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拜别恩师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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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当空,树影丛丛。
夏日的晚风裹挟着沁人的舒朗于人声寂静时悄悄描绘着山间清韵。
江灵栀半伏在虚掩了三分的窗上举目遥望夜空皎洁清辉,凉风拂面却无半分惬意。
静静地回想梦中,一颗本已脱俗凡尘的玲珑心正隐隐作痛着。
无休止的杀戮!
那止不尽的血就好像决堤洪流倾泻而来,瞬间将人淹没,把她卷入不知深浅的旋涡中,难以呼吸……
这场噩梦一连半个月充斥在脑海,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仿佛亲临的前世记忆。
可江灵栀再明白不过,话本上那些个可以重生复仇的传奇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至少并未降临在她身上。
然而这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到令她毛骨悚然,无法忽视。
也曾与师父请教过,他老人家沉默许久之后告诉她,梦境都是相反的,不必在意。可他老人家似乎忘记了他也曾说过的,有些梦真能映射到现实!
那么,她的梦如此撕心裂肺,可是一场未卜先知的示警?
所谓伴君如伴虎,她江家莫非真的到了让帝王猜忌如斯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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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灵栀出生于殷周国都龙阳,是国辅左丞相江尧的嫡次女。
因自小体弱多病,大夫说是因了江夫人雪夜生产,婴孩寒气入了肺腑所致。
江尧恐她与京都龙脉之气相克,便在她九岁再次生了场大病后亲自将她送上北罗山托付于昔日好友,也就是如今世传的隐世高人——丹青手妙回春。
初听这名,江灵栀脑海里联想到了一位手持拂尘不屑沾染世俗尘埃的孤傲女修士。
因此,在见到眼前这位不修边幅嬉笑如顽童的男子时,年幼的江灵栀曾一度怀疑过人生。
只是后来随着他在北罗山学习,深入了解之后,江灵栀倒对这位颇有庄子之风魏晋风骨的师父更多了敬佩和依赖。
虽说是与师父在北罗山清修,可实际上她是整个北罗山最受照顾的人。
几位师兄和师姐每天变着法儿的逗她开心,每次下山都会偷偷带好些零嘴儿于她。
知道大家是因着她这随时都会消逝的薄命,可这份温暖她甘之如饴且甚为珍视。
纵相隔千里之遥,父亲和母亲每半年总会带着幼弟至此,就算有事拖着不能前来,必也会派人来知会看望一番。
江灵栀多次劝说父母,这里有师父和众位同门的照拂不必辛劳来此,可终是抵不过父母爱女心切,思女成疾的真情。
每当这时,她就会更加痛恨自己这满身病根的身子。
可身体发肤受诸父母,怎敢生那嫌恶之心?
原本,江灵栀以为自己这随时湮灭的一生将会在北罗山安然度过,可这场噩梦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震得她天旋地转,无法安心。
终于在偶然得知姐姐病入膏肓的一刻,所有的阻拦都再挡不住归心似箭的她。
无奈之下的妙回春只好将第一次这般执拗的徒弟叫到了跟前。
“栀儿,你此番下山不知凶险,没有为师在身边,若是病发,你切记不可自行诊脉,须立刻于为师送来书信。”
难得见师父如此严肃,江灵栀心神一滞,跪拜在地伏身叩首,立誓般正然道:“医者不自医,徒儿谨记。”
妙回春抚着好不容易留长来彰显气质的胡须,不舍地望着面前的徒弟,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青釉瓷镶彩小瓶,递给江灵栀,继续叮嘱。
“这个是为师专为你炼制的药丸,历时五年也只得了这七粒,你千万记得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服用。
至于名字嘛,你自己想一个好听点的不至于辱没了它就行。”
江灵栀闻听,忍不住轻笑出声,心知师父一向最是疼惜自己,也不客气,缓缓起了身上前去接。
妙回春稍一倾身,将药瓶塞进江灵栀手中后,略又思虑了一瞬,起身走向一旁的壁橱,探身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胭脂盒般大小的镶银木匣拿到江灵栀跟前。
“你别小看此物,它可是为师花了整整二十年,无数次踏遍这北罗山才搜罗来的宝贝,我估计放眼全天下也不会再有人找出第二个来。”
江灵栀顿时来了兴趣,将药瓶收入袖袋中,凑上脑袋去瞧:“是何宝贝,这般珍贵?”
妙回春食指落于唇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将那镶银木匣慢慢打开一条细缝,轻声细语说道:“嘘,小心点,这小家伙脾气还挺大,惹怒它可就不好玩了。”
江灵栀闻言忙放浅了呼吸再凑近几分。
透过那宽不过半个指甲的缝隙,竟见那小小的木匣中栖卧着一只带了翅膀的小虫子,瞧模样倒有七八分像是蜜蜂,可细看之下却又与蜜蜂有着很大的区别。
纵是博览群书,江灵栀一时倒也无法分辨出来这等生物究竟是何来历。
“据传这小家伙是世上飞得最快的一种鸟类,唤作蜂魅,当世仅存不到六只。”
声音虽低沉,也阻挡不住妙回春的眉飞色舞。
炫耀之后,他将木匣盖起一并塞进徒弟手中,无视她的错愕,得意万分地扬了头坐回罗汉榻的团蒲上。
“师父您缘何将这等珍贵之物交予徒儿?”
江灵栀受宠若惊,连忙跟上前来,怔怔站在师父面前,问出困惑。
望着徒弟皑如山雪皎若云月的清丽绝俗,妙回春再次恢复难得的肃然神色,目光也随之深沉了起来,从没有像这一刻一般给人一种确确实实勘破了红尘的觉悟。
“再珍贵的东西怎比得上人命?再罕有的宝贝又怎及得上一个活在世上的江灵栀?”
“师父……”
江灵栀本就是一个情感细腻的女子,闻听此言,眼眶瞬间被泪水浸湿,喉头梗塞着喃喃轻唤了一声,款款走到师父面前,再次恭恭敬敬俯身拜下。
“徒儿多谢师父厚爱,日后若无福还报师恩,来世也必当衔环相报!”
“傻丫头!”
妙回春吸了吸鼻头,食指与拇指掩饰性地轻捏了下鼻梁,不被人察觉地擦掉了眼角上的水雾,却是开口催促了起来。
“要走就快动身,莫要等到天黑又要借口多赖在我这里一日,实话跟你说,我们今日可没有备下你的晚饭。”
江灵栀知师父口不对心只是为了减轻离别的哀愁,也不戳穿他的假装,含笑顺着他的话答道:“既如此,那徒儿就此拜别,万望师父您老人家多多保重!”
再次一个长拜,额头紧紧贴在略显冰凉的墨青色石板砖上,顿了足有两分钟,拜罢徐徐站起,忍着泪含笑转过了身。
小丫鬟飞絮与众位同门已聚在厅外等候。
妙回春曾在自己师父墓前立誓,一生只收十个徒弟。
好巧不巧,江灵栀上山拜师之时,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他刚好已收了九个徒儿。
而这万不得已破例的第十一个门人正是从小陪着江灵栀上山修习的小丫鬟名唤飞絮。
其实严格说起来倒也不算违背誓言,因为这小丫鬟的学识基本都是由江灵栀转授的。
因此,飞絮虽因着排位在北罗山上唤江灵栀一声小师姐,却又与她家姑娘多着一层师徒的情义。
眼看将要踏出厅门,江灵栀忽地停下了脚步,默默咽下喉间酸涩,脸上挂着奋力挤出来的浅笑,回眸向后面正注视着自己的师父望去。
“师父,那药丸的名字我已想好,就叫它‘长生’如何?”
妙回春微微一愣,随即嫌弃地扭过头去摆了手。
“去去去,真是难听,一点内涵也没有。”
却在江灵栀莞尔一笑准备迈脚出去的当口,于她身后高喊一声,语音中似乎裹挟着轻微颤抖。
“既是取好了这名儿就别改了,难听归难听,总比换来换去麻烦得好。”
江灵栀已迈过了门槛,只掩袖轻笑一声,没有回头,在师兄和师姐们的簇拥不舍中慢慢走向山门……