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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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摩不再折腾着立时离开，就像听进了约什的警告，如果再搞些小动作，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然而有时候麻烦不是她惹出来的，那玩意就跟粘人的骨牌效应一样，当推动了第一个倒下的牌，接下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非人为可操纵。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摔得。”
“是上次他们打的吗？”
“你是说哪个他们？”
“旅馆的酒保。”
“对，聪明的女孩，他们看起来很不希望我过得好。”
“这几天你在哪里睡觉？”
画家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着和你没关系。
亚摩看着他脚下数个已经空掉的颜料盒，一壶敞开不再冒气的热水和掉落地上的毛毯，也许她不该问这个被赶出来的画家这几天在哪里过夜，画家看上去那么镇定，非常清醒，那脊背挺直非常，看上去根本不会绘画而是一位学者——但他会，甚至还有收入。
“我是说上次买弓箭的那个……也是你？”亚摩看着画家的腹部，清楚知道那里有一处致命的伤口，但是对方看上去毫发无伤，也许更是因为他不能暴露。
“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而画家给了亚摩一个眼神，像是承认刚才女孩话中之意，亚摩的目光就变得亮起来。
他一定是为了某个不得不留在这里的事情——比如调查孤儿院的黑幕……亚摩实在想不到其他猜测，如果真的要逃避孤儿院哈特奈尔的追捕，画家应该早就逃之夭夭，而不是如今这般大摇大摆留在雪山小镇。
还找了个非留此地的“常见”的正当理由。
她听过早市上唱歌的游牧诗人讲述英雄救出无数的苦难者和打败恶龙的事迹，那原本都像是童话故事，然而她想了数夜，加上对画家的观察，越发觉得画家很不简单。
加上本身对孤儿院深恶痛绝，更加觉得对方作出的任何举动都有深意。
画家似乎有点不适应被这么看着，侧过头，手快速地动着，左手刚伸去要摸脸，却在一半的时候停下克制，他拿起画铲，挑了一块黄色颜料，用作亚摩头发明亮处。
“你知道魔法师吗？”亚摩端正地抱着小波比，怀中的小波比捧着一颗绿苹果，比姐姐还要紧张，他听着姐姐和画家的对话，似乎像是能听懂似的，手里还握着苹果，严肃又认真。
“怎么？”画家的表情慢慢变空白，终于开始抗拒对话。
“没什么。”亚摩看到远处来了人，闭上了嘴巴，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但是对于画家她总有一股想要倾诉的冲动，她差点像个只会叫唤的麻雀，什么都一股脑往外透露。
茉莉捧着刚出炉的面包走到画家身边，对着画板满意地点头，如果不是这个移情别恋的姑娘拼命推荐招揽生意，亚摩甚至不会花费几个铜币去买价值半个月的伙食。
“太棒了！”
茉莉眼里闪着光看着那画家，看起来才是那个受到服务的顾客呢。
“对了，还有熏肉——”茉莉放下面包又急匆匆去买熟肉，亚摩知道她起码有段时间不能回来了。
过了十来分钟，画家将画板取下来，口袋中的糖果塞到小波比手里，小波比终于露出笑脸，这可比刚才僵硬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亚摩将铜币付清说：“什么时候可以取画？”
“我得拿回去加工，三四天就可以取画，现在他们怎么说我的？”画家似乎在看亚摩的邻居姑娘没有回来，松口气，在接过钱的时候不经意地问。
这会儿又愿意聊天了？亚摩低声说：“说你是又一个被坑的穷光蛋，他们在打赌你得多久死在异乡。”
画家的五官很明显，只是这几日睡不好使得眼窝更加深陷，鼻梁挺直，右脸有青紫的伤痕，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但亚摩知道他这副样子并不是真的无害，也不是真的懦弱被欺，亚摩低声说：“你是为了孤儿院的事情来的吗？”
画家架起下一块干净的画板：“这不是你该插手的。”
“我知道里面的人。”
“我也知道，”画家终于认真看了一眼亚摩说，“不要在问了，知道越多对你越不利。”
亚摩终于肯定这个画家就是在调查孤儿院了，他甚至只有一个人！
亚摩对小波比说：“和先生说再见。”
小波比转身钻亚摩的怀里，亚摩一手抱着小波比，一手提着菜篮子，看到旅馆陪酒姑娘总是在干活空闲的时候站在门口，眺望这边。当那陪酒姑娘看到茉莉带着肉回来后，那眼神像极了怨妇，简直在茉莉身上要刮出刀口来。
这下她也不敢小看这个姑娘，如果对方是专门监视任何可疑人呢，那么画家处境就真的很危险了。
茉莉抱着少了一半肉的纸袋，虚幻而着迷地说：“他可真有才华。”
走在回家的路上，茉莉继续说：“哦，他的画技简直无人可比。”
亚摩忍了下，画家可看起来唯恐茉莉贴近，因为很有可能茉莉反而会拖累他：“上次你还说里根是天才。”
茉莉不满地瞪了亚摩，说：“那是因为斯德总是不合群，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他，现在我知道了，他因为才华而被排挤，甚至连钱财都被那个老女人搜刮走。”
接着，这个重新转移迷恋的姑娘低头认真地说：“我得赶快让他攒够钱离开这里，不然那老女人肯定又会让琳娜去骗钱的。”
“那个琳娜看起来给了画家不少帮助。”亚摩向后看去，旅馆门口的姑娘像是巡逻地盘似的往画家走去，手里还拎着一杯酒，看起来是想洗掉茉莉留下的痕迹，给画家来杯酒驱寒。
茉莉哼了一声。
“真相总是迟到，他会明白我比琳娜更诚恳。”
亚摩说：“你妈妈不会知道吗？”
茉莉讨厌亚摩的泼冷水，但还是忍住说对方扫兴的话，说：“我的钱没有完全被骗走，下次里根敢再来，我就打断他的鼻梁骨。”
亚摩不再开口，小波比搂住她的脖子，噗呲噗呲着吐出糖果的味道来，她还没到年纪，所以无法对茉莉失心智般的换人迷恋表示理解，只觉得这样的女人看起来可怕又好笑，茉莉的母亲休莱巴也对自己的女儿过高期望，仿佛自己聪明，孩子也能一贯精明能干。
“见鬼，苏珊竟然对我笑。”茉莉用纸袋遮住自己的脸，“她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好，那就大错特错了。”
等到她发现对方竟然是对亚摩笑，不可置信地说：“你认识她！？”
亚摩没有回答茉莉的问话，对着正挎着个黑旧菜篮子的苏珊说：“苏珊，早上好。”
苏珊包着头巾，篮子里有少许菜和布料，脸色比之前红润了很多，看来这一段时间离开人渣让她的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早上好亚摩——茉莉，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苏珊点头，对茉莉问好的语气有些亲昵，但随着茉莉的没有理会，苏珊的笑容尴尬起来。
茉莉僵硬着脸自顾自地走，在前面等亚摩打完招呼跟上来，用厌恶的表情说，“我以为你是个好女孩，我妈妈总说你是个勤快、不爱说话的好人家，出身不能代表对一个人的定论，让我和你交朋友，甚至妈妈还想替你找份工作，你真让我失望，你也让她看错了人。”
她不等亚摩回话，快步离开，仿佛沾上亚摩就是瘟疫。
亚摩抱着小波比，脸色有点白，小波比摸着亚摩的脸说：“不哭。”
亚摩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看见茉莉撇过头说：“妈妈，亚摩可不会领你的好心，瞧瞧她和谁交朋友了——那个自甘堕落的苏珊。”
休莱巴立刻露出震惊的模样，看样子可不是凑巧在这里遇到她们：“亚摩可不会认识她，也许是和苏珊偶尔打了几声招呼吧，我们还要维持基本的礼仪呢。”
茉莉撇嘴。
休莱巴不太在意女儿的别扭，说：“你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来，亚摩，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休莱巴站在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身旁还有一位大肚子女人。那女人满脸油脂，穿着围裙，衣服的扣子都似乎承担不住庞大的腰围就要崩开，几乎岌岌可危挂在上面，她一脸挑剔正掂量地看亚摩，说：“亚摩年纪还小，不知道女人的事情，像苏珊那样的女人，好人家都不会和她有关系。”
那个姑娘可比你们所有人都拥有善心，而你们——亚摩看着嘴巴碎碎的休莱巴，她女儿茉莉和苏珊一般年纪，甚至以前可能是闺蜜，趋利避害可以理解，但要如此诋毁他人，亚摩倒怨毒地觉得茉莉嫁不出去是情有可原的。
再看看这个大肚子女人，她可一辈子忘不了对方当面说自己不够资格的嘴脸，这个肥猪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还要让自己强忍着被羞辱的怒意以免落人口实。
难不成还要指望这个厨娘来找她还会有什么好事？
亚摩忍住怒意说：“请问苏珊干了什么坏事吗？”
“瞧瞧，”那大肚子厨娘评头论足说，“还没结婚就和小混混住在一起，气死了父母，惹来闲话，和邻里断绝往来，落得这幅境地，连个鳏夫都不会要她，她只好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或者连送葬的人都没有，也不会有人给她抬棺。”
没错，这位就是镇长老约斯顿家的厨娘，曾经当着面对老管家说亚摩不能被雇佣，现在还想对亚摩的交友插手，那一团火就跟埋在地里的火山，出于最后爆发后的平静而溅出少许火星和零星岩浆。
“这位——”亚摩绕过称呼，充满着敌意地说，“你找我做什么？”
休莱巴张开嘴巴：“一个女孩子莫过于要有拿手的手艺活，碧佩说起你还想去老约斯顿家应聘女仆，这哪比得上厨娘更有体面，如果你要愿意，碧佩愿意供你吃住，以后你就和约什家没有关系啦，这可比被整日使唤干活要强得多了。”
厨娘说：“瞧你这样子，去体面家里干活是不行了，我得好好调``教你，改正你的修养和人品，休莱巴说你是个勤快的女孩，我姑且相信——但瞧瞧你的衣服，甚至没人愿意相信你是个女孩，再过几年可就是大姑娘了，如果你干得好，我倒是不介意给你一些嫁妆，你甚至不用愁自己的婚事。”
厨娘这时候停顿了下，不加掩饰地给了茉莉一眼。
一旁等着看好戏的茉莉脸色青白，抱着纸袋离转身开，厨娘不满地摸着肚子说：“休莱巴，你家姑娘的教养就得好好指导一番，我可没觉得她这样有多礼貌。”
休莱巴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但看上去比茉莉要忍耐得多，缓声说：“我无法更同意了，但显然约什不是个好说话的，她妈妈也是个没主见的，你要有准备。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她赶着去追自己的女儿去了。
厨娘哼了一声，对着亚摩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要同意，我就替你和约什说说，他这么使唤你十年，也算是你报答他了。”
“不去。”
厨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我得告诉你，你要是不听我的话——”
“什，什么？”厨娘说。
亚摩抱着小波比说：“我对烧菜没兴趣，抱歉。”她在休莱巴走后也赶忙离开，等到她走进院子，那厨娘没法闯进来，只站在路口一脸被冒犯的模样盯着这边，脸皮气得通红，像亚摩拒绝了她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
小波比说：“你不喜欢爸爸。”
亚摩说：“你竟然知道。”
“爸爸也不喜欢我，”小波比的眸子暗淡下来，“那个肥乎乎的大妈说得挺好，你可以离开这里。”
亚摩刮刮他鼻子：“不要当面叫她，她会打人的——不过你说的对，她的确可以和约什叫板，带我离开。”
“多气派，镇长家的厨娘，不过她猜错了，我可不会跟她走。”
小波比一脸不解地说：“为什么？”
“如果你仔细听，就会发现她其实什么都没承诺，如果我离开这里，我就再回不来了，一辈子成了干活的工具，”亚摩没说的是，这就跟学徒一个性质，更何况厨娘没有孩子，意味着得赡养她，直到死，这可比奥尼普倒霉多了。
“一个毁掉你的人，我还能相信她的话吗？”
亚摩将小波比放下，揉着小波比的蓬松小卷毛：“好了，三天后我们去取画，到时候把我们漂亮的小波比放在相框里放在我的床头。”
小波比把绿苹果放在亚摩手里，郑重地说：“现在这个苹果就是你的了。”他不等亚摩拒绝，迈着小腿先跑进了屋子。
亚摩咬了一口苹果，心里又酸又甜，约什是个男人，不好整天盯着自己，换成那个厨娘就不一定了，她甚至还会和自己睡在一起，亚摩简直无法忍受被看管起来。还好以目前情况看厨娘对约什抱有畏惧，不会直接去找约什，不然一次毒打是逃不掉的。
等到第二天旅馆老板娘也找上门来，亚摩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放心，在你成年前我可是会保护好你的。”旅馆老板娘出现在店铺里，歪着身子坐在高脚凳上，借用买东西的理由让福尼普把亚摩叫出来——约什这个时候在作坊里铸铁，有时候不想被偷师时就让福尼普在前面顾店，福尼普初来乍到，被老板娘三言两语就哄地找来亚摩。
“不，不，我要另外一柄磨刀器，那个好！”
福尼普只好去搬梯子去拿墙上的展示品。
旅馆老板娘转过身对着亚摩说，一副为你着想：“别走，这可是关乎你未来的大事，你得好好考虑了。”
亚摩极具抗拒，老板娘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也知道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哪有一本万利的事情，亚摩，但你想想看，如果你真的呆在家里，约什可不会给你任何一分钱做报酬，还是说你愿意一辈子当个免费保姆？”
“你妈妈有美貌，还能生儿子，但是亚摩你呢，你既没有继承亚芙拉的样貌，也没她哄男人的手段，还要如何找个可靠的男人呢。”
旅馆老板娘将袋子放在亚摩手里，亚摩打开一眼，里面都是棉花做成的长布条，她随即合上袋子。
老板娘挑眉：“你也十三了，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我这里的姑娘虽总是名声不好，但除了这里，没有更好得钱的生意了……但凡你出去，外面可没人知道你干过什么，陪酒怎么了，陪酒也是职业——你妈妈还做过呢。”
老板娘大声说：“亚芙拉，我正和亚摩说事情呢，你来得正好。”
她拽出路过店铺后门的亚芙拉，上前拉过这个几年来养尊处优的女人，手里的亚芙拉简直就跟抓笼子里的雏鸡一样，瞧瞧她的力气，她的手，她的衣服……老板娘围着亚芙拉，嘴里大为感慨：“当初我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收留过你，亚芙拉，没有我好心的提议，你可没法和约什认识呢。”
亚摩的视线在亚芙拉和老板娘之间来回，亚芙拉似乎有点怕这个女人，退后了两步说：“是我自己……可不关你的事。”
“这话怎么说，我收留了你在旅馆里打工，约什来我店里喝酒，难不成你是在街头巷尾拉客认识的？”老板娘说，“如今亚摩可是要长成大姑娘了，总得要好好考虑自己的日后，在我店里出去的姑娘也有嫁好人家的。”
亚芙拉低声说：“这事我可不管，全看亚摩自己的决定。”
“有你这句话可就好办了，亚摩，先来我店里做两天怎么样？”老板娘高兴地拍板决定，接过福尼普拿来的磨刀器，爽快付完钱，“嘿，小伙子，我知道你叫福尼普，在咱们这里不会喝酒可不行，有空来店里坐坐，知道我们店里的姑娘吗。”
等老女人走后，福尼普这段时间可知道不少当地的事情，他不赞同地说：“那里的姑娘做个十几年就被赶出去自生自灭，亚摩可不能去那种地方，你怎么能这么和她说，你是亚摩的母亲。”
亚芙拉说：“只要亚摩自个儿不同意，我可不会赶她离开。”
“可是你竟然让她自己做决定，你不是随便的某个人，你和约什对于她是不一样意义的。”
亚芙拉说：“她十三，不是三岁，她非常有主见！”
奥尼普胸口起伏，这种理由说服不了他，眼看着两人似乎就要吵起来。亚摩觉得没意思，想到今天的柴还没收拾完，往后院走去，身后的福尼普有些失望地说：“亚芙拉，你变了。”
亚芙拉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当初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没放弃过亚摩，我敢说我对得起她——我十三岁就在霍亚威基闯荡，那个时候可没有人管我。”
“你……在嫉妒她吗？”
亚芙拉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