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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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继续两更
亚摩远远跟着米迪立两人，一是不敢太过靠近，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她为刚才的表现羞愧，二是这里太小了，小到他们准备在路口往哪边转头，下一秒亚摩就能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他们穿过几条小路，走到空荡荡的大道上，这里有几辆来往相邻城镇之间的马车正在离开，他们并没有停留，城墙上响起来嘹亮的男人的声音。
“米迪立先生！”那人招呼着他们上来，身后还有背着箭囊的巡逻民兵，亚摩从没见过他们的镇长会露出如此宽厚的笑容，最近见到的一次，他正为野兽偷入的伤人而大发雷霆。
这就是小城镇的好处，一个陌生人到来的消息可以迅速传遍各处角落，无论是借此发财的投机者，还是高高在上老爷绅士，他们总有途径知道任何时候发生在管辖地的琐碎。
“也许我们不需要等到中午就能见面了。”老切斯德说，迎着米迪立在城墙上走着，亚摩听不到更多的话来，只能仰着头看着他们的上半身在视线中被篝火堆遮掩过去。
“嘿，亚摩，走开。”不知哪里出来的一群男孩凑过来，推着亚摩往路边走去。
亚摩拍掉一只伸向她的手，忍着愤怒看着他们，终于说出话来：“你们抢走了我的生意！”
“你的——”领头的男孩阴阳怪气地学亚摩说话，所有人都嘲笑起来，亚摩拍着被碰过的手臂，挨个瞪了他们一眼，却被人绊腿踉跄差点撞上屋子的后窗，她对刚才的话其实很懊悔，没能保住自己东西的问责软弱无力，男孩们见亚摩没走，围着她既不让她离开，一边看着她，一边在笑着说着。
亚摩飞快地想：他们都不知道我曾经干过什么，竟然如此对待我！
她不由摸到自己的口袋里，后面五个，前面七个，这可不好办。
“上次是她打了你吗，看起来没那么厉害嘛。”
“小心她，她和我妈一样只会用拧和抓，况且她还比我大五六岁。”有个男孩虚张声势地看了亚摩一眼。
“那么我也没办法了。”
这话引来大伙的笑声，有人又说：“亚芙拉是你的妈妈，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漂亮？”
有人推了一把男孩，男孩便红着脸说：“我敢打赌没人觉得亚芙拉不漂亮。”
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有人看着亚摩：“她也许是个男的，喜欢装女人而已。”
按照以往人多，亚摩就会息事宁人地离开，这会儿她烦躁地碾着脚下的泥土，摸到口袋中的铜币，她捂住口袋制止沉闷的金属碰撞声流露出去，毫不示弱地看着他们，“喂——你们。”
洛克首先张开手臂，戒备地盯着她的手。
“我也要加入你们，”亚摩摸出两个硬币，摊开手。
“……你，你说什么？”
领头男孩原本笑着的脸僵住了，看清亚摩的手掌心，然后认真地看向她。
所有人面面相觑。
满意看到大家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亚摩将钱塞回口袋，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你们总是有额外的收入，眼下冬季快要来了，来这里跟随着狩猎的有钱人……还有尊贵的小姐，我可以帮你们。我曾经去湖边卖过食物，有经验。”
这就是过来旅游的人总是称当地人骗子的原因，他们无不是想着能碰到几个有钱的人家，好借此攀绊上，却最终发现季节不对，那些有钱人家只会在冬季过来狩猎，至于冬季，这些男孩只会领着他们远远绕在湖对面，看着一群老爷骑着肥马远远而去。
他们甚至都赶不上对方远去的背影，如果你要质疑他们，他们就会无辜地说，您不是画家或者旅游者么，这就是一年中最壮观的风景啦，什么，您想近一些？如果因此丢了性命，我们可不能负责啊。
男孩们看着亚摩，显然顺着亚摩的话在思考的领头人说：“亚摩，我们已经足够人了，而你只是个女孩子。”
有人拦住了他，是那个跟亚摩打架过的男孩：“够了，洛克。”
“或者我告诉那位先生，这里就是个大骗局，什么人造湖，森林。”
男孩们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亚摩，他们离得远些了，亚摩看到米迪立从城墙下来，亚摩往外走去，那群男孩走了三条街后不幸跟丢了亚摩的踪影，洛克说：“她不敢告诉那只肥羊的。”
另一个人说：“看上去那只肥羊并不好骗。”
傍晚两人回来，亚摩忍着饥饿远远跟着一天，知道了那个该死三百年历史的城墙，和莫名其妙有了名人踏足过的废墟，米迪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劫胡的罗耶，交付给他两枚铜币，然后打发不甘心的男孩离开。
米迪立站在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对他鞠躬让路，他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无动于衷，他实在太惹人注意了，亚摩恨不得藏在那熊一样的背后，又不能否认大家连带着对她都有了少许敬意……尤其是可以摆脱总想拉她去酒馆干活的老板娘，和老约斯顿家的厨娘。
亚摩走到他身后，正踌躇着自己该怎么挽回雇佣者的信任，就听见米迪立背后长眼似的说：“最有名的地方，也许不是个好地方，但是它必须独特，有独特的风格以及……历史。”
有毛病的有钱人，总不能让他见识见识下层人垃圾片地的住宅区，或者厨房和牲厩吧……她带着奇妙的酸味说：“那您只能去看护城墙，那毕竟有几百年的历史。”
“我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亚摩松了一口气，看来雇主不会被争夺走，于是空暇下来的脑袋终于派上了用途，她绞尽脑汁地说：“也许您对冬季狩猎有兴趣，听说那里有一座雪堡，我们每年都有活动。”当然，她可没有资格带着男人去那种地方，因为上次的惊险还差点丢掉性命。
“离这里多远？”
“四个小时？”
“我可没有带打猎的武器。”米迪立不感兴趣地说。
“那也许您只能看看收容所和孤儿院，都是上千年的历史，”亚摩说到这里，露出明显的厌恶感，她侧开头，先是看着男人的脸，顺着米迪立的目光看去，没找到他注意的东西……最后垂目落在他的皮靴上，皮靴边缘沾染着地面的泥泞污渍，她不想去分辨上面究竟由什么组成，“尤其是前身为道院的孤儿院，听说那里还留着完好的雕塑和珍本，或者还有绞刑架，据说杀了不少魔鬼和天使——”
“米迪立先生！”
远处有人走来，亚摩认得是老镇长的老管家，她立刻闭上嘴巴，对方脱下帽子，原本被她羡慕的有钱人着装都在米迪立前显得有些暗淡，对方将盖着火漆印的信件送上，毕恭毕敬，“特来邀请您来切斯顿府邸，我们有个小小的聚会，就在明日的中午到晚上，也许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共享美味的午餐——”
“是我的荣幸。”米迪立从善如流。
亚摩见鬼了般看见米迪立露出的第一个笑容，然后看着他友好真诚地告别那人，转过身的米迪立维持着浅笑——亚摩确信自己夸大了对方的笑容——对方仍然是没什么温度地说：“你躲在了我的身后，路易，再一次。”
“我对这里毫无熟识，我没有雇佣其他更具能力的成年人，而是选择了你，路易，”他加重这个词的读音，转过身往回走去，亚摩只觉得自己加快的心跳在他脚步声中越加明显，几乎要掩盖所有的喧闹，她所有的勇气在他面前全部消无，只剩下畏惧，“你得展现自己的价值，不然你将被随时替换。”
米迪立缓缓说：“甚至丢弃。”
亚摩深深地呼吸着，鼓膜被无形的敲打下剧烈震动。
一时间她无法分辨对方的话。
赶着山羊的牧民畏缩地将他的宝贝们圈在角落，敬畏看着米迪立在面前走去，双人的沉默中，亚摩带着压不下去的局促看着他，吐出一口微弱的气息来：“……是的。”
“那么，你该做什么。”
没有等到回复的米迪立等了一会儿：“……如果你对这里真的了解那么多，你该在那人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的身份。”
亚摩尴尬地用力地点头，发觉不知不觉自己出了一身热汗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她的肚子开始疼起来，才会想起已经一天没有进食的事实，斜挎包中的黑面包都变得极其美味来。
最终，亚摩站在旅馆之前，叫住了米迪立：“先生……旅馆总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如果您有什么值钱的行李……要贴身存放。”
米迪立勾起嘴角：“路易，明天见。”
亚摩看着他走进一片喧嚣的旅馆，然后那热闹的屋子变得一片寂静下来，仿佛此时的里面空无一人，紧接着传来老板娘热情过头的谄媚笑声：“老爷，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
旅馆内仿佛传来打开闸门的动静，重新响起的人声让亚摩几乎辨认不出米迪立的回答，她转过头，看向昏暗的天际，那一片无人区迎来归巢的鸟群，最后一批迁徙的飞禽短暂地停留，要去往更加温暖的南方，而留下的，都是不愿离开的大雁。
再远，她只能看见尽头的终年不化雪山之顶。
“妈妈，我不饿。”餐桌上，小波比皱着眉头，将那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熏肉推开，亚摩盯着自己的盘子，仿佛自己是个木头人，一边听到自己的妈妈亚芙拉低声说话。
“我的。”九岁的皮特蒙推挤了一把坐在旁边的亚芙拉，拖过小波比的盘子，被一只手按住。
“爸爸！”皮特蒙不满地说，而桌子底下，他的那有劲的小腿正踢着亚芙拉，在裙子上留下数个灰黑的鞋印。
约什瞪了他一眼，非常公道地同样看了一眼小波比，他对两个儿子各自的小心思都无比熟识，小波比缩了一下身子，显得薄弱的身板更佳瘦小。
亚摩将手伸到桌子底，将亚芙拉的腿挪开，让皮特蒙差点踢空钻到桌子底，皮特蒙拉着桌子发出一声响。
“皮特蒙。”约什警告他。
亚芙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说：“我的小波比，亚摩饿了会自己吃的。”
小波比的眉头露出一道排斥的皱痕，他看了一眼令人讨厌的哥哥，“好的。”他乖巧地应声，在亚芙拉转头和约什继续说话的时候，将盘子那块最大的肉塞到亚摩的面前，顺道眨了眨眼睛，这一切都被皮特蒙看到，他戳着叉子，又一次发出的噪音让约什停下交谈。
约什沉着声音：“不吃就出去——”
亚摩几乎将脸埋到盘子里，所以没人看到她撑大的眼睛和不可置信的眼神，接下来，亚芙拉没有安抚那正在受到委屈的大儿子让她更加觉得吃惊。
好像她在做梦，亚摩想掐自己的脸。
皮特蒙仇恨地看着亚摩，却不敢再制造噪音了，亚芙拉低声说：“我们可以暂时歇业下，之前做出的东西完全够用。”
约什将肉塞到嘴巴里，粗鲁地咀嚼几口就吞进去，那双粗壮的大手端起酒杯饮下好大口浑浊的酒水，发出一口舒畅的气来，有些不耐烦：“我得搞清楚老约斯顿到底做什么，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让我打造器具，那家伙十来年都搞不了一个——我说的就是你，皮特蒙，如果让我发现你炫耀出去，我会打死你！”
皮特蒙一下子忘记还在和亚摩的斗争：“那是他们哄骗我的，不关我的事！”
约什哼了一声，“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丢掉的订单，要是让其他打铁匠知道，我就让你和马修住在一起。”马修正是后来约什找到的新学徒，半年来外地的打铁匠在城里开店，抢走了约什很多订单，他不得不降低价格和对方打擂台，城里人乐得此见，都在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约什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低头的亚摩，像是观察她的反应，亚芙拉还在劝说：“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
约什打断她：“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该干什么。”
亚芙拉握紧手中的叉子，明白再继续这个话题，很有可能会在孩子们面前受到更严厉的训斥，她忍住了。
作为他们家那个从来得不到雇佣钱的学徒，约什总是这么评价马修说“那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可比不上奥尼普，他偷去的手艺足够在这里替我干活到死”，也从没人觉得不对劲，只有同样受到厨娘对待的亚摩会思考着，她想着都是狗屁……
亚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忍不住抬起脑袋去瞅皮特蒙，与皮特蒙犹自震惊、混杂着后怕和怨恨的目光对上，好了……的确是约什和亚芙拉不太正常，亚摩用力地撕咬着有些过老的肉块，心底想着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就像是自己一平如旧的生活中突然闯入了很多无法控制的东西。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早上匆匆离去的休弗巴。
但更多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鲁塞——臭虫。
那张扭曲、肿胀的，愤怒的脸。
……亚摩睁开眼，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叫声，落在视线中的天花板出现了亚芙拉有些紧张的面庞，亚摩后知后觉全身的粘腻，浑身浇透般潮热，而她双手冰凉，在空中维持着掐抓奇怪而诡异的姿势。
亚摩闭上张开嘴的姿势，那发慌的心跳开始安静下来。
她那不合时宜的短暂想要倾诉的期待，最后也熄灭在亚芙拉的目光下。
亚芙拉靠近，并没有发现什么地缩回手，亚摩也将胳膊放回被窝中，被平淡的疏离取代：“……我做噩梦了。”
亚芙拉一身睡衣，有些蓬乱的栗色长发披着，像是匆匆下楼了来，欲言又止，像是内心做剧烈的挣扎。感受到尴尬的亚摩张开嘴巴，装作打了个哈欠。
亚芙拉没有顺势离开，而是用一种悚然的眼神注视着她……亚摩暗自想，她在关心我吗？这会不会太迟？亚摩皱着眉，压下内心的躁动和排斥，试探说：“……晚安？”
壁炉的柴火发出啪的一声动静，微弱的温度正在往外扩散。
亚芙拉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门的厨房，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怪物，她的声音几乎逼像气音，有些急促：“有没有人找你？”
“……”亚摩稍微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是指？”
亚芙拉刚要说话，亚摩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胳膊，打破尴尬的场合，说：“我需要一点钱，妈妈。”亚摩想着接下来亚芙拉会露出有些嫌弃的神情，打发般给自己几个钱，她们之间就有可能安稳不相干一段和平时期，然而亚芙拉飞快地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亚摩沉默了一会儿，亚芙拉却似乎等不及地小声说：“我给你点钱，你得先替我办一件事情，他是我曾经的一个熟识，你也许可以寄信给他，厄菲摩斯多，问他有没有派人来雪山小镇——”
亚摩的心彻底沉下去，这个名字像是从海底浮现的气泡，带来一连串的反应，瞬间带来那些尘封的记忆。
“亚芙拉——”
亚摩和亚芙拉同时转头，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口出现了约什的高大身躯，他抱着困成一团的小波比，“他正叫着找你。”
亚摩狐疑地看着小波比，小波比被父亲颠了一下，于是伸出摇摇晃晃的双手，含糊叫着亚摩，这一声呼喊让亚芙拉浑身一颤。亚摩看着约什，又去看亚芙拉僵硬地起身，约什不满地看了一眼满头疑问的亚摩，把小波比送到亚芙拉怀中，盯着亚芙拉离开。
他的手中还托着那张燃烧矿石的灯盏，约什离开厨房，亚摩却再也睡不着觉了。
她侧过身，摊开手中被塞进的纸团，一封被涂抹了几句话的信件，在昏暗火光中难以辨认大部分的词汇，更不用说她根本不认识这些，烦躁的亚摩摸搓着，陷入了更大的疑惑。
想起过往事迹，亚摩几次犹豫要死掉它，她念了厄菲摩斯多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数次，她几乎都记不起对方的模样了，最后便放弃去折磨想自己。
“烦死了。”亚摩钻进被窝，长长嘘口气。
“米迪立先生是打算在这里定居么？”
“有家室吗，这样的年纪说不定有好几个情人……”
几个人发出笑声，有人尖锐地说：“你想干什么，他不会看上你的。”
“他一定是个非常富有的绅士。”有人如此说道。
厨娘推开围着亚摩的女人们，热情地递给亚摩一碗热腾的肉汤，厨房里热火朝天，这些年轻的女仆在屋外空地上洗着换下来的碗勺，有人酸气十足地说：“亚摩小姐，你可真是飞达了。”立刻有人推了那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