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笑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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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平博士在家里焦躁不安，他的设计图样早就搞好了，现在却不知道怎么联系那两个人，催他们早一点来把剩下的定金交了。“我怎么这么傻冒，竟然没让他们留个电话。或者别说什么10天，说8天就好了嘛，其实5天也够。” 杜平一边想一边用头撞桌子，他又想：“他们不会不来了吧，那我可就完蛋了。不过有谁会随便扔下一百万然后不要了呢？”杜平现在毫无办法，只能盯着电脑发呆。
丹龙和托图在赶往多蒙特联邦的路上，丹龙的电话响了。那边的兰灵说：“有个好消息，瓦尔科斯的赏金涨到16亿了。你们偷走飞机后，布诺埃伊的总统震怒，加了5亿的赏金，而且加上了生死无论。不知道回头警方会按哪个赏金汇款。”兰灵又说：“不过也有个小小的坏消息，新闻上说检方追加了起诉杜平的罪名，如果全部成立，他可能要入狱10年。”
“哐”杜平家的门被打开了，还是连着门框一起。“哎呀，又忘了。真是对不起。”丹龙不好意思地道歉。但是杜平一点没在意，开心的不得了，简直像是和亲人久别重逢一般。托图放下了一大摞现金，“这是剩下的订金，设计图样出来了吗？”
“出来了，早就出来了”杜平转过自己的电脑屏幕，热情地开始介绍他的设计。这个设计脱胎于塔元帅的义肢设计。新的设计考虑到了女性的身体条件，而且加入了近些年才研发出来的最尖端的芯片、电池和电机系统，续航更久，力量更大，更少维护。托图和丹龙都非常满意，这才是他们一开始想要的那种义肢。
“什么时候开始造，要造多久？”托图问。
“全款到账就能开始，大概需要六个月。”
“你账号是多少？”
托图听完账号，操作了一会儿手机，说道：“全款三天后到账，我今天先转给你一千万。听说你最近有法律上的麻烦，这一千万算是我们赞助你的律师费，不算在义肢的钱里。”
杜平看着托图，感觉他的身影变得柔和，头顶仿佛发出光芒，是的，这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使者。丹龙和托图转身刚刚要走，杜平赶快想起来要了他们的电话，而且问道：“不签个合约么？我准备了草稿。”“不用了，我们相信你。”丹龙说，笑得很灿烂。
杜平待二人走后，立刻开始联系律师。有了救命钱，终于不用坐牢了。为了保证胜诉，杜平又找了两个名律师和乔伊一起组成辩护律师团。
义肢的事算是基本搞定了，但是和尤维亚约定的20天之期快到了。三人在公寓里开会研究。
“现在就只剩下等待了，怎么能拖过6个月呢？”托图问。
“别提什么20天的约定不就行了。”丹龙说。
“如果她不依不饶呢？”托图说。
“假装没听见。”丹龙答。
“她现在有力气自杀么？”托图问兰灵
“恢复了不少，可以抬手拿东西了。”兰灵答。
“他会恨我的吧……”托图抱头。
“书上说，爱恨是可以转化的。”丹龙说。
“那是由爱生恨，没听说反着来的。”托图说。
“我感觉她心态好一点了。”兰灵说。
“真的吗？”
“我也不太肯定，但是她吃东西快了很多。”
距离20天之约还有最后两天，托图在房子里烦躁不安。他反复看着杜平发来的设计图，想象着尤维亚装上义肢恢复自信的样子。然而那张脸突然又变得愤怒，质问他为什么不遵守诺言。托图抱头躺在床上，责备自己第一次和尤维亚许下诺言竟然就是欺骗，以后怎么还有脸见她。可是他又怎么能真的信守诺言，杀了尤维亚呢。唉，丹龙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突然，房门开了，丹龙探出头来说道：“嘿，我刚想到个好主意。”。
最后一天的晚上，托图在晚饭后为尤维亚吹奏萨克斯风。尤维亚面无表情的听着。一曲终了，托图放下萨克斯，拿出长刀。“唰”的一声，长刀出鞘。尤维亚平静地说：“算来也就是今天了，感谢你信守承诺。”
灯突然黑了。丹龙支好了一个铁架子，上面是一个卷轴，放下来一块幕布。投影仪的光照在幕布上。兰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支好了一个便携式投影仪。托图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现在是晚上九点，距离午夜还有三小时。我命令你认真看完这个演讲。”
托图说罢，幕布上出现了他精心准备的幻灯片。他用长刀当作指示棒开始详细介绍从杜平处订购的义肢，从功能、材料，再到背后的科技。托图本来比较内向，话不太多。而这一刻，他是营销天才附体，口若悬河一般滔滔不绝，借鉴了不少科技新肢的那个销售员的词汇。杜平当时介绍的很多科技名词托图都没听懂。为了给尤维亚讲解，托图连夜查了很多资料，俨然成了半个专家。
丹龙惊讶自己竟然从未发现托图还有这个才能。他去修车真是太浪费人才了。听他这么一说，丹龙觉得自己也想换个义肢了，好像比原装的还要好。托图讲到最后，说到希望尤维亚能再等六个月。等她装上了义肢，如果还不满意，他再亲手杀死她，让她解脱。
托图讲完了。他紧张地看着尤维亚，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丹龙本来想鼓掌的，却忍住了。三人一起看着尤维亚。时间停止了。
过了很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尤维亚终于说话了，还是面无表情。“为什么这样做？这远远超出了怜悯，是谁派你们来的？”她本来什么都不在乎了，谁救她，为什么，背后又有什么图谋，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死。但这一刻尤维亚忽然很想知道，这些奇怪的人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她开始思考，开始猜测。她突然非常激动，瞳孔放大。“是弥塞尔派你们来的吗！”
“谁？没听说过这人，谁也没派我们来。”托图说。
尤维亚的眼神又回到空洞无神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是啊，那是不可能的。”
尤维亚扫视这三个人，目光停在了丹龙身上。“我认识你，你是那个餐馆老板。你和我爸爸到底是什么关系？”丹龙说了一下那日在银狐庄园的所有见闻。他猜出来那天见到的“刀疤的老大”估计就是尤维亚的爸爸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样就说的通了。”尤维亚又打量着丹龙，“我当初要是听爸爸的话，也许不会像今天这样吧。”她自言自语到。不知为何，兰灵隐约听懂了什么，有些紧张。
“你又是谁？我们见过么？”尤维亚转头看着托图。托图也说了他那日怎么去的银狐庄园，怎么电死了好多狗，又在楼下的大厅看见了二楼的尤维亚。他还提到在福满楼试图帮她点菜，结果被无视。“原来是你。是你救了我们，不是什么碰巧的雷暴天气。原来你们都救过银狐家一次了。若是没有你们，我恐怕早被恶狗撕碎了吧。”她说这话，好像是感谢，可是还是没有表情。仿佛被恶狗撕碎也没什么大不了，不比现在更糟糕。
尤维亚的目光又看着兰灵。“我没救过银狐家。我那天只是随乐团去演奏，碰巧遇到这小子，之后被粘上了。”兰灵说着看了一眼丹龙，好像在说什么倒霉的事，又像是在宣誓主权。尤维亚低下了头，很久没有说话。她小声说道：“再活六个月又能怎样呢，恢复了手脚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永远的破碎了。”她说着，抬头看向托图。她似乎知道了托图的心，但她已经没有心了。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也没有什么是彻底破碎的。”托图说。
“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只是不想再失去。”
又是漫长的沉默，折磨人的沉默。
“好吧，我等。”
之后的几个月，尤维亚的情况越来越好，身体几乎可以算是痊愈了。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几乎不说话。但是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灵魂回来了，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赏金到账了。万国警署付了16亿全款。这些钱实际上来自布诺埃伊政府，而万国警署是执行人，负责验明正身。电视新闻上，布诺埃伊的总统兴奋的宣布匪首瓦尔科斯被警方抓获。他还特别提到新买的龙卷风战斗机发挥了作用，仿佛整个行动是都他策划好的。
丹龙在想那个本来要偷飞机的少女有没有被抓。她其实帮了大忙，应该分一点钱给她的。因为赏金增加，托图又追加了费用给杜平，使得义肢的生产更加顺利，能提前一个月完成。杜平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他的案子在名律师团的帮助下从检方要求的10年监禁变成了100小时社区劳动，基本不会影响义肢的生产。
这天，托图、丹龙和兰灵都在收拾东西。他们要离开住了半年的位于多瓦尼的公寓，搬去多蒙特，方便测试尤维亚的义肢。四人头一次一起离开了公寓。他们买了一架轮椅，推着尤维亚出了公寓大楼。托图小心地抱着尤维亚上了车，奔向机场。
很远的地方，一个望远镜的镜头正在看着他们。咔嚓，尤维亚的头被拍照。“一号确认”一个人说到。咔嚓，咔嚓“二号确认，三号确认。”咔嚓，“四号也在。”
“这下咱们发财了。”另一个人说，“卖给萨科家还是银狐家？”
“开玩笑吗，当然是卖两次”
“哈哈哈，当然是开玩笑”
这两个人是情报贩子。情报贩子也叫情报猎人，是个古老的职业，为各路人物搜集情报，常客就是黑道人物。只要有钱，买家是谁他们并不在乎。情报贩子最怕的就是被灭口，总是尽可能隐藏自己。为了安全，他一般通过中间人贩卖情报。情报中间人被称为“酒馆老板”，因为古代的时候很多中间人是真的就是经营小酒馆的老板。他们往往会整合多个情报源的情报打包出售。
萨科家怎么都找不到四人，只好找了个酒馆老板，高额悬赏情报线索。这些酒馆老板有自己的关系网，只要找到其中一个，悬赏的消息就会四处散布。有个情报贩子通过航空公司的内线找到了丹龙和托图去往布诺埃伊的行踪，转卖给了别的情报贩子。因为丹龙和托图总是行动迅速，后来的人没有追踪到他们。
不过，从盗贼行会那边传出来一个情报：有人不守规矩，劫了别人到手的龙卷风战机，而其中一个人会用电击。依靠这个消息，情报贩子查到了丹龙和托图从让比那回多瓦尼的行程，可惜在机场又跟丢了。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排查当天特定时段的出租车行程记录，找到了四人可能的躲藏地点，但是不能确定。挣到了赏金后，丹龙他们一直深居简出。唯一出门的兰灵又可以改变容貌，情报贩子蹲点守候了很久也没发现直接的可以用来贩卖的线索。
现在终于可以发财了。除了蒙哥萨科要买，银狐家的狄特也在买尤维亚的行踪。而盗贼行会那边也在购买那两个不守规矩的人的情报。他们要确认二人是否是会员，是的话会被惩戒。
丹龙等人到了多蒙特首都布罗尼，在杜平公司隔壁的大楼租下了一个公寓，可以通过一个楼宇间的走廊直接到公司。这天杜平在检查尤维亚，做最后的调试，兰灵陪着。而托图和丹龙被杜平的高级助手小琪陪着参观公司。他们看到公司里有很多高科技生产设备和先进的实验室，不过大部分都在闲置，也没有员工。丹龙问道：“这些先进设备没人用吗？”
“很久没人用了，老板舍不得扔。因为没人会买这些专业设备，只能当废品处理。”
“这些是干什么用的机器？”托图问。
“生产军用外骨骼的，就是一种机械盔甲，可以提高单兵作战能力。我们不是假肢公司，技术上说，我们是军工企业。”
“酷，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不生产了呢？”
“我们本来可以争取到一个军方的大单，研究了好几年。就快投产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生产出了和我们几乎一样的产品，价格比我们成本还低，就只好放弃了。”
“你们的设计被偷了？”
“开始我们也这么以为，但是我们的系统保密性非常好，完全不对外联网。核心的设计图纸只有老板自己一个人掌握。实在想不出来如何能被盗。我们也雇佣安保公司调查过，看不出来公司系统有被入侵的痕迹。只能算是倒霉了。”
“就不能卖给军方以外的人么，这东西民用也不错。”
“民用的话价格有点贵，很多情况下直接用机器比外骨骼便宜。能买得起这种产品的私人不多，收不回成本。为了挽救公司，老板试着改做义肢，但还是太贵没人买，除了那个人。唉，那个人可是把我们害苦了。”
“那个人，是哪个人？”丹龙问。
“就是那个人啊，不能说的那个。”杜平深恨塔元帅拖累他，在公司里绝对不能提他的名字。
“呃……”丹龙还是没反应过来。
托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应该就是塔元帅。”
“话说，”小琪转身盯着两个人，“你们该不会也是什么军阀、毒枭、通缉犯什么的吧？”
“哈哈哈，怎么会？我是开餐馆的。”
“我是开修车铺的。”
“我看你们也不像军阀，不过，没想到开餐馆和修车能挣这么多钱。 车我不太懂，不过……”她盯着丹龙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该不是野狼快餐集团的少爷吧？”
“不是”
“麦香香”
“不是”
“炸鸡大王”
“不是，我的店叫福满楼，很小，就一家，不是连锁。”
“那，你该不会是哪一届的世界厨王吧？”
“不是，呃，这么说的话，教我做菜的人和世界厨王有点关系。”
“我就说嘛，你们肯定不一般。话说我小时候也很爱做菜的，后来竟然学了电子工程，唉……”小琪懊悔地说。
三个人说着话回到了杜平的工作室。“最后的检查已经完成，下周一就可以安装，之后需要慢慢根据病人的反馈稍微调整，大概要一周时间。而假肢的适应估计要一年，一开始可能很不舒服。”杜平说。
“真是太感谢了，终于快等到安装了。”托图说.
三人推着尤维亚回公寓了。
“问出点什么没有？”杜平问小琪。
“他们一个是餐饮业的名厨，一个是汽车业的老板。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那个女孩呢？”小琪问杜平。
“她说她是什么乐团的乐手，拉小提琴的。估计很有名吧。”杜平答道。
“唉，这年头不管什么职业都比科学家和工程师强……”小琪感叹到。
接下来要连接神经了。会很疼，但是不能用麻药，会影响效果，你忍住。”杜平说。
“好的。”尤维亚平静地答道。
“咔哒”一声，右臂的义肢连上了，尤维亚毫无反应。杜平赶快看了看电脑屏幕，确认神经真的连接完成了。他惊讶地看着操作台上的尤维亚，想问又不敢问。这种疼痛根本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
“你试试能不能抬起义肢。”杜平说。
尤维亚抬起了机械右臂，手指灵活的动了起来。这个义肢尽量模仿原生肢体，肤色和形态参照的左臂。唯一的不同是内置的动力电池会在上臂侧面透过蒙皮（假皮肤）发出微光。
“这个手臂用的是最新的高功率电机，力量很大，要慢慢适应，不然会捏碎杯子，或者拆掉门把手。”杜平一边说一边看着丹龙。丹龙想起两次把人家的门拆了，很不好意思。
“好了，我现在要开始安装腿部。”杜平说道。
尤维亚作了一周的假肢调试和适应训练。杜平惊讶于她对义肢惊人的控制力。短短一周时间，她已经运用自如了，比当年塔元帅一年后的效果还好。按照当年塔元帅的要求，这个义肢是战斗型义肢，力量远超常人，而且非常坚固，可以挡住小口径武器。塔元帅只少了小腿，而尤维亚整个腿都没了，所以大腿部分使用了上臂类似的设计。因此腿部可以装下更大的电机，输出功率更大，可以让尤维亚高高地跃起。
尤维亚在测试场奔跑、跳跃、举起重物。她感到了力量，感到了生命。她感觉到了自己。她重新拥有了自己。她复活了。测试场地的门打开了，尤维亚走出来。托图兰灵和丹龙都聚在门口看着她。她笑了，终于笑了。托图却哭了，那是幸福的眼泪。
晚上，尤维亚说想在睡前听托图演奏萨克斯风。托图就在她的床前为她吹奏，一曲终了。她说她已经把他的音乐印在了脑子里。这个音乐是她爬出地狱所用的阶梯。
“你能不走陪我入睡么。”尤维亚说。
“没问题，我就在这儿安静地陪你。”托图找了一个椅子，坐在尤维亚的床边。“你以前很虚弱的时候，我也这么陪过你，不知道你那时有没有印象。”
尤维亚闭上眼睡了。托图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淡淡地洒在尤维亚的脸上。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这张脸，现在她真实地躺在他面前。托图忽然想起来，这么久以来，他今天才第一次好好看着尤维亚。之前他虽然眼睛在看，心里却总是思绪万千，想着她曾经遭受的折磨，想着如何唤醒她的求生欲，想着如何能筹到钱为她造假肢。而现在，他什么也不用想了，他可以专注地看着她。
尤维亚忽然睁开了眼睛。“你打算一直坐在椅子上吗？”
“哦，对不起，我正要走呢。”托图突然意识到自己太没礼貌了。
“你要走了？不是答应陪我入睡的么？”尤维亚说着把被子掀开了一点。
托图突然不知所措了，支支吾吾的说：“这个，这个，我有电，会电到你的。”
“你觉得我会怕电么。你知道我受过多少次电刑么。”
“那个，那个……”
“我以为你喜欢我，很想上来呢。”
托图赶忙说：“不不，我是说是的，我很喜欢你，特别喜欢，我……”
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托图赶忙拔出了长刀放在了椅子上。这把刀对他太重要了，简直是为他而造的。
月光轻轻地穿过窗帘。托图很小心，很怕弄疼了尤维亚，但是还是成功的完成了自己的成人仪式。他突然觉得上天真是待他不薄，他就算在这一刻死了也是毫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