥哥的。
现在这个大哥哥很有自觉，她很快就改变了称呼，还想到了一些事，板着小脸格外严肃道:“叔叔，你不能拿你家的东西给俺们家，你娘知道了会生气的。”
何玉芬也不想占人家的便宜，连忙说:“小傅你留着自己慢慢吃吧！俺们已经习惯了，你这才刚来又干了这么多活，不吃饱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我心里有数的，不会亏待自己。”傅子琛见她一而再地推辞，直接将东西放在灶台上，转身快步离开。
何玉芬追不上他，只好暂时帮忙收着，等晚上饿得睡不着觉就知道有多难受了。
傅子琛推开房门，就听到咔咔咔的咀嚼声。
屋里的煤油灯被门外吹进的风吹得不断摇曳，连带着倒映在墙上的青年的影子也晃动个不停。
陆瑾然正在吃饼干，看到他来了，微微勾起唇角，语气轻慢，“哎呀！今天才发现这饼干还不错，大概是干多了活，又累又饿，有些饥不择食了。”
傅子琛皱起眉头，“别在床上吃东西！”
全当没听见他在说话，陆瑾然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边嚼边含含糊糊地说:“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们傅知青以后可是要担当大任之人，平平无奇如我，也就只能给你起到一点磨刀石的作用。”
“陆瑾然！”傅子琛攥紧拳头，快要控制不住将人从床上揪下来暴打一顿。
从小他们俩就不对付，互相不搭理，自从他爸出事后关系更是差到极点，直接恨上了他们一家。
想到临行前二叔让自己帮忙照顾他，傅子琛深深沉了口气。
算了，不过是一些小吵小闹。
感觉到他怒意翻腾到偃旗息鼓不过一瞬间，陆瑾然冷笑。
傅家人真是阴沟里的老鼠，装得多么光明磊落、宽宏大量，实则假仁假义，恶心至极。
……
第二天吃完早饭知青们跟姜大卫请了假拿了介绍信，同另外三位知青一起去县城的供销社买一些日用品，还有去邮局寄信。
五人下乡干了半天活累得够呛，这次请假有合适的借口，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于是众人决定直接去市里的百货大楼逛逛，反正身上带够了钱和票。
五人里傅子琛家里条件最好，这次下乡是来纯粹是为了锻炼。陆瑾然家里比较复杂，父亲已经公开声明断绝关系，母亲在医院里工作，对于唯一的儿子自然不会短他吃喝。
五人到县城里坐了两个小时的客车到了市里，先跑到国营饭店吃了顿饭，然后又去看电影，最后才去百货大楼买东西。
他们主要买的衣服和回力鞋，还去买手表的柜台看了一下手表，但也只是看看，这东西实在是太贵的，哪怕不是上海梅花牌的也要不少钱，家里条件够好才能买得起。
傅子琛则来到了卖发夹的柜台，看到有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的发夹，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做的，看起来很像红玉，莹润精致。
想着姜明珠戴着应该很美，他刚要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抢先道:“这个发夹我要了。”
傅子琛看向陆瑾然，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陆瑾然就像没看见似的抬了抬下颚，“同志，还等什么，给我包起来，这两天没少受小村姑照顾，还不小心惹人家生气了，得给她送给小礼物表示道歉才行。”
后面那句话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要他自己和傅子琛能听到。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落在脸上的目光更加森寒。
陆瑾然一点也不在怕的。
他微微勾起唇角，非常恶劣地明知故问:“怎么，你也想要，是要买给哪个妹妹？我记得你好像没有亲妹妹吧，是堂妹还是表妹？她们好像都不在这里吧！”
傅子琛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众人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姜大卫提心吊胆了大半天，见他们平安归来了才放下心来，暗暗决定以后轻易不会给这些不靠谱的小兔崽子写介绍信了。
……
入夜之后，天空一片漆黑，月亮躲进厚重的云层里，半点光辉都没泄露。
天气沉闷得厉害，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
姜大卫心里发愁，现在正是插秧的时候雨小点还好，要是大了直接把秧苗淹死了。
“我和阿城去找老汪叫人提前把田埂挖开，免得到时候雨大了来不及。”
何玉芬点头，拿了蓑衣和斗笠给他。
南方夏天下雨前屋里又闷又热，难受得很。
何玉芬和宋宝娟婆媳俩搬了凉床到外面乘凉，等雨落下来再撤。
等到姜明珠洗完澡从屋里出来，发现除了爹和二哥都在院子里乘凉。
陆瑾然和傅子琛各坐一端，离得远远的，何玉芬和宋宝娟坐在中间，姜月直接躺在凉床上，手上拿了把蒲扇，扇风赶蚊子。
“明珠，快来这儿坐！”何玉芬招了招手，“屋里闷得慌，到外面来吹吹风，舒服点。”
姜明珠嗯了声，拎着罩了灯罩的煤油灯缓缓走过去。
傅子琛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女孩，暖黄的光照在精致姣好的小脸上，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开来，随意地垂散在腰间，比起白天多了几分慵懒清疏，美得超凡脱俗，看起来就像一副绝美的仕女图，让人心折不已。
昨日初见时他想的是小山村里竟然会有如此美人，可真稀奇，现在却觉得只有这种青山绿水才能生出如此温婉灵动的美人，所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